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共餐 ...
-
冷冽的海风扑面而来，刮得人全身冰冷。白琉璃凭栏眺望着越离越远的上海，借着风势让自己冷静下来。
拥有过温柔的母爱却仍旧选择当恶人，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干嘛要提醒他天生自带灵感力的优势？白琉璃有点后悔，他时常能凭借本能看穿一个人的本性，每到转身时，那两道充满掠食性的目光几乎要洞穿他的背心，令他时刻都有背对着一只野兽的错觉！
虽然白川凛一直表现得彬彬有礼，但白琉璃认定他是个危险人物，片刻前的失言迫使他反复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对这个人心软！
讲究礼节大概只是日本人的习惯使然，那家伙本质上就是一只随时准备扑上来撕碎自己衣服的恶狼！
像狼一样凶残狡猾的男人……如果对他心软，极有可能会彻底失去身心自由！回顾以前的种种遭遇，白琉璃深以为然。
但要想顺利去到日本的白川家，总得有人给他带路和翻译。
没办法，保持距离吧……也不知道白川家康的灵魂找到了没有？
白琉璃揉着眉心走过住宿区的入口，突然被人拉住了衣袖。
“别去船头。”拉住他的是之前那个爱拍照的小男孩，他脱掉了帽子和围巾，也没有带着照相机，冻得通红的手里捧着几个饭团。
白琉璃这才发现船舱里有些吵杂，人们似乎都到食堂来吃午饭了。
“你在吃饭？”白琉璃抽回衣袖，摸了摸男孩浓密的黑发。
男孩点点头，又点点自己的鼻子，“高森翔太，初次见，请多关照！”
“这算是第二次见了吧？！我姓白，你妈妈呢？”白琉璃发现翔太没法说长句子的汉语，但能一个词一个词地拼凑着和自己交流。
“白先生，你好！我妈妈，厨房帮手。”翔太朝舱内抬抬下巴，兴奋地捧起手里的饭团，“因为妈妈，饭很好！有海苔，咸菜，梅干！”
白琉璃对日本饮食的认知还停留在一千多年前白川家康对他提及的三言两语，他实在看不出来那几个饭团有多好。
“是白米饭！特别好！很软很香！”翔太兴奋地递给他一个饭团，“请你吃，白先生，瞠目饭团，有咸干菜。”
他说什么饭团？……
这孩子平时吃的应该不怎么好，白琉璃不想分吃他眼里的好饭，又怕伤人家的自尊心，便从那个饭团上掰了一小块。
“你快吃吧！我不饿，就尝尝。”
修长的手指拈着一小团米饭放进嘴里，白琉璃咽下后对翔太笑笑，心道，果然只是咸菜包饭而已，只不过米饭做的比较黏。
见他愿意分享，翔太特别开心地咬了一大口，瞪着双眼嚼了又嚼，仿佛不舍得太快吞下，嘴里哼哼着：“不愧是瞠目饭团！”
“你说这是什么饭团？”白琉璃用手指怜爱地抹掉翔太嘴边的饭粒，还来不及缩手就被男孩凑上来舔掉了。
“是瞠目饭团，瞠目结舌的瞠目。”一个轻柔的女声自身后传来。
突然听到发音和白川凛几乎一样正规的汉语，而且还是个女声，白琉璃惊讶地回过头，只见一个娇小清瘦的女子正平静地看着他。
这女子长着一张心型的小脸，圆眼圆鼻，单薄的双唇和脸色一样泛白。她留着披肩发，瘦伶伶的身子埋在厚重的棉服下，猛一看似乎比苏桃还要小，但眼神中的睿智和沉稳却不像是一个未成年少女。
“为什么叫瞠目饭团？不就是米饭包了咸菜吗？”察觉到对方的试探，白琉璃将翔太推到身后，淡淡地回问了一句。
女子咳嗽了两声，捂着半边脸轻声道：“失礼了，瞠目饭团是和歌山的特产，最初是进山干活的男人们带的饭。用米饭包着咸菜，吃的时候经常会瞪大双眼大口咬，所以叫瞠目饭团，很形象不是吗？这位高森翔太君……他的母亲樱子夫人就是和歌山人。”
“小姐，你认识我妈妈？”翔太从白琉璃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刚刚在食堂见过，樱子夫人一直在拜托我们多多照翔太君呢！”女子对翔太点点头，轻轻咳嗽两声，又对着白琉璃行了一礼。
“初次见面，我是土御门小路。”她没有照礼节说“请多关照”。
白琉璃皱皱眉，正要说什么，却见另一个身穿洋装的少女疾步前来。她长得很美，神情却很阴郁，一来就不客气地翻了白琉璃一眼。
“小路，你怎么能一个人来？至少也该叫上我吧？！”洋装少女强行挽住土御门小路的胳膊，她也说汉语，只是发音比较古怪，“阿凛哥哥不顾脸面带上船来的人，谁知道会不会对你这个未婚妻使坏？！”
“杏子，别这么说……你出来干什么？你的脚应该还没好才对！”土御门小路满脸尴尬，看她刚才健步如飞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
原来她就是白川凛的未婚妻，这姑娘似乎没有恶意，倒是另一位……应该是白川凛的表妹，也就是欺负过苏桃的白川杏子！
白琉璃面无表情地斜靠着船壁，身后的翔太一直在安静地啃饭团。
