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之国花城中的那些人和事》在没有巧合的时代

28、向前走

　　回到奔岛的高加没有去哥哥那里，他不想打扰哥哥一家的生活。他在朝向花城的奔岛的海边租了一间小屋，同时在共享实验室里继续推进着粮食与水项目的科研工作。
　　离他租住的房子很近的海边有一座灯塔，那是一座老式的灯塔。每天夜里，这座灯塔放出的光，能够到达30海里处，为那里的船只指路。每天夜里，当高加结束了实验室的工作回来，他会带着他的晚餐和一架小望远镜登上这座灯塔的塔顶。在塔顶，展开他的压缩饭桌，架起望远镜，吃晚饭。吃完晚饭，他会透过望远镜去看一看遥远的大洋彼岸的花城。那里有他牵挂的人和事。
　　今天，高加没有去实验室，吃完早饭，他就爬到了灯塔顶。海风呼呼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眼望着大海，茫茫的感到一丝来自自己内心的难受。昨夜，辛悦已经告诉了他关于项目的好消息。此刻的高加正在等待着辛悦与古方的到来。
　　心里的那丝难受其实既轻且淡，可不知为什么，高加就是觉得自己承受不来，想要摆脱那难受。于是他开启了卡在左臂上的半帽镜上的音乐匹配心情的功能。随着海风，随着高加的心绪，一首歌缓缓响起。
　　“我的心像软的沙滩，留著步履凌乱 。过往有些悲欢 ，总是去而复返。人越成长，彼此想了解似乎越难 。人太敏感 ，活得虽丰富却烦乱……”
　　海平线上显出了一点白。高加知道，那是从花城到奔岛的每日的第一班船。
　　辛悦和古方在老码头一下船，就收到了高加的电话，让辛悦向左边45度上方看。辛悦依言抬头，便看到了正向她招手的灯塔上的高加。
　　“你今天没去试验室？我还想着我们在实验室谈呢！”站在离塔顶还有八级台阶的地方，辛悦仰脸望着站在塔顶临楼梯出口的高加笑着说。
　　“就在这儿谈吧，实验室人多嘴杂的！”这样说着，高加边伸手去拉正走上来的辛悦。
　　古方没有上来，因为高加只想跟辛悦单独谈。
　　“你晒黑了，嗯，也瘦了些！最近的研究工作很辛苦啊？”辛悦上到了塔顶的平台上来。
　　“还好！你也瘦了呀？”高加略带尴尬地笑着。
　　“我啊！”辛悦愉快地笑了笑，“都是让项目给愁的！哈哈！现在好啦！终于项目的实现近在咫尺！我很开心！只要你回到花城，我想不出半年，我们就能完成我们的项目了！”
　　“可是我是被驱逐出境的！”
　　“现在你可是花城政府眼中的稀缺人才！他们急急地想要请你回去呢！不用担心这个！”
　　“可是我不想跟古方合作！”
　　“为什么？”
　　高加趴在护栏上的身体往下倾了倾，海风吹起他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眼。
　　“你不会是为了我吧？”见高加好半天不说话，辛悦试探着问。
　　高加依然没有出声，更把头转向了与辛悦站立处相反的方向。
　　“哈哈！罗珊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跟古方毫无瓜葛！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何况，”辛悦停顿下来回想了一会儿，“他人其实也挺好的，只不过我们作夫妻不合适，才会有那么多不好的事发生！现在仅仅只是工作合作，不会有问题的，你放心吧！”
　　“就不能换间公司么？”高加低头去踢护栏下的墙，边踢边问。
　　“是有好几家公司找我！不过我查过所有这些公司的资料，古家是实力最雄厚，并且商誉最好的一个！所以，我想，古家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了！想想我们作项目的初衷是什么？辛教授希望能够惠及到最多的人，不是吗？而且不再有象当年常家那样的事发生！古家的商誉一直很好，古家真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了！”
