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庄稼会说话》槐荫里

11、第 11 章

　　之后几天林凡又往返城内多次，不知是不是因为双英花的名气传了开来，销量一直很不错。

　　这天，林凡在凌河旁的转朱亭卖花，那些世家小姐的仆人丫鬟们划着小船从凌河中央的画舫上来岸边找他买花，没多久，竹篓里只剩下一支。

　　一支不太好定价，再加上河边潮湿阴冷，天气本就冷，林凡受不住，便想早些回去。刚握起缰绳，就听见身后有人喊道：“你等等！”

　　林凡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转头一看，立马皱起了眉头。来人穿着一身淡紫色绸衣，表情轻佻，正是前些天在会芳楼下碰见的张逾。

　　他走上前来，“生意不错啊，还有没，给我来一支。”

　　林凡低着头，把脸藏得更深了些，摇了摇头。

　　“啧，行，那你明天来，给爷留几支。”张逾说着，看了眼身后，补充道：“对了，我不要折下来的，我要一整株，到时候我出十两银子买你一株。”

　　林凡当然不可能卖他一整株，区区十两他是不可能让花外流的。于是他摇头就要走。

　　张逾有些火大，这一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怪人闷葫芦似的，八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居然敢这么轻视他。见他要走，张逾紧跟上来，一手抓住他的衣摆。

　　林凡被他这么一抓，身子一歪，差点从马上坠下来。比起坠马，他显然有更重要的事要担心，林凡歪着挂在马上，一手紧紧扶着歪掉的帽子，心脏咚咚跳。

　　要是帽子掉下来，凭张逾对他的了解，立马就能认出他来。这附近的世家贵族他见过的不少，保不齐就有对他有印象的，那他之前胡诌出来的故事背景不攻自破，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林凡坐正，不想跟他纠缠，可张逾却依然紧追不放，他们二人的争执吸引了众人注意力，画舫上的人纷纷看过来。林凡烦他得狠，一眼瞥见后方河边的浅滩，他一顿，拍了拍赤云的后腿。

　　赤云打了个响鼻，后腿猛地往后一踢。实际上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踢不着张逾，但张逾突然间见一马蹄朝脸上来，吓得连连后退，被河边乱石一绊，四脚朝天跌坐在水里。

　　远处的画舫传开一阵哄笑，张逾憋红了一张脸，没敢回头。

　　林凡拍马就跑，张逾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消失在河边。

　　赤云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从河边来到了陵城大街上。最后跑走的时候林凡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想起张逾那滑稽的动作和茫然无措的表情，他忍不住捂着嘴，闷闷地笑起来。

　　这条街道是上次陪吴冬给他弟弟买玩具的那条，不远处一个摊贩正在赶人，林凡看过去，发现一高大的白衣青年正立在摊前，他身边一个背着书箱的书童正和摊贩争执着，明显嘴皮子没摊贩利索，一张脸被气得通红。

　　林凡靠近，渐渐听清他们的对话。看来是那白衣青年想买东西，但主仆二人身上居然都没带钱，应该是被摊贩讽刺了，那书童还在辩解，白衣青年倒是比较平静，竟还在他们的争吵中默默地挑着玩具。

　　林凡一眼看出那青年的确不是一般人，虽然衣着朴素，但头上的玉簪一看就不是凡品，通透晶莹。

　　这种尴尬的情况林凡也曾遇到过，十分感同身受，再加上他今天心情好，于是骑马掠过他们身边时抛下一小块银子，高声道：“不用谢！”

　　青年只觉一阵香风从自己身边经过，转头去看时人影已看不太清。他从摊位上捡起那块碎银，凝视着，那人声音听着年纪不大，而且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一小厮急急忙忙赶过来，“大少爷，我回迟了！”

　　青年没仔细听他们说话，拿上刚才挑好的玩具离开。

　　-

　　林凡牵着赤云走在新桃庄的路上，越想越后悔，他逞什么英雄啊，那可是银子！不能因为现在有点小钱了就大手大脚的，银子留着有其他重要用途的。在心中做了严肃的反省，林凡来到隋烬家门前，十分心虚地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他一推门，院门竟然没关。林凡探头进去看了看，似乎没人在家。林凡赶紧牵着赤云进门，鬼鬼祟祟地来到马厩，把赤云还回去。他之前保证只借一次，就是这一次的时间有些长，隋烬也一直没来要马。今天最后一批花卖完了，下一波得是一个多月后，到时候再借一次好了。

