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炼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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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水鬼几乎消失殆尽，马佳华才发现自己真的无法控制水鬼。
她能修成恶煞本就是以吞噬水鬼为主要手段，往常只要不是怨气比自己还重的，无不乖乖听令。
可这次不论怎么施展手段，四处逃窜的水鬼们都没有照她的意愿聚拢到一起往船尾的方向撤退。
更不妙的是，她所占据的这个日本女人的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了。
马佳华觉得莫名虚弱，只好躲在甲板的阴暗处朝半空中张望。
那黑雾中的煞气在清冷的月光下形成一条庞大的长型轮廓，看似巨蟒，也似龙或蛟，体积约有这艘轮船的一半大小。
眼睁睁看着“它”逐个吞光水鬼，白琉璃有些按奈不住了。
“总不能让你那个不肖子孙就这么死了吧？还有翔太和他妈妈……还有土御门那个傻丫头！我好不容易才帮她捡回一条命！”
“别着急，似乎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是先等式神使现身吧。”
白川家康基本恢复了气力，他将白琉璃的后背圈进怀里，不动声色地低声道：“在日本，最凶残的御灵手法也不过如此。”
“装什么傻？你明明知道！在中国，御灵的人不叫式神使，不是法师就是道士和尚，而且只有修炼邪术才会用这种凶残的手法！”
“但这也可能是日本的龙神，不过龙神一般是很难被炼化的。”
“在你们日本人的船上就是日本龙吗？你什么眼神？这肯定是中国的！”白琉璃回头斜了他一眼，“难道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抱歉，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不如你。”白川家康微笑的眼中满是宠溺，怀中人的长发随风轻抚在脸上，带来柔软的触感。
他从来没有觉得离幸福这么近。
冰凉柔和的气息拂过耳畔，这个人的语气和千年前一样，坦白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并且毫不软弱，白琉璃心中感慨，思绪一时飘摇。
白川凛的怀抱总是过于火热，给人被焚噬的感觉，让他只想逃离；无心的怀抱是普普通通的暖，但就像家中常备的炉火那样让人眷念。
白川家康只是半个魂体，而且本质上还是恶灵。他的怀抱是冷的，虽冷，却竭尽全力想要给自己温暖，因此那冷中又蕴含着巨大的热情。
因为无法安享身后这个又冷又暖的怀抱，白琉璃很不自在，只好假装不在意地继续讨论道：“虽然看不清头部，但我觉得更像是蛟。”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团银光从下方甲板上弹跳着滚进怀里，脸色惨白的小游语无伦次地打着磕巴：“这、这、这是深海蛟妖！”
没等她多做解释，白川凛和若叶已经从住宿区杀了回来。
白琉璃抱着一个小丫头依偎在祖先怀里……眼前这一幕差点让白川凛气歪了鼻子，觉得这“一家三口”的姿势无比刺眼。
白川家康却一直紧盯着他手里那把从竹剑里剥离出来的木刀。
“果然还是……”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白琉璃回过头，只见白川家康的眼中混杂着一闪而过的怜悯与无奈，仔细看似乎还能看到一些更深更复杂的情绪。
“狐仙大人，还是快点离开这条船吧！蛟妖真的很难对付！”
白琉璃被怀里的小丫头拉转回头，有点奇怪地问：“什么深海蛟妖？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我才没有！这就是蛟妖！身为海族，我是不可能弄错的……”小游急赤白脸地指着那团煞气，辩解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魔狐早已逃离，水鬼又越来越少，厚重的阴气也逐渐变得稀薄，探照灯的光柱已经可以照出盘旋在船体上方的庞大轮廓。
