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旧时呓》弥江

2、同伴

　　八岁的洛卡，已经可以拿着各项不同的检测报告，自由行走在整个机构之中了。穿着有些偏大的白大褂，几乎不怎么修剪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根发带挽在脑后，有些冰冷的蓝眸能映出的只是长年置于机构内的机械和牢笼的栏杆。

　　直到那一天，海军的物资运输船终于送来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到这个资源短缺的小岛上。

　　将她带大的老师指着那一排排的铁笼子对洛卡说：“以后，那些孩子就是你的玩伴了。”

　　洛卡沉默地将这些笼子扫了一遍，这些孩子同她年纪相仿，无一例外都是女孩，身上的衣服多处破损颜色陈旧，大约都是家境不好的孩子。洛卡抬头看着她的老师：“为什么让她们待在笼子里？”

　　她的老师——一位年过半百的药剂师，顶着一头稀疏的灰白相间的头发，笑起来眼角堆满了和蔼的皱纹：“因为她们生病了，是会大闹大叫乱跑的病。”

　　当时的洛卡年纪还小，五岁之后又一直在机构生活，但这并不代表她不知世事。这些被囚禁起来的孩子的用途究竟为何，她不至于就这样被蒙混过去。她即使尚且幼小，也已经对一些肮脏的勾当有所了解。

　　“既然是我的玩伴，她们，就是我的东西了吧。”

　　在那些女孩出身的地区，女孩就像碎掉的瓷片和桌边的抹布一样不值钱。而与此相对，男孩是整个家庭的宝贝，男孩可以成为强壮的劳动力，成为家庭的顶梁柱。而从小就被进行应该在家相夫教子的教育灌输的女孩，没有这样的价值。留下足够将来为男孩们生育的女孩之后，这些孩子被父母以一个孩子一百贝里的价格卖给了政府。

　　这些孩子大都瘦弱却勉强健康，这也是当初买下她们的最低标准。她们的手臂和小腿上有一些类似鞭痕和扭伤之类的旧伤。洛卡后来听说，当地的人民总会把贫穷带来的痛苦宣泄到没用的女孩身上。她们平日里要为一家人的家务操心，必须毫无怨言地成为家人宣泄的对象，最后还需要为家庭的生计沦为商品。

　　“你们……最想做什么？”洛卡看着被关进囚室的她们，站在长廊中间，声线平静。

　　女孩们没有回答她。回答她的一阵长长的沉默。

　　洛卡并没有就此放弃。每一天她来到这里为这些孩子做身体检查，都会问一遍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她的态度虽然淡漠却至少毫无敌意，半个月后，终于有女孩子向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反正被关在这里总是要死的吧。”那个出声的女孩比周围的女孩稍大一些，眼神里的迷茫和恐惧也更少一些，她的黑发并不浓密甚至有些干枯，赤色的双瞳里却燃烧着不息的活气，“你帮我完成一件事，我就用这有限的生命效忠于你。”

　　那是八岁的洛卡和十岁的奥克塔的初遇。后来洛卡从别的女孩那里知道，漂亮的奥克塔之所以会被以两个铜币的价格卖掉，是因为那双生来便红得彻底的瞳——那被胆小的村里人认为是灾难的象征。

　　“你能为我干什么？”洛卡眯起幽蓝的双眼，看着眼前这个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阶下囚，“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奴隶罢了。”

　　“我的确没有什么用。”奥克塔平视着这个比她还要矮上一截的女孩，“可是，你能让我变得有用——无论如何，我的情况都不会比还在那个村庄的时候更坏了。”

　　其他的孩子听见这句话，带着茫然的眸子开始渐渐变得清明。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毁了那个村庄。”奥克塔的眼神忽然变得狠厉，尚且稚嫩的声线陡然沉下去不少，“彻底毁掉，除了尚未成年的女孩，我不想见到任何一个人逃生！”

　　那大约，就是洛卡的反叛的开端。

　　再回到那个村庄大约已经是一年后。女孩们在洛卡的身后整齐地排成几列，穿着海军制服，尚且瘦弱的肩上扛着机构统一配发的散弹枪。

　　“你们不是要复仇吗？”洛卡站在这座贫困的村庄之前，太过贫穷让这里看起来不像村庄，倒像垃圾场。眼前不过几座稀稀落落的民居，全然谈不上什么“村庄”的规模，看来的确像她们说的，不过一片谁都看不上眼的贫民区罢了，“你们自己动手吧——我手底下的海军不是用来给你们做这样的脏事的。一年了，也得让我看看我的特训有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成果。”

