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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番外:阿维莉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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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维莉娅做事从来都是再三思量,保证绝无疏漏,不会对未来的自己造成任何负面影响,优先选择最理智的选项执行,缜密的……像个机器。
冷酷而理智,维系感情的纽带薄脆的像一根欲断不断的弦线,任何理由都能令它毫无征兆的忽然崩断。
她生来就注定是上位者,理所当然的享受万民崇拜。
似乎从未有人联想过,幼稚一词哪天会与这样英明神武的女王陛下沾边。
但每当阿维莉娅回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也会无可避免的为自己过去所做的事感到唏嘘。
她将修尔之名嫁接在一个完全不知事的少年身上,无非是想彻底将过去的屈辱与自己撇干净,成为一个真正的、完全而完美的阿维莉娅。
屈辱是属于修尔的,而荣耀却是阿维莉娅的。
那个自以为得到馈赠欣喜若狂的少年仍然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无辜的牺牲品,他黝黑的眼珠子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纯粹。
年轻的她想,大概被圈养在贵族家庭的狗就是这样,不涉世事的单纯愚昧,那这个名字与这人鱼便再适合不过了。
这就是年轻时候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她,多么残酷,坏的理所当然。
她回想着曾经的自己,竟有些自愧不如。
再次将修尔这个名字冠加在别人身上是什么原因呢?
或许是少女懵懂纯粹的眸子与他太过相像、或许是她依赖她时将她视作一切的模样太过熟悉,所以她鬼使神差的再次使用了这个名字。
装着珠宝的宝盒微微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几颗黝黑圆润的珠子,在光线下映照出淡淡华光,似在为她眼中的忧郁上色。
阿维莉娅注视镜中的自己,亲自为自己戴上沉重的王冠,低低的叹出一口气。
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大概就像她对皇位的莫名执着、像克里斯护住她时可笑的坚持、像迪威特不顾利害当众向她求爱的忐忑和果决、像修尔对她的无条件付出、像海妖藏在虚假怨恨下却令她一眼看穿的炙热爱意。
太多太多,反倒无从细数。
阿维莉娅努力想象自己未来如同他们那样痴爱一个人的画面,身子抖了抖,本能的……有些厌恶?
或许,在悲伤的结局后流几滴不痛不痒的鳄鱼泪,这才是她阿维莉娅。
——
她与修尔重逢时仍是在初遇的地方,修尔拿回了嗓子,用美妙的嗓音为她娓娓叙说事情的始末。
她当初求来的药剂与海妖的魔力衔接,依靠着海妖魔力的输送才得以保存人类特征,海妖死了,等同于纽带断了,于是因祸得福诅咒同魔力一同消失,她也变回了从前的自己。
她说,她的真名唤作索菲亚。
修尔连同哀求的眼神询问她,问她是否能继续使用这个名字。
阿维莉娅只是笑了笑,眸光温柔,说道,“你的名字很美。”
修尔的目光突然黯淡下来,于是她又变回了从前的自己,大海的公主索菲亚。
不论什么样的人,经历过生死后总会成长许多。
阿维莉娅与索菲亚彼此默契的不去谈论那一日发生的种种事情,譬如花室、玫瑰、告白、以及那把夺去了海妖性命的匕首。
阿维莉娅注视着索菲亚仍然对她满心信任的单纯模样微微叹气,既然手上已经沾上了鲜血,白纸也不能避过染黑的下场。
心中……竟有些怅然若失。
她与索菲亚约定每日最空暇的时候就来这里相见,这样暧昧不清的关系不知维系了多少日,某一天,她突然带着笑意对索菲亚说:
“我要结婚了。”
索菲亚顿了顿,她睁大眼定定的注视了她很久,久到眼睛酸涩,眼眶不自觉中盈满了泪。她没有询问原因,也没有问对方是谁,只是哑着嗓子问,“你爱他吗?”
阿维莉娅想了想,很诚实的摇了摇头,对上少女人鱼仍然藏不住心绪的眸子,慢慢的说,“但他与我是最相配的。”
相配一词,毫不留情的狠狠的砸在了索菲亚的心尖,砸的她闭上眼,近乎狼狈的掩去眼底的血红,“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阿维莉娅笑了笑,一如既往,“当然。”
从那之后,阿维莉娅明显的感受到索菲亚较从前缄默了许多,她变得不爱说话,好像再次失声了一般,只是在自己侃侃而谈时用专注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在话尾低头羞涩又温柔的笑笑。她似乎变了许多,变得沉默,可她从前也是这样沉默的,说不清到底有变没变。
阿维莉娅对索菲亚说明日就是婚礼,她明日不必再来,索菲亚垂下头用微不可察的弧度轻轻点了点,还是以往的乖顺模样。
——
——
迪威特重病,在某日遭受到不满他的决定的叛逆党羽刺杀后,便因为那淬着毒的剑病倒了,每天都在苟延残喘。
女王震怒,她沉寂了许久的血腥手段终于令他们重新感受到了危机,完全失去胜算后,他们之后也出现了动乱和叛徒,阿维莉娅冷眼注视着吓的脸色青白的几只小渣滓,用利剑一个个挑破了他们的脑袋。
不死不休。
她似乎又回到了数年前的自己,像是苏醒的巨兽,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两股战战的渺小蝼蚁。她必须要给他们留下血的教训,才能让他们知道真正的皇即便在沉睡,一个翻身也能压的他们溃不成军。
阿维莉娅坐在男人的床头注视着脸色苍白的他,迪威特朝她安抚的笑了笑,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肚皮。
那里已经有了一些圆润的弧度,但并不明显,没有人能从她随着岁月流逝美得愈发韵味的模样上看出她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脆弱新生命。
迪威特忍着病痛勉强的勾起唇,他并不老,三十有几的年龄,鬓角却已生出了白发,随着时光沉淀磨去了大片棱角,只余温柔,“真期待啊。”
“会是男是女呢?”
