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渡逢舟》炸了一只鸡

3、3

　　等苏逢时再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游戏一直没关导致手机早就耗干净了最后一格电，变成了一块板砖。
　　眼前还是那个熟悉的小房间，简单的装饰，逼仄的空间，还有透过厚重的窗帘钻进来的几缕阳光。
　　楼下嘈杂的声音像涌起的海浪一阵又一阵地拍着苏逢时，逼着他回归现实。
　　苏逢时不爱做梦。
　　梦里出现的海市蜃楼总是美好得不可方物，可清醒后，与现实的巨大落差只会丝毫不留情面地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败。
　　但是他没想过如果梦里有顾柏舟，那他还愿不愿意做梦？
　　答案是肯定的。
　　苏逢时恨不得活在梦里，永远别醒来了。
　　梦里顾柏舟揉他的脑袋，听他结结巴巴又絮絮叨叨地讲着对自己的喜欢，牵着他走过那条熟悉的校园林荫道……
　　顾柏舟俯下身来，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皮肤上，苏逢时像被烫到了一样往后一缩，又依依不舍地重新凑了回去。
　　苏逢时站在洗脸台前，鞠了一捧水拍上了自己的脸，捂住自己泛红的眼睛迟迟没有松开。
　　“小苏起了？”
　　隔壁的王大妈早年丧了夫，两个儿子都在城里安了家，她嫌那些高楼大厦的闷得慌，愣是不肯搬走，一个人住在筒子楼里倒也过得开心。平日里打打麻将织织毛衣，还养了只威风凛凛的大狗，出了名的舒坦。
　　每个月两个儿子都会来看看她，王大妈嘴上不说，但每到那天一早儿就开始准备晚饭，恨不得做个满汉全席出来。
　　“嗯。”苏逢时红着眼睛腼腆地点点头。
　　“年轻人别总熬夜，眼睛都红了，以后年纪大了……”王大妈边洗菜边絮絮叨叨地讲着，苏逢时乖乖地站在一边听。
　　王大妈洗完了手上的菜，才算终于念完了一个回合：“小苏今天还上班吗？”
　　“不上了。项目告一段落了，休息两天。”苏逢时笑着帮王大妈找到了她的砧板和菜刀递了过去。
　　王大妈接了，边切边抬头跟苏逢时讲话，手上一点不带停的，看得他胆战心惊。
　　“等下过来吃饭吧。”王大妈切配完又一碗菜，笑眯眯地道。
　　“不了王阿姨，我等下还有约。”苏逢时连忙推脱道，有约是假，不愿意打扰他们一家团聚才是真，更何况苏逢时太久没回家，实在是看不得这种其乐融融的画面。
　　“年轻人是该多出门，老窝着不好……”眼看着王大妈又要停不下来了，苏逢时赶紧找借口溜回了家里。
　　家里除了白开水，什么都不剩了。
　　苏逢时饿了十几个小时了，实在是受不了了，换了身衣服，拿着钱包出门找了个便利店坐下。
　　便利店对面是个高中，此时正逢下课。
　　苏逢时看着他们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塞进嘴里的泡面都没了味道。
　　冒冒失失的女孩子捧着关东煮，急急忙忙地冲到苏逢时旁边的座位上，一不小心撞了苏逢时一下，苏逢时刚入口的泡面一下子呛住了，咳得他脸都红了。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子赶紧从包里掏出纸递给他，连连道歉，苏逢时摇摇手，想说没关系但嗓子里无法无视的异物感让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女孩子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突然一瓶水递到苏逢时面前，苏逢时抬起头，眼前是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男生抿着唇面无表情地拿着水。
　　“男......男神，你怎么在这？”女孩子吓得结巴了，天知道她刚才急急忙忙地冲过来就是因为男神一般都这个时候出校门想找个地方多看几眼，谁知道今天男神不仅出来得早，还刚好就在便利店里。
　　男生皱了皱眉头，看了女生一眼，等苏逢时喝了口水，面色稍微和缓了一点，转身就走。
　　女生看着男生的背影想追，又看了看旁边的苏逢时，一脸纠结。
　　“我没事，你走吧。”苏逢时指了指男生走的方向，“他在等你呢。”
　　理应已经走得没影了的男生此刻还站在便利店门口，仰着头一副思考人生的样子。
　　“那......那我走啦！抱歉抱歉！”女生背起书包冲苏逢时摆摆手，赶紧向外面冲去，兴奋和欣喜溢满了眼角眉梢。
　　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消失的背影，苏逢时苦涩地笑了一下。