与其说那是蛟妖，不如说那只是蛟或者龙的一副骨架。
游动的骨架上挂着零星的皮肉和鳞片，当“它”的整个头部被照亮时，能十分清晰地看到腔骨中排布密集的狰狞利齿。
“糟糕！情报有误！”小游吓得声音都变了。
白川家康表情沉重，他凝视了白川凛好一会儿才挪开视线，在白琉璃耳边低声道：“它的原身或许真的是蛟妖，只不过已经被杀害并炼化成了式神……当然，在中国不叫式神，不过是一样的意思。”
“毁原身，积毒怨，控心神，这样炼化后的妖物会变得异常强大，这手段可比你们炼化式神那一套要狠毒多了！”
白琉璃撇撇嘴，心道：比起这个，白川家世代用血符封印酒吞童子的做法简直可以称作温柔。
小游这才看到狐仙大人身后的人，生生把一肚子话都憋了回去。
瞧这打扮……是日本阴阳师吗？懂汉语？竟然和下面那个拿木刀的日本男人长得一模一样！他们是兄弟吗？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虽不知是敌是友，但他和狐仙大人如此亲密，关系一定不简单！
小游两眼滴溜溜直转，嘴巴闭得死紧，她不想在一个日本阴阳师面前泄露更多“我方”情报，只得在心里暗自盘算。
如此看来，狐仙大人怕是不会轻易离开这条船，本来就凶残狡诈的蛟妖居然被炼成了更凶的阴物！一定要尽快联络五源将军……
正想着，却见那蛟妖的骨架突然调转回头，游动着逼近众人。
化身成人形的若叶飞奔向前，正要扑上护主去就被一股极凶的煞气反冲了一跟头。
“主公！怎、怎么办？”他全身剧痛，挣扎着退到白川凛身后。
白川凛不甘地咬紧了牙关，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钳制着他的动作，令他同样无法靠近。
“果然很强……喂！你松手呀！”白琉璃想动手开个结界，却无法挣脱身后人的怀抱，只好扭头瞪着他。
白川家康不为所动，“现在和它争锋相对不是好时机，我觉得它还保有一些本体的意识，没有完全臣服于炼化它的人。”
“被你这么一说……”白琉璃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蛟骨的动作果真有些迟滞，头骨不时朝后扭动两下，有种不情不愿的感觉。
小游忍不住接口道：“蛟妖是非常强大的海族，除了每隔一百年会上岸吃人，平时很少在世间出没，也很少有人能探知他们的力量。”
“所以，想炼化蛟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吗？”
见白川家康对自己笑了笑，小游突然觉得莫名安心，感觉他并不是个坏人。
蜷缩在下方甲板上的若叶满怀柔情地看着自己的式神使，就是那双温柔的眼睛，令他深陷其中，足足沉浸了千百年。
夜风汹涌，蛟骨在迟滞了一阵后依旧慢慢逼近，硕大的头骨探向甲板的阴影处，黑森森的眼洞对准了马佳华。
白琉璃再也顾不得多想，甩出银链紧紧缠住歌舞伎老师的胳膊，跟钓鱼似的将她拖离蛟骨面前。
“为什么救我？”马佳华被吊在半空中，不过是一个转头的动作也做得十分艰难，她疑惑地瞪着白琉璃，就见这人冷冷地开口道：“不能让你死得不明不白，我多少要给岳绮罗一个交代。”
“难道你……没有背叛？”
“废话！是你自己不听解释就乱来！我要去日本办点事，办好了就回丁公馆，总不能让别人质疑我对你见死不救！”
“当心！”白川家康错身而上，紧紧护在白琉璃身前。
炼化蛟妖的人似乎发怒了，蛟骨周身煞气大盛，眼窝里冒出两簇冰冷的绿色灵火。
“看来对方认为女煞就是引来水鬼的源头，你保护女煞就等于和他正面冲突。”白川家康皱着眉头轻轻瞥了马佳华一眼。
这个日本鬼差点被自己害得魂飞魄散，此刻却没有仗着亲密的关系劝阻白琉璃对自己施救，只是不满他因为救自己而陷入危险。
虽然是个日本鬼，但好像不是个坏人……
马佳华无力地垂下头，冷静下来的同时也回想起岳绮罗在缚灵时传达给她的意愿：理事长很重要，竭尽全力也要维护理事长的周全！
“狐……理事长，我还能为您做点什么吗？我快控制不住这具身体了，在魂飞魄散之前，我还想为主人尽最后一点力。”
此时，马佳华的大半个身子都已经剥离了歌舞伎老师的尸身。
“真会给我找麻烦！”白琉璃皱着鼻子一挥手，三枚银钉呼啸着刺入女煞的上中下三体。
“你……”马佳华的眼中尽是怨毒之色。
白川家康抢先呵斥道：“好好看看！这并不是噬魂钉！”