　　“可是我觉得如果我们自己研究成功，专利权是自己的，更有自由度！”
　　“是，这样当然是最好，但我们不是没有钱嘛！”
　　“……”高加。
　　从早上谈到晚上，古方等得都呆滞了，终于等到辛悦的好消息。不过因为驱逐问题，高加今天还不能跟他们回去花城，得古方回去后替高加办好所有身份事宜之后。借着这段时间，辛悦也还有一项要求必须古方去完成。那就是要求政府恢复辛教授的名誉，澄清辛教授是船难死亡，而不是什么死于叛逃途中。对此古方带着辛悦去找了相关部门，没有任何明确答复。不得已，古方只好带辛悦去找了国土安全部负责跟他们对接粮食与水项目的负责人。这次换辛悦独自等待了，对方只肯跟古方单独谈。但即使辛悦等到呆滞，也没能等来她想要的好消息。
　　“他们说，这件事没有澄清的可能！”与对接官员谈完出来后，古方对辛悦说。
　　“为什么？你没告诉他们，辛教授实验室不可以作着好事却背着污名吗？”辛悦感到愤怒。
　　“你别激动！”古方安抚地轻拍辛悦的背。“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啊，你想！关于辛教授是死在叛逃的路上这件事，从来没有官方发过声名，一直都是民间的谣传！那么现在官方出来发这个澄清声名，不是反而变没事为有事了吗？时间会证明一切！只要辛教授实验室最终攻克了国家粮食与水项目，那么所有的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如果辛悦真的是那个十几岁的辛悦，她会相信古方的话。可惜现在辛悦的躯壳里住着一个年过三十的罗珊。她知道这是非常老旧的套路，但她也知道，能使出这样套路的人，除非你能象奔岛收回芯片与软件专利使用权那样拿住他实际的利益要害，否则你无法打赢这些看似温柔实则比石头更硬的人们。
　　古方看着辛悦的表情，想对她说，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在刚才与政府对接方谈话的时候，对方还反过来给了他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要求，大意就是在粮食与水这个项目的团队中，不可以有任何一个辛家人的参与。这是令古方恼怒的，因为这让他原本想借项目研究的过程接近辛悦并追求她的计划彻底泡汤了。理想中，他只想把说这话的人一脚踢进太平洋，但现实中，为了家族的生意，他不得不照那些人的意思来作。不过作为一个生意人，古方的头脑是灵活的，所以他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很简单，只要辛悦肯配合。
　　“啊，肚子好饿，我们去吃饭吧？”古方摸着自己的肚子说。
　　“不了，我没有胃口！”辛悦怏怏不乐。
　　回到山顶小屋，辛悦觉得自己好颓丧，合衣就上了床。闭着眼睛又睡不着的期间，许多思绪翻涌起来，不断撞击着她的大脑皮层。她开始感觉到她所追求的目标象一张画皮一样飘着，没有骨头。一张没有骨头的画皮，看起来再美，也是没有骨头的东西，甚至是恐怖的。但是转念一想，粮食与水的国产化绝对是有意义的目标，是不应该放弃的。在努力地说服自己的过程中，辛悦渐渐睡着了。
　　睡梦中有许多不太欢悦的事发生，令她想醒却醒不过来。直到小屋的安防系统向她发出提醒。
　　“小懒虫，有人正在靠近你的屋门，快起床！小懒虫，有人正在靠近你的屋门，快起床，快起床，快起床！不要再睡啦！再睡就活不过来啦！”
　　终于被安防系统闹醒的辛悦，从床上爬起来，走过去，打开门。
　　“亲爱的，我来啦！”罗珊在门口向辛悦张开着双臂。
　　辛悦一头扑进了机器人罗珊的怀里：“抱紧我！”
　　乖顺的罗珊便将辛悦紧紧箍在自己的双臂中。
　　辛悦尽自己最大的力气也抱紧了罗珊，她以为她会哭，但是她没有哭。她只是靠在罗珊的胸口上发呆。
　　“你是把罗珊当床了吗？”突然罗珊的旁边探出古方的脸来，笑笑地。
　　辛悦这才反应上来，古方已经买了罗珊好多天了。