阿维莉娅轻笑,摸着肚皮的模样温柔的不可思议,“一定会是一名可爱的女孩子。”
迪威特笑她,“你怎么这么肯定?”
阿维莉娅轻笑不语,温柔的眸光底下迅速的划过一缕厉光。
即便不是女孩,她也自然有办法让他变成女孩。
迪威特死前拉着她的手,目光温柔,“教训已经足够了,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
面对她的目光,他惨笑道,“只可惜我不能看见那个有着你我血缘的孩子。”
他的眼睛直直的注视她,她甚至以为他已经看透了自己的计划,所以其中才会包含那么复杂的情绪,似怨似哀,最终参合为永恒不变的爱意。
他费尽所有力气在她的手背烙下一吻,一滴泪悄无声息的划落,湿润了鬓角。
迪威特死了。
女王陛下因为太过悲痛提前生产,顺利生下一名可爱的小公主,她接过哇哇大哭的孩子时,那哭的不停的孩子奇迹般的停止了哭泣,用皱巴巴的脸朝她咯咯的笑。
阿维莉娅看着怀中的孩子,忽然不嫌弃她丑了,满腔柔情的低头将唇印在她的额头,一触即离,朝一旁呆住的侍女笑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月圆之夜,虽然有些随便,但以后就叫她满月吧。”
“喜欢你的名字吗,满月?”她将头轻轻抵在女婴的头上,眼角堆积的疲惫晃眼的叫人心疼。
侍女似乎想要上前去,又停住了脚步,“公主未来一定会像陛下一样美丽优秀的。”
她哽着声,在说违心话。
世间再不会出现像陛下这般风采的人,即便她拥有陛下的血脉,可她终究不是陛下。
她所钟情的,最温柔又最无情的陛下。
——
国不可一日无君,阿维莉娅修养了几日,无奈的在旁人的阻挠建议下将议政的工作改为无风的房间内。
其中不乏一些生面孔,她朝他们的脸上环视一圈,男男女女皆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她眨了眨眼,才想起克里斯早已被自己驱逐了。
他在胆敢欺骗她的时候就该准备好接受这个结局,她原先不拆穿他对他纵容只是因为他的挡箭牌作用,以及他在船上对自己的一番话,可偏偏索菲亚为她付出了更多,她于情于理都应该替索菲亚教训他。
念在两人的旧情上,她没有杀了他,只是驱逐了他,命他永远不得出现在她面前,却不想那个玻璃心的家伙到了城外就趁人不备撞树自杀了,据说意识涣散前还在叫着她的名字。
她究竟是何时欠下如此多的情债,阿维莉娅连连叹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来一旁的侍女,“上次让你去我常去的海边,可有见到我所说的人鱼?”
侍女低眉敛目,“见到了,已经将陛下的话统统与她说了,她只点了点头便走了。”
阿维莉娅怔怔出神,她几乎半年多没见到索菲亚了。
孕后身体不适,再加上忙着国事,她吩咐侍女传话,说可能会有些日子不见,怎知这一声有些就是大半年。
也罢,等身体好些了,再去看看她吧。
——
阿维莉娅心中本不抱希望,所以当她真的在熟悉的地方看到索菲亚时,眼中还是忍不住流露出惊讶的情绪。
“索菲亚?”
人鱼抬起低垂的头,看见她,像是沙漠中喉咙干渴的旅人遇见绿洲,本有些黯淡的眸光被瞬间点亮,尾巴不自主的兴奋的拍打着海水,水花溅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又重回故地。
“你怎么会在这?”
见到索菲亚沉默的反应,阿维莉娅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猜测,她有些头疼,“我不在的时候也一直等着吗?”
索菲亚怯怯的点了点头,仿佛注意到她烦恼的模样,又极快的扭头否定,垂下眼帘的表情无辜又落寞。
阿维莉娅叹了口气,“等了这么久啊。”她还以为这条人鱼迟早会死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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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索菲亚几乎压制不住心中的惶恐。
她不得不清楚的认识到,失去了人类双腿的她与阿维莉娅的联系薄如蝉翼,若是单方面的被厌弃,那她就真的再也无法与她见面。
很残酷,可这就是现实,她几乎无力面对。
有些是多长?
索菲亚没有特地的记录,应该不是多长的时间,可她耐心的等着等着,竟恍惚的仿佛过了一辈子。
太阳升起时带着期望出现,群星点缀时只剩黯然悄然离去,时间好像也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但她不敢漏过每一刻她可能出现的时间,怕她没有见到她,就再也不来见她了。
所幸,她还是等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