　　苏逢时一直是默默无闻的人，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他没什么才艺，成绩也一直在中游，没人关注他他也乐得其中。对他来说，他做过的唯一一件叛逆的事情，就是暗恋顾柏舟。
　　暗恋其实没有那么苦，有朋友帮忙出谋划策，鼓起勇气告白就算失败也没关系，可是对于苏逢时来说，这些都不行。
　　他不敢说，也不知道和谁说。他不敢面对说出口后，同学们的无法理解和对他的歧视，更重要的是他怕会遭到来自顾柏舟的抵触和反感。
　　虽然顾柏舟并不认识他。他是完完全全的暗恋，一点不掺水分的暗恋。
　　年少的喜欢总是来得漫不经心又猝不及防，苏逢时进学校的时候，顾柏舟已经高三了，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被派上台给他们这些新生打打鸡血。
　　不知道是他的声音太好听，还是初秋的风太暖和，苏逢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直到教导主任一声大吼在耳边炸开他才惊醒过来。
　　被提溜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门口站了半天，苏逢时在看到顾柏舟拿着文件袋走过来的时候彻底感受到了什么叫尴尬。顾柏舟倒是不意外会在这里看到他，在教导主任眼皮子底下睡着，不被他提着站个一天不算完的。
　　“那个......不好意思啊”苏逢时挠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你讲得很好，我......我太困了才睡着的......”
　　“没事，我不介意。”顾柏舟耸耸肩，看了眼苏逢时干得裂了的嘴唇，把手上还没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他，“喝口水吧，站半天了。”
　　“谢......谢谢”苏逢时受宠若惊地接过水，看着顾柏舟踏进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在顾柏舟最后留在学校里的一年里，苏逢时总是能在各种学校的喜报里看到他的名字，他得奖了，他通过了T大的提前招生，他选择了放弃提前录取继续高考，他毕业了......
　　直到顾柏舟毕业，苏逢时都没有再找到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
　　顾柏舟他们高考完的那天，高三教学楼漫天飞舞的试卷和书本像雪一样落在了苏逢时的心里，顾柏舟真的要走了，再也不会在学校里见到了。
　　苏逢时偷偷从教室里溜出来，跑到顾柏舟的教室里找顾柏舟的桌子。
　　顾柏舟的书本整整齐齐地放在课桌里，苏逢时悄悄地抱了出来，一转头就对上了顾柏舟的脸。
　　“我......我......”苏逢时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柏舟，你学霸的名号传太远了吧，刚考完就有人来拿你笔记了啊。”旁边的同学拍拍顾柏舟的肩膀笑道，看了眼苏逢时，“拿了学霸笔记高分稳了，加油啊。”
　　苏逢时垂着头，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脚下一点点往外挪，想赶紧离开这里。
　　“加油。”顾柏舟笑着看着他说。
　　“嗯！”苏逢时顿住脚步，猛地抬起头。
　　顾柏舟两只手插在兜里，温柔地笑着。
　　苏逢时深吸了一口气，红着脸跑开了，前脚打后脚的，差点在门口摔个狗吃屎。
　　身后还能隐隐约约听到的顾柏舟同学的嬉笑声都被他的耳朵自动屏蔽了，耳边嗡嗡地响个不停，他满脑子都是顾柏舟笑着对他说加油的样子，心里像烟花炸开一样。
　　后来他听说顾柏舟去了T大的建筑系。
　　高二的时候，一向擅长文科的他毅然地选了理科，被老师家长轮番谈了好几次话都咬着牙没有松口改志愿。
　　苏逢时知道自己天资一般，所以把所有休息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他想，再熬一下，马上就可以见到顾柏舟了。
　　高考很快结束了，当他坐在电脑前查到自己分数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现实。
　　对不起，辜负了你的加油。
　　所有的一切，也都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