　　“你怎么来了？”辛悦连忙从罗珊怀里出来，站直了身子。
　　“我来给你做早餐啊！”古方举起手里拿着的食材。
　　“你什么时候会做早餐的？”辛悦知道古方从来不进厨房的。
　　“昨天晚上！专门为你学得哟！”古方虽然觉得辛悦的问话有点怪，但也并没有多想。“你家厨房在哪儿？”古方边提着菜往屋子的里面走边问。
　　“这屋子没厨房！”辛悦。“这屋子本就没打算正式住人，只是实验用的房子，所以东西没弄得那么齐全！”
　　“啊哦！”古方感到自己的全盘计划泡汤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我说？”辛悦敏感到了古方如此用心刻意的出场必是有什么不好说的话要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古方故作轻松地抓了把椅子坐下来。
　　“无所谓，你说吧！”辛悦觉得自己已经无所谓对方提出什么条件了，只要粮食与水项目能够继续。
　　“你还很小，可能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还是比较简单和执着的！”古方笑成一脸安慰的样子轻声细语地。
　　“然后呢？”辛悦感到那张画皮又开始在自己眼前飘了。
　　“以我多年做生意的经验，诚恳和直接是作不成一笔生意的，策略和灵活才是做生意最惯常达成成功的手段！”
　　“然后呢？”
　　“其实昨天在跟那些人谈的时候，他们是有向我提出一些我觉得非常不合情理的条件的！但是我觉得他们的不合理条件也不难解决！只要你稍微配合我作一点小小的变通就可以！”
　　“是什么呢？究竟？”
　　“只需要你改个名字就可以了！”
　　“改名字？为什么？”辛悦虽然预感到了什么，但对于这个还是意外地莫名其妙。
　　“其实并不需要非得追究原因！改个名字罢了！交给我来办，很容易搞定！”
　　“可是我还是想知道是为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他们希望我的团队里的人身份都新一些，不要跟过去的辛教授团队有什么瓜葛！”
　　“那么高加也得改名？”
　　“哦，那到不用！高加……只要你改就好了！”古方觉得自己的脸上很难再挂住那份轻松的笑了，但他硬笑着，那是一种抱歉而难过的笑。他感到他很是对不起辛悦，虽然在这件事上自己是无奈的被动的几乎没有选择权的角色。
　　听了古方这句，辛悦感到自己一片空白。
　　古方也觉得辛悦不对，她的眼睛好象盲了，一动不动地，象是盲了般地没有了焦点，也没有了眼神。
　　“辛悦！辛悦！”古方走近辛悦，担心地叫她。
　　辛悦慢慢站起身来，还是那一双空空如盲的眼睛，转身往内室走去。
　　古方一把抓住她：“你别这样！”
　　“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下吧，求你了！”辛悦。
　　看着辛悦这副样子，古方不想再勉强她，不得不松开了自己的手。
　　辛悦走进自己的卧室去，关上了门。
　　古方不敢离开，怕辛悦会出什么事，但也不想敲门烦她，于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望着那卧室的门发呆。
　　“你干嘛不进去？你喜欢她，我看出来啦！”机器人罗珊瞪着它的大眼睛直盯着古方的脸。
　　“关机！”古方发出指令。
　　罗珊便被关掉了。
　　古方把罗珊推到墙边立着。然后感到自己也很累了。在辛悦房外站着的这几分钟让他感到无比的累。于是他也靠着墙坐下在地板上，他想这样的话，如果辛悦从里面出来，自己也能及时看到。可是他没有料到，疲劳让他迅速地睡着了。
　　卧室中，辛悦软弱的身体开始恢复力量，她的大脑也不再是空白。思想的烟气虽微弱，但一点点地着了起来。为什么自己要执着这件事？为什么一定想要攻克粮食与水？现在，这件是还需要自己吗？自己应该作什么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