《花开三夏》若公子

1、1 红色雨伞

　　天边乌云阴沉沉堆叠着，天色诡异的紫蓝色，如同一个吸人的漩涡。风呼啸着，大树在狂风中摇摇晃晃，一条条树枝就像一条条狂舞的鞭子在空中抽打着，一道闪电划过眼前，紧接着就是一个震撼大地的响雷，霎时间倾盆大雨直泻下来，雨声连成一片轰鸣，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雨水汇成帘子。街道空无一人，路灯可怜的倒在烂地里，一闪一暗，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里，一个女子哒哒走进，撑着把红色雨伞，脸隐在伞下，只看到苍白无血的唇。尽管撑着雨伞，她全身还是湿透，水珠顺着下巴滑到袖角，啪嗒一声融进积水中。女子一直走到一所学校前停下，她的眼波微动，晦暗不明，瘦削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雨水啃食着她的身体，鲜黑血色淋漓，无尽萧索。门卫探出头看了一眼，心里一颤，女子眼里的凶光像刀子一样，他有些心惊的朝女子喊道：“你干嘛的。”女子却是转头就走，红色雨水重重摔在地上，滚了一圈，一片血红，触目惊心。
　　两年后
　　若微睁开眼，毛豆那葡萄般大的眼睛正懒懒望着她，见她醒来，它把凉凉的鼻子凑了过来，在她脸上舔了一下。
　　“毛豆!”若微一把把小猫从胸前抓走，丢在地上，她手掌擦了一下被舔的脸，怨愤的看着小猫。小猫的脑袋圆圆的，顶着一对尖尖的小耳朵，喵喵叫着，像是在控诉主人的无情。若微看它那小灯似的大大的眼睛瞪着，嘴边胡须翘着，顿时气消了。
　　若微看了看闹钟，6点50，天已经亮了，外面不是有人谈话的声音。她披衣下床，洗漱一番，等要出门已经到7点半了，随着她的开门，阳光迫不及待的进来，使得狭小昏暗的房间有了一丝明亮。毛豆在门旁躺着，五日的阳光照到它毛发上，有了一层淡淡的光泽，它起了身，茸茸的脚爪向前一搭，伸了个懒腰，眯眯的眼神一下子透出灵光。若微蹲下身摸摸它小小的头，笑道：“毛豆，在家乖乖的。”毛豆歪着脑袋没有理会，用舌头舔了舔身上，慵懒至极，或许是习惯主人这时候出门。
　　若微回头看了眼房子，自然是租来的，小城市房价不高，又是老房区，这么一间小房子每月只收300，水电自费。里面摆设非常简单，三十来平方米的房子，床是两层上下的那种职工铁床，上铺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下铺一块凉席，一床薄薄的棉被。一个帆布简易衣柜，两张旧木桌。靠窗口是个简易的厨房，锅碗瓢盆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乌黑油腻的窗上排风扇随着外面的风转动着。房子不远处有个公共厕所，很老的那种，里面苍蝇飞来飞去，晚上还有老鼠吱吱声。
　　才五月份，外面已经很热了，好在砖房里还算凉快，大热天开电风扇过得去，这倒解除了若微对空调费用的担忧。
　　理了下衣服，穿上白色帆布鞋，拎着钱包若微就出门买菜去了。巷里小摊贩很多，卖菜的，卖早餐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是有人叫住若微，
　　“小姑娘，要不要青菜呀，新摘的，可新鲜喽，带点走哟…。”
　　若微停下了步子，指着那捆青菜问,
　　“老板多少钱。”老板见有生意上门，笑嘻嘻道，
　　“3元，分量足那，炒两盘青菜都够。”若微皱着眉，
　　“昨天在那边买都是2元，老板你这是欺负人呀。”
　　老板一噎，
　　“那跟我家不能比，你看看我家的菜水嫩嫩的，你买回去还会在来我家的…”若微摇摇头，做出要走的样子，这些菜都是菜农自家种的，价格相对便宜，这也就是她选这家的原因。眼见着买主要走，老板不甘心的嚷道，
　　“行行行，小姑娘会做生意，给你便宜卖，下次也来我家呀。”
　　若微接过青菜，从一堆零钱里掏出两元，甜甜笑道，
　　“老板生意好哟。”
　　逛了一圈，若微手里拿了一些菜，以素菜为多。她还顺路买了写榨菜下粥，去外面吃早餐她觉得太贵了，反正也就是填饱肚子，一般都会自己煮粥喝。