这银钉居然有定魂的作用……马佳华顺利钻回藤原老师的尸身，眼见蛟骨来势汹汹，她有如神助般顺着阴暗处跑了个干净。
逃走之前，白琉璃对她细声叮嘱道：“你要真想帮忙的话，就帮我暗中查找魔狐的踪迹，但就算找到了也不要轻举妄动！”
女煞刚刚逃走，蛟骨空洞的喉腔里就发出不详的低吼声，白川家康愈加肯定这妖物还保有生前的零星意识，他有些担忧地看着白琉璃，“如果它攻过来，你就开个结界掩护我冲上去！”
“不行！你要敢冲上去，我可绕不了你！”白琉璃突然有点心慌。
“我是恶灵啊……”白川家康自嘲地笑笑，弯起的嘴角边带着一抹微苦，“我现在只会攻击不会防守，自然是由我去。”
“不行！你不许去！”白琉璃固执地拧着他的衣袖，声音软了下来，“别去动不动就去送死好吗？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狐仙大人！你快看！”小游不得已打断了两人的悲情缠绵，指着蛟骨惊声道，“那个蛟妖骨头的尾巴那边有一个人！”
“是式神使吗？”两人一起睁大眼朝小游指的地方看去。
阴气在术士眼中是有形有色的黑雾，因此之前谁也没发现还有人隐藏在蛟骨身边，但当大部分阴气散去，蛟骨又越离越近时，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人便渐渐显形，看着像是个高个子的男人。
众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得对方阴沉沉的让人很不舒服。
“你是谁？你想怎么样？！遮遮掩掩的算什么男人！”
白琉璃不顾白川家康的劝阻，冲着对方大声呵斥。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阵极其诡异的笑声，那初听起来简直不像是笑，好似用刀割石头一样刺耳，之后声量渐高，笑声也愈来愈冰冷。
阵阵诡笑中，就见那蛟骨咆哮着竖起前半身，两副爪骨痉挛不止，紧接着，它的头骨一个后仰，不知从什么地方游进了船舱内部。
等蛟骨消失在众人眼前，那个男人才止住了笑，继而用一种嘶哑古怪的声音吐出一连串不似人类语言的音节。
听到这声音，小游彻底惊呆了，她见那人及腰的银发在月光下熠熠闪光，心里更是恐惧到了极点。
“小丫头，你怎么了？”白琉璃不过是一个低头的功夫，再抬眼时却见那个神秘人已然消失，忙问白川家康：“你看清楚了吗？”
白川家康摇摇头，这才松开他的肩膀。
随着白琉璃化身显形，所有人一起跟他回了房间，他们依次围坐在桌边，白川家康宛如一个背后灵一样漂浮在白琉璃身后。
小游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劲来，但又不得不警告众人，只好挺着僵硬的小脸轻声道：“大家要小心，那个人很难对付。”
“你知道那是谁？你不是一条让人养在庭院里观赏的小鱼吗？怎么会认识那种人？”白川凛冷哼一声，被白琉璃狠狠白了一眼。
“狐仙大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叫离渊，是泽国的三皇子，淩殿下的亲兄长！”
“你说什么？！”白琉璃惊讶地看着小游。
小游紧挨着他，努力不让自己发抖，“离渊醉心邪术，是个极度危险的人！两年前，他在泽国内乱中失踪，淩殿下也是在那段时期遭了劫才流落在人间，没想到离渊居然用邪术炼化了深海蛟妖！”
虽看似吓破了胆，其实小游已经冷静了下来，脑子里转的飞快。
她想，五源将军还在为凌皇子的复国之战做准备，远水救不了近火，狐仙大人又孤掌难鸣，能拉拢一个是一个，只要等援军到来……
小女孩可怜巴巴地捧着自己的脸，看看白川家康，又看看白川凛，“被他盯上的人从来就没有好下场！请各位一定要保护狐仙大人！”
白川家康做了个安抚的动作，对白川凛抬抬下巴，“阿凛，你先把这艘船以及船上人的来历交代一下。”
白川凛强压着满腹酸意，简明扼要地说：“这艘船上的军人和军属基本上都是从满洲国来的，是被土野健次郎蛊惑的一群人，他们认为跟随他行事就可以逃避战争，安居乐业，所以才任由他摆布。”
闻言，小游的脸上挤满了与她的外貌极不相符的嘲讽神情。
“安居乐业？这个土野健次郎可真不要脸！”
白川家康又对她做了个安抚的动作，摸着下巴轻声道：“这么说，土野健次郎也很可能是受到了胁迫和控制？”