　　林凡想得很美，提着两个竹篓出了隋烬的院子，他一开竹篓盖，发现还有一朵花，于是把它拿出来，插在了隋烬的门环上。

　　半两银子呢。

　　回到自己的院子，林凡照常拿出纸笔来算账。从第一次买花开始到现在，他积攒了近一百两银子。发现双英花不愁销路后，他让人又做了一些花棚，前两天刚种下一批种子。

　　林凡出门，来到花棚。这里，几乎所有的花都被摘掉，每一棵只剩下根部一点绿茎和一两片绿叶。他蹲在唯一一朵花面前，“你之前说花还能长，怎么这么几天没见变化？”

　　“哪有那么快，第一次开花只需一月，第二次得大半年。”

　　林凡皱眉，居然要这么久。“冬天马上要来了，到时候你们都被冻死了那还怎么开花？”

　　“怎么会呢，除了夏季，其他时候我们都可以好好的。”

　　夏季难道不是花开正茂的时候么，为什么偏偏不能是这时候。林凡问出自己的疑问。

　　“因为太湿了……黏哒哒的，额，可能根都会烂掉。”说着，它抖了抖花瓣。

　　林凡算了算时间。从现在起半年之后还没有到夏季，但是如果再拖一点时间就会赶上立夏，正是潮湿的时候，到时候这批花也许刚准备开花就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不过再怎么样也是半年后的事了，现在担心这个为时尚早。

　　趁天还亮，林凡把其他几个花棚都逛了逛。他们分布在林凡住所附近，要么是空房子改的，要么是找了块地势较高的地方简易搭出来的，种子还都没有发芽。

　　巡视完自己的财产，林凡面上带着笑，满足地回家。其实按他现在的存款，六十石粮食已经不是事儿了，等明年秋天收获了花六十几两银子买上六十石就是，虽说不出意外的话他明年就可以回去，可他现在居然有点不想走了。

　　今天他去隋烬家的时候顺便去修建的学堂看了看，已经差不多要完工，估计一个月内就该差不多了。明年正月十五后应该开得了学。学堂整体差不多，到时候应该配备的桌椅板凳庄里面也都分下去制作，现在差的就是笔墨纸砚和书，以及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倒不急，但书得在过年前买回来才行，春节期间书肆一般是不开门的。

　　林凡曾读过的教馆里的同学，不少都是在家中早已有长辈开蒙，一入教馆便从四书五经开始读。但新桃庄里的孩子基本上从未接触过读书这事，还处于不会认字的阶段，先从《百家姓》、《千字文》等书开始的好。

　　林凡回想自己当年最初读过的书，记在纸上，总共五本。新桃庄现存租户二十几户，且并不是每家都有小孩子，加上吴冬也就十四个，除去像吴冬弟弟那样还小的，共十一个。到时候招新租户来的基本就是带孩子的了，林凡将学堂收纳人数暂时定在三十人，根据实际情况再做改动。

　　书并不是多么便宜的东西，虽然林凡列出的都是十分基础的书籍，但是价格并不会便宜到哪去。如果按每人五本算的话，那他就得买一百多本书，光是书就得花去十几二十两，还不算笔墨纸砚。他顿时觉得自己还是十分贫穷。

　　林凡抱着脑袋叹气，把列出的五本书削减为三本，每本买十五本，剩下的手抄。他算了算，他得抄四十多本书，快的话一天一本应该可以，开学前书可以准备好。

　　算完账，林凡从柜子里拿出钱袋子分出采买需要花的银子，钱袋子一下子空了四分之一，他皱了皱鼻子，内心滴血。

　　钱袋子旁还有个布袋，林凡一愣，把它拿下来。那是他装花种的袋子，已经见了底，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林凡回头看向桌边的那几桶花，开得正好。这段时间太忙，他太久没有注意过它们了，这么一看，他突然发现不对劲。他种的第一朵花变成了枯枝，倒在木桶里。

　　他上前，内侧的木桶里，原本的并蒂花结出了两个球形的东西，并排着，整株植物都是枯黄色，应该已经死了。其他几株花开的太好，刚好遮住了它，所以林凡一直没有注意到异样。林凡心里有些空，好歹陪伴了他这么一段时间，他不甘心地唤了两声，没有回应。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突然出现一道声音，林凡恍惚地看向那枯枝，发现不对，又转向旁边一朵花。他想起来现在屋里这几朵全是他亲手种下的，所以他也能听见它们说话，不过它们从没开口过。

　　“因为它死了啊，你们同伴死了不会觉得有点难过吗？”