　　*

　　艾斯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八九岁的时候，他还和路飞萨博一起漫山遍野地疯跑，她却已经以柔弱的肩膀扛起大半个个机构的重担，手下海军无数，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杀大权。明明只是个孩子，却要从早到晚超负荷地工作，面对着冰冷的机械和无数的犯人，连性格也……

　　“艾斯，你是不是觉得我心狠手辣，全无感情？”洛卡盯着艾斯的眼睛，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是，毕竟那些跟了我十年的下属，我也可以眼睛都不眨地看她们送死，更何况是那些，与我无关的平民。”

　　艾斯牙关一咬，双眼迸出一丝惊怒：“洛卡，你已经不是这样的人，不必再这样说自己。”

　　洛卡抬起头来看着艾斯，眼中隐隐有泪意：“我在没有征得你的父亲的同意的情况下救了你，我和我的部下为此付出了重大的牺牲，我料定你们不会对我坐视不管……果然你们的船员太过震撼，答应帮我摧毁那个机构……那个机构直属天龙人和海军管辖，我实在是势单力薄，不想白白送死……艾斯，我向你发誓。”

　　她忽然扑过去抱住了艾斯，身体不住地颤抖，泪水顺着脸颊落到艾斯的肩膀上：“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和你的同伴玩弄心机，绝不会有下次……请你，信我一次。”

　　——原本洛卡是不想告诉他的。可是他在她的面前总是那样的毫无防备温柔阳光，她实在是狠不下心去欺骗他。

　　他们之间静默良久，忽然洛卡感到一只温厚的大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以为是什么事呢……洛卡，你不必在意。”艾斯挑起她的一缕白发放在手里把玩，现在她整个人扑在他身上，下巴抵着他的肩膀，跪坐在他的双腿之间，姿势实在有些暧昧，“洛卡，你不必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堪。你们救了我啊。”艾斯打乱了她的头发又将它理顺，“所以现在轮到我们救你，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洛卡将艾斯抱得更紧，像是怕他逃了，“艾斯……”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嗯。”艾斯一手扣住她的脑袋一手扣住她纤细的腰，绵软的手感让他笑了笑，“我还没好好谢过你。”

　　洛卡摇了摇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等没事以后，我们再……一起喝酒吧。”

　　“嗯。”艾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在她将睡不睡之时微微叹了口气。

　　“你这个傻瓜……”

　　*

　　艾斯的处刑开始之前，奥克塔其实并不怎么同意与白胡子结盟的方案。她和洛卡夜谈过几次，见洛卡十分坚定，颇有几分无奈。

　　“我承认我们势单力薄，但你何必去趟艾斯的浑水？”奥克塔皱着秀丽的眉头，目光落在洛卡办公桌前的几份白花花的档案上，“你和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就算你不管他，他也没有任何理由来怪你——并且前几天你只是稍稍向他提了提，他就向你大发雷霆让你不要插手了不是吗？”

　　洛卡并没有在意奥克塔这样明显僭越的言行。多年的形影不离已经让她们之间形成了挚友一般的默契：“海贼中具备如此实力的不过少数，我与凯多和夏洛特家族向来无甚交情，和红发香克斯更是连面都没见过。由于政府的保密主义，那个机构的事情到现在为止都不为世人所知，我们又凭什么让人家相信？”

　　“唔……”奥克塔沉思，“所以你是想通过艾斯作为纽带，取得白胡子的信任吗？”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洛卡拿起桌上的档案，上面赫然记录着白胡子家族能数得上名字的所有船员的尽可能详细的资料，“还有一个原因，我必须向你们说明——想救艾斯是我的私心，若是你们之中有人不想为此送死，现在就可以走出这里，我绝不干涉。”

　　奥克塔的面孔忽地严肃起来，同时站在洛卡的办公桌前的连同奥克塔在内共二十八名女兵只是挺直了身体，盯着绘在洛卡身后墙上的布兰查德家的家纹。

　　“你也没有异议吗？”洛卡忽然将目光转向奥克塔，“这是一场恶战，我们有相当的失败的可能……”

　　“至今为止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奥克塔忽然笑了，笑容爽朗，连带着那双红眸都闪着奕奕的光辉，“你是我们的大将，十年来，你的决策何曾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