白川凛点头道：“我不肯定他有没有受到胁迫，但他已经给那个妖怪送去了不少年轻女子，还得到了大量来历不明的钱财。”
小游解释道：“普通的蛟类惟有化龙时才会入海，但深海蛟妖天生就是独特的海族，这艘船上的人恐怕都是为它准备的口粮！”
若叶用食指在桌面上抠来抠去，不时偷看白川家康一眼，听到这里忍不住问：“蛟妖已经是一副骨架了，还怎么能吃人？”
“怎么不能？要想安抚妖魂，最好的办法就是遵从它生前的习性。”白琉璃眉头高皱，他想起了那只吞掉狐妖的猫鬼。
小游喃喃道：“这的确像是三皇子做得出来的事……”
若叶不服气地抓了抓耳朵，“你这条小鱼凭什么认定那个炼化蛟妖的人是什么泽国的三皇子？大家明明都没有看清他的脸！”
“因为我能听懂他在消失前说的那句话！那是一种只在泽国内部流通的语言，离渊现在变得更加邪性了！怎么办？我得联系……”
“小游，他说了什么？”白琉璃刚要摸摸小游的脑袋，却见她一头栽倒在桌子上，毫无预警地开始打呼噜。
众人无语地看着小小的凤鲚因太过紧张而急速酣眠。
在被抱上床的那一刻，小游拉住白琉璃替她塞被子的手，在他手心里飞快地写道：他说，浪费我的食物是要付出代价的！
白琉璃顿了顿，继续给她把被子塞紧。
就在白琉璃抱着小游去床边的时候，腓腓无声地溜进了房，看到它出现，白川家康仿佛被提醒了什么，一阵风似地飘到白川凛身边。
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白琉璃回头只见桌边的气氛凝重而古怪，白川凛是一脸来不及收拾的难以置信，若叶则是满目惊惶。
“怎么了？”他刚刚听到有人说日文，但声音太低听不清。
“白琉璃，镜子的情况怎么样？”白川家康倒是脸色如常。
“不怎么样。”白琉璃撇撇嘴，松开一直缠在手腕上的银链。
被魔气侵染后的铜镜似乎失去了灵性，镜面上的黑雾一直没有消散，白琉璃无奈地皱着眉，“父亲的仙识可能被逼到了镜子空间里的最深处，所以一直没有给我回应。”
“是这样吗……”白川家康突然一抬手，腓腓打了个哆嗦，犹如刚刚清醒过来一样东倒西歪地蹭到白琉璃脚边。
他回过头，别有深意地看了白川凛一眼，“记住我说的话。”
“你和他说了什么？”
白琉璃迷惑地抱起腓腓，却见眼前白光一闪，若叶发出一声惨叫。
白川家康头也不回地撞进了镜子里。
白琉璃只愣了不到一瞬的功夫，他的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每当这个人离开，似乎就预示着他将要为自己去豁命！
“白川家康！我饶不了你！”白琉璃红着眼睛扔下腓腓，在若叶的第二声尖叫中冲进了镜子。
茫茫黑雾中，那个穿着狩衣的身影分外惹眼，白琉璃追着那一抹黯淡的白艰难地前行，他全身从里到外都受到了镜子的排斥。
“你……你给我站住！”
此时的镜子里充斥着污浊阴暗的味道，这让白琉璃觉得很难受。
白川家康停住了脚步，背对着他低声道：“白琉璃，你快出去吧，我是恶灵，不会受到魔气的影响，我要留下来帮你净化这面镜子。”
“不用你帮忙，快给我出去！”白琉璃强忍着不适逼近那个背影。
白川家康回头静静地看着他。
突然，他转身靠近，牢牢捧住了白琉璃的脸。
蝶舞一般轻柔的吻落在眼睛上，随后是额头，鼻子，脸颊，下巴……
当那冷冷的唇落在自己唇间时，对方的动作变得急切起来，吻也变得缠绵而炙热，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白琉璃的心都要被融化了。
他靠在这个又冷又暖的怀抱里，小声哽咽道：“算我求你了……”
“我要留下，是因为我，这面镜子才会受到魔气的侵染。”
“不是你的错，是因为魔狐！”
“你不明白，白琉璃，是因为我……我的恢复给了魔狐机会，所以我要留在这里帮助镜灵夺回这面镜子的主使权。”
“你……”白琉璃还想追问，下一秒却被毫不迟疑地推出了镜子。
屋内依旧气氛凝重，见白琉璃一个人掉出镜子，若叶满脸绝望地瘫倒在地，白川凛双眼微眯，耳边还回荡着祖先留给他的那句话。
我把白琉璃交给你，但你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变得强大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炼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