　　每天的生活其实都很规律单调，买完菜吃过早餐就开始做事了。若微说的生意，就是晚上在秋水广场里卖手工艺品。秋水广场是海市最大的广场，位于海江之滨，紧邻行政中心广场，既可以观景又可以购物逛街。秋水广场还拥有亚洲最大的音乐喷泉之一，喷泉对面一条长廊，里面有条水天商业街，包括西式餐厅，咖啡，礼品等店铺。每到晚上就有很多人来游玩，其中外来旅游者居多。若微刚开始都是批发一些小玩意来卖，发圈，手链，项链什么的，但卖的人很多，竞争大，利润微薄，有时候一个都卖不出去，加上是不是有城管驱赶，生活很是困顿。后来她注意到很多旅客都想带点纪念品回去，便自己进里原材料在家加工，做了些有海市风格的纪念品，没想到大受欢迎，一售而空，等攒了些钱她就和别人合租了个摊位，不用天天躲着城管，这让她很满足。大家看她卖的那么好，也学起她来卖纪念品，不过若微的纪念品都是自己设计制作的，比别人的更有特点，她经常看些时尚杂志，从里面获得灵感，设计出时尚，潮流的款式，吸引了很过顾客，生活倒也能维持下去。
　　太阳一点点升到中天，室内温度越来越高，她擦了擦鼻尖沁出的亮晶晶的汗，叹了口气。房子采光不太好，有点暗，毛豆在屋子里滚来滚去，围着尾巴转圈，有时候到若微脚下，咬着她的裤脚。若微每次都佩服毛豆无尽的精力，都说猫懒洋洋不喜欢粘人，可是毛豆跟条小狗一样，有时候若微想，毛豆估计是猫狗杂交。
　　若微一直觉得她和毛豆有种命运的牵连，那次她要去进货，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没有走一直走的路，而是绕了个大弯，等她反映过来懊恼不已。走到河流边上那条马路时就听到猫的悲叫，她停住步子，忙跑到河岸去看怎么回事。这一看心惊肉跳，湍流的河流中，一直浑身湿透的黑白相间的小猫浮在水中，它拼命抓着一支树干，才不至于立刻沉下去。每一次水波涌过来，它就沉向水里，然后又抬起爪子往上挣扎，眼里的绝望让若微心一痛。她忙跑过去，拉着木枝的一头把小猫带过来，期间她小心翼翼生怕小猫一个没抓紧掉了下去。等她把小猫带上岸，她才发现自己全身湿透了，心要跳出胸膛了。小猫状态很不好，焉焉的，呼吸微弱，发出的叫声也是断断续续，低到没有。它趴在草坪上，全身不停地抖动着，虚弱极了。若微脱下外套包住它，带回了家。刚开始毛豆一直处于警惕，恐慌的状态，不吃不喝，若微一靠近它它就龇牙咧嘴特别凶的样子。
　　若微想估计是之前的遭遇让它这样，她每天放好粮食，水，厕所，就不去管它，防止它乱跑门窗都是紧闭，对它语气特别温柔。后来毛豆慢慢放下防备，和若微越走越近，粘的不得了，她一离开毛豆就变现十分不安，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你，直看的你心窝里软软的。有段时间无论是买菜还是摆摊毛豆都跟着若微，真像个跟屁虫。
　　若微走过去把毛豆抱起了，它还挺沉的，若微摸着它的毛，毛豆喵喵见了几声，声音清亮有活力。它现在是一只健壮的猫了那，跟刚来的羸弱完全不同，真快呀，两年过去了。
　　春天的傍晚黑的比以前稍稍晚点，太阳刚西斜，若微就带着家当出动了。一个大蛇皮袋，一辆半旧的二手单车，从家里慢悠悠地骑到广场。从家里到广场不到40分钟就可以骑到，到那刚好赶上开市。路灯亮了，小摊贩纷纷出动，游客也越来越多，尤其现在还是旅游旺季。
　　同摊位的也是个女孩，叫半夏，二十四五岁，长得高高大大的，性子大大咧咧，男孩子样。按她说法是高中和一个混混在一起，家里人要她和混混分手，她不肯，和家里人吵的很凶，她爸爸就说要么跟混混分手要么不认她，断绝关系。她也是个急性子，说了一堆狠心的话，什么打死也不回来呀，最后和那混混私奔。没想到混混不久和一个酒吧女搞在一起，她气的把混混打了一顿走了。家肯定是回不得，当时用仅剩的钱随便买了张车票坐到了海市，看这里环境不错就扎根了下来。
　　“若微你听我过来人劝，什么男人的话都不要相信…”半夏愤愤说着，
　　“你家里人没找你吗？”若微轻轻问着，
　　半夏撇撇嘴，“我家三个女孩，一个弟弟，姐姐温柔懂事，妹妹伶俐聪明，就我笨头笨脑的，经常和爸爸吵架。爸爸常说没了我这个家就清净了，妈妈也只知道听爸爸的话，所以说呀，我走了家里人根本不会在乎。而且你看我现在多自由自在，爱干嘛就干嘛，比在家不知道好多少倍。”说着半夏笑的灿烂，可是若微从她眼里看到了凄凉。她拍着半夏的肩膀，点点头道：“我们会很好的。”两个女孩相视而笑。
　　半夏卖的是衣服，都是从厂里进货，客人们买了若微的工艺品再怂恿着买件搭配的衣服，所以半夏的生意也不错，若微有时候还会帮半夏改造衣服款式，因为有别人没有的样式，所以尽管卖的人很多，她们两个人的生意都不错。
　　“若微我今天做了奶切片，你尝尝。”半夏最大的爱好就是坐蛋糕之类的甜点，她赚的钱几乎都花在买器材方面了，若微劝过她去做这行，可她总一副不屑的样子，说是每块甜点都是她花费心思做的，如果卖势必求量，为了利润也会偷工减料，那就失去做甜点意义了，关于这一点若微还是很佩服半夏的。她做的甜点有时候和其他人明明一样的做法，可就是好吃多了。