“小路说什么呢？我的脚早就好了！阿山去厨房给你煮粥去了，走之前可是把你拜托给我了呢！”
“可是，被人看到的话，土野中佐会来找你的呀！”
“不用担心，就算阿凛哥哥不帮我，我也自有打算！”
“小姐们，汉语，说的真好……”翔太喃喃着咽下了最后一口饭。
白川杏子故意和土御门小路用汉语对话，表面上对白琉璃不屑，可实际上也就是说给他听的。
白琉璃觉得莫名其妙，他对这两个女孩并不怎么感兴趣。
但在土御门小路又一次咳嗽时，他终于看出了不妥。
好像不是普通的体质虚弱……白琉璃疑惑地上前一步，想也不想就抬手朝土御门小路的额头上摸去。
“你要干什么？！”土御门小路还没来得及吭声，就见白川杏子倒退一步，捧着脸尖叫道：“来人呀！快拿下这个人！来……”
“你想叫谁来？你以为船上还有谁会听你的？”一个冰冷磁性的声音响起，声量不大不小，尾音微微上扬，语气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白川杏子仿佛在一瞬间被人掐住了脖子，她脸色煞白，双唇紧抿，用一种既恐惧又不甘的眼神紧盯着突然出现的白川凛。
白川凛抱着腓腓，直接忽略白川杏子，对白琉璃轻声道：“这只白狐是你的吗？别让它到处乱跑，莽撞的人也许会伤到它。”
“这好像不是普通白狐呢！真的好可爱呀！”土御门小路两眼发光地看着匍匐在白川凛怀里的腓腓，苍白的脸颊上透出一抹微红。
“白狐？！不是小狗吗？”翔太又忍不住探出头来。
这么一闹，众人似乎都没注意到白琉璃已经在土御门小路的额头和后背上分别探了探，露出几分复杂的神情。
他抿抿嘴，掏出口袋里的银饰往腓腓的脖子上一抹，旁人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见腓腓的脖子上多出了一个大小合适的银项圈。
土御门小路轻轻地“呀”了一声。
白琉璃抱过腓腓，捧低它的脑袋，示意可以上来摸。
于是土御门小路和高森翔太一起凑上前，开心地抚摸它卷曲的鬃毛，白川杏子一直死死盯着白川凛，白川凛却若有所思地看着翔太。
“小姐！请回房吧！”两个脸色阴沉，目光不善的中年女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众人身边，其中一个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粥。
“阿山和惠之还真像两姐妹呀！”白川凛冷笑着瞟了杏子一眼。
“阿凛少爷说笑了，我哪里比得上土御门家的贵仆阿山姐姐！”
惠之拉住白川杏子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地低声道：“该吃午饭了，杏子小姐的腿才刚好，还是应该吃得清淡一点。”
“我去食堂吃！”白川杏子挣扎了一下，没有甩开惠之的手，只好又盯了白川凛一眼，话里有话地说：“至少这个权利我还是有的！”
等这主仆二人走后，阿山也对土御门小路垂头道：“小姐，外面风大，快回房去吧！您现在只能吃粥，等养好身体就能和白川少爷一起用饭了。”说罢，她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瞟了白琉璃一眼。
这两对女仆和小姐之间的对话是用的日语，所以白琉璃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机锋，只觉得气氛有点诡异。
“午安。”翔太对白川凛行了一礼，又摸了摸腓腓才回船舱。
“喜欢这个孩子吗？”
听白川凛这么问，白琉璃有点心不在焉地回道：“当然，这条船上的每个人好像都各有目的，只有他内心单纯，和他说话不费脑子。”
“那我去交代人照顾一下他们母子，请你先回房准备用午饭吧。”
暂别后，白川凛没有急着走，他从前襟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用嘴咬开钢笔帽，靠着船栏写道：“喜欢孩子和小动物，特别喜欢小男孩。”
白琉璃往回走了两步，突然下定决心似地转身跑进船舱，几个大跨步就追上了土御门小路和阿山。
“喂！那个、你！土什么小路……”白琉璃懒得细究该怎么称呼她，只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厉声道：“不管你在干什么，马上停止！你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损耗！”
阿山不太懂汉语，见这男人来势汹汹，吓得差点摔了手里的砂锅。