　　这次，三朵花异口同声：“为什么？”

　　罢了，林凡摆摆手：“你们不是人……”

　　“这很值得高兴呀！”它们说。

　　林凡更不能理解了。

　　“它度过了美丽的一生！”一号花说道。

　　二号花：“是的！”

　　三号花说：“它成功结出了果实，延续了种族的生命！”

　　二号花：“是的！！”

　　果实？林凡看向死去的花，干巴巴的，哪里来的果实。莫不是那两个球形的东西？林凡把那两个球摘下来，由于干枯已久，林凡轻轻一捏球就裂开了缝，露出里面紧紧挨着的一颗颗东西。他一下子把它掰开，里面竟是十来颗种子，林凡捏开另一颗，里面同样是十几颗种子。他把它们一颗颗抠出来，去掉种子上干掉的类似果肉的东西。

　　总共二十多颗种子，林凡看着它们，感慨万千，珍重地找了块布把它们包了起来放进种子袋里。

　　三号花：“真好，什么时候我能结种子呢？”

　　一号花：“很快了，等你花瓣开始落的时候。”

　　三号花：“我有点舍不得，它们那么好看。”

　　二号花：“天啊！！！太可怕了！！！”

　　几朵花大晚上的聊起了究竟是花朵重要还是结种子重要，到大半夜还不见停，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结果，一直在车轱辘，林凡听得耳朵长茧，特别是其中一朵一惊一乍大嗓门。

　　忍无可忍，他拉开被子，“你们再吵我明天就给你们浇水。”

　　瞬间安静下来。

　　过一会儿，它们开始窃窃私语。林凡依稀可以听见“他怎么这么凶”、“他以前不这样”这种话，看来是换话题了，不过这回声音小了很多，林凡可以忽略。他真是想不通，明明之前它们那么安静，安静得他都忘了是他种的，怎么现在这个样子。

　　第二天一早，林凡去找吴冬，刚好最近没什么活，他也闲，林凡便想让他陪自己去城里买东西。东西很多，路程又远，最好是坐车去。

　　吴冬听说他是要去城里买书和笔墨纸砚，浓眉高高挑起，兴高采烈地借车去了。

　　两人坐着牛车慢腾腾地到了陵城，他们出发得早，到城内时也不算太晚。林凡下意识去了一家书肆，到门口了，看着那华丽的牌匾和布置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买不起，于是又找了个位置较偏的，看起来比较亲民的书肆。

　　林凡要的书十分基础，很好买，很快，书就找齐了，他又看起了笔墨。

　　书肆掌柜看他们这幅样子，便向林凡推荐了羊毛笔，才五文一支。价格很让林凡心动，但他试了试才发现写出来的字墨水几乎要糊在一起，质量低劣。最后林凡还是选了质量稍好的笔，要想练好字，不求笔多好，但也不能太差。

　　一批采购下来，结账时简直是在割林凡的肉。

　　他把空空的钱袋子揣进怀里，幸好他今天多带了些钱，不然还买不下来。林凡看着车上一摞摞的书和纸笔，胸中有股奇妙的满足感。曾经再好的纸笔放他面前他也没什么感觉，如今这些价格便宜的笔墨竟让他凭空生出希望来。

　　虽然超了预算，但以后也不是挣不回来，想到这里他宽心了些。

　　和吴冬一起返程，半路上却见不远处闹哄哄的。林凡踮起脚看了眼，好像是城中规模较大的两个香铺，一个中年男人在香铺门口指责着什么，而他对面体型偏胖衣着华贵的男人则一脸嘲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没一会儿，就有人把那指责的中年男人拉开，事情很快平息了下来，人们渐渐散去。

　　林凡他们来到香铺前，他探头一看，那偏胖的男人正在铺里指挥着店里的伙计，应是这家香铺的掌柜的。铺里客人很多，生意红火。而斜对面那家香铺则冷冷清清，店里只一个伙计，神情惆怅。刚刚那中年男子似乎是这家香铺的掌柜，看来是生意之争。

　　生意红火那家的伙计见门外有人张望，殷勤地迎上来：“顾客里边请！我们铺里刚来了最新的双英花香膏，您——”伙计的话顿住了，他看清了林凡他们的配置，瞬间失去兴趣转身回店里。

　　林凡从牛车上跳下来，喉头一紧，他刚刚没听错的话，“双英花香膏”？难不成花种已经流出去了？

　　也不对，他说的是“双英花”，这个林凡随便起的名，应该还是他卖的花，可怎么就成香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