　　“哇哇，有口福了。”若微开心的叫着，表层雪白细腻的奶油，看着精致可口，咬一口，入口即化，松软不腻，口齿充满樱桃的酸，奶油的甜，口感绵密细致，散发着坚果的香味。
　　“味道怎么样。”半夏有些期待。
　　“太好吃了，半夏你怎么这么厉害。”若微由衷的称赞道。
　　不一会儿，游客越来越多，若微和半夏都忙着招呼起生意来。又有一群年轻小姑娘走了过去，挑拣一番，各买了些首饰。等她们走了，若微发现有个项链掉进摊子下的水洼里了。她蹲了下来，猫着身子伸长手去捡，这个时候两双休闲鞋出现在她视线，鞋子做工精致，透着高贵，看的出对方是个有钱人。
　　“这些耳环真是特别，我都没见过这样的!”是个女人惊喜的声音。“小姐这些可都是我们自己设计的，独一无二，戴着肯定好看。”半夏帮着招呼生意。
　　“是嘛，你喜欢就买吧。”男人无所谓的应答。
　　若微好不容易抓住了项链，正要爬出来，听到男人的声音手一抖项链又掉在地上。她的心突然不受控制般狂跳不止。

　　夏日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空气里都带着热气，若微趴在桌子上正认认真真写作业，今天语文老师有事，变成了自习课。她的头发高高的扎着，发梢点着颈窝，随着她写字的动作扫来扫去，时不时的她把碎发捋起。感觉到后背被人用笔抵着，她无奈的回过头，对上一个嘻嘻哈哈的脸。她强压住气道，
　　“又怎么了？”陆之昊笑的无辜，
　　“学委，我这道题也不会。”若微干笑，心里腹语，平时也不见你上课这么认真，可谁让她是学习委员，按老师的说法有同学求教一定要尽心尽力。她回过头耐心的问，
　　“那里不懂”陆之昊凑过头来，笑吟吟，
　　“若微，放学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若微想也不想就回绝，
　　“不去，我还得做物理作业那。”
　　“我们杨老师不是说学习要劳逸结合嘛，你这也是学习，到时候我教你数学，怎么样？。”陆之昊一脸诚恳。若微犹豫着，虽然陆之昊胡说八道，但出去走走好像也可以，一想到自己糟糕的物理她就头疼，偏偏陆之昊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还是物理代表。若微正要说考虑下，叮叮的放学铃声就响起，学生们顿时活了起来，收起书包三三结两说笑着回家。若微还没反映过来，陆之昊腾的站起来，拉着她就跑。夕阳斜斜照在走廊上，若微的头发飘飞起来，
　　“哎，我还没拿书包那。”
　　陆之昊回头笑的明朗，他的眼眸亮如星辰，眉毛勾起，笑的开怀，
　　“放那里没事。”
　　在那夏日的柠檬汽水中，两个人手牵着手迎着夕阳奔去，明朗，斑驳。

　　“你们自己设计的？手真巧。”女人赞誉道，
　　“她才是。”说着半夏指了指若微，低声道，
　　“若微你干嘛那，搞这么久，有客人了，”若微听着半夏的话才稍微稳定了点，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恢复过来，她再度捡起项链，慢吞吞的起来，头发乱蓬蓬的，出了一身汗。在她起来的那一刻，男人猛地睁大了眼睛，盯着若微，皱着眉毛。
　　女人摇着男子手臂，娇嗔着，
　　“你帮我选一个吧。”这才发现男子全身紧绷着，如拉开的弦，她紧张的问道，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男人一言不发，抿着唇，对着若微破口而出，
　　“我们是不是认识？”
　　低沉略的声音传来，这声音穿透了满堂喧嚣，传到她耳朵里，她只听到自己沉闷的心跳，心脏仿佛在胸腔里垂死挣扎，脑子一片空白，呼吸不过来，她全身僵硬，天地开始旋转，她慢慢转过身朝向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身体关节的喀拉声。这种感觉她从来没有过，她想可能是自己太累了。路旁的灯光打在男子身上，给他头发匀了一层淡淡金边。若微睁大了眼看男子，想从他脸上找出自己这么反常的原因，可是一无所获。
　　“不可能吧，我一直生活在这里，没出去过，可能长得像。”
　　男子深深看着他，眼中带着失落，他抱歉的一笑,
　　“也许吧。“夹着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