“你是阴阳师？”见土御门小路一脸平静地点点头，白琉璃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你的法力没有攻击性，修炼的路数应该不是降妖除魔驱鬼这类，所以我一开始没觉得你和普通女孩有什么不同！”
“您的法力十分高深，灵力更是深不可测！失敬了，我曾经和杏子一样以为您的身份不太正经。”土御门小路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是有点事要去白川家，但我和白川凛没有特别的关系，我也不想和他发生什么关系，你和那个杏子不用防着我！”
白琉璃翻了个白眼，严肃地看着她，“但我一定要给你一句忠告，你的灵元已经很空虚了，这样下去会没命的！”
他顿了顿，语气又加重了几分，“好好的一个姑娘，就算有灵修的天赋，也没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耗费法力，伤害自己的身体！”
言尽于此，不等土御门小路接话，白琉璃转身就走，按说应该碰得到，但沿路走回房也没发现白川凛的身影。
其实白川凛是去找了高森翔太，和小男孩单独说了一些话。
“小姐，你可别被这个男人给蛊惑了！白川少爷就是为了这个人才让船工把原本的房间隔成两间的！”阿山显然视白琉璃如洪水猛兽。
土御门小路喃喃道：“阿山才不懂，他可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啊……”
船舱一角，一高一矮两道人影站在午时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处。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到了日本，我会负责冲印的费用，翔太君不会让我失望吧？”白川凛似笑非笑地看着手捧照相机的小男孩。
翔太摩挲着相机的镜头，清秀的小脸上看不出悲喜，“白川先生，妈妈说船头那边住着魔鬼，还说姐姐已经被魔鬼吞噬了。可我听神父说过，其实每个人心里都同时住着天使和魔鬼，您觉得是这样吗？”
白川凛回房时，眼前还晃动着小男孩清澈无垢的眼神，推开门却见白琉璃正手足无措地呆看着一份巨大的豪华寿司船。
这人的唇尖又微微耸起，探究的神情有点迷茫，使得白川凛心里又有一声“卡哇伊”尖叫着飞掠而过，觉得他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不知道哪些才合你的口味，就多准备了一些食材。”白川凛微笑着坐到餐桌旁，相比隔壁的榻榻米，这间房里贴心地准备了桌椅板凳和铁架床，显然是怕白琉璃用不惯和式家具。
白琉璃皱着鼻子抬起头，瞧着不怎么开心，“为什么都是生的鱼？”
“鱼生是寿司的灵魂，海鱼丰厚的脂肪和柔软的口感配上醋米饭可是日本料理的一绝呀！要不要尝尝看？你吃不惯的我来吃就好了。”
“谁要和你一起吃？！你回隔壁去吃呀！”白琉璃的眼皮跳了跳，他可是下定决心要和这个人保持距离的！
“这可难办呀，我的午饭已经算在这里了！你一个人撑死也吃不完吧？还有天妇罗拼盘呢！”白川凛笑笑，死皮赖脸地拿起了筷子。
“要和你一起吃饭，我还不如化成灵体去找鬼吃！”白琉璃气得拍桌而起，果真化身成灵体，如一团沉重的雾气一样飘出门去。
白川凛来不及阻止，差点把半碟酱油撒到自己的衣袖上。可不过片刻的功夫，白琉璃又飘了回来，认命地坐到桌边拿起了筷子。
“船头那边到底藏着什么东西？明明是一艘找不到一只死鬼的新船，为什么有那么厚重的阴气？”他黑着脸吃了一个海草寿司。
“别着急，这艘船上的秘密，我们慢慢就会知道的。”白川凛将一个装了酱油和山葵的味碟放在他面前，“沾着吃试试看。”
白琉璃沾着调味料尝试了各种盖着鱼生的寿司，结论还是吃不惯，看得白川凛直叹气，要知道这些新鲜的蓝鳍金枪鱼、黑鳍海鲈、石斑鱼和秋刀鱼等等算得上是这个时节也是这艘船上最好的食材了！
好在白琉璃还比较喜欢鳗鱼、海草、鲑鱼卵、甜虾和青瓜小卷，对加了卷心菜和胡萝卜的味增汤也很有好感。
轮到焦黄酥脆的天妇罗拼盘时，他起先觉得炸虾还不错，但吃了莲藕和茄子的天妇罗后，又对这种浪费蔬菜的烹饪方法表示不屑。
“你们日本人真奇怪！蔬菜当然要炒着吃，怎么能裹面粉油炸？”
被再三鄙视后，白川凛只觉得牙根发痒，这人在挑嘴时显得特别嚣张，让他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将其扑倒在地狠狠地啃咬一番！
“这是什么？”刚刚气闷地咽下一个金枪鱼寿司，白川凛突然听到对面传来惊喜的声音，抬眼只见正在咀嚼的白琉璃眼中亮了一下。
“又甜又软！我喜欢这个！”他完全忘了要和对面的人保持距离。
甜？软？白川凛立刻猜到了，让白琉璃赞不绝口的是蛋卷寿司。
比起各种海鱼和鲜肉，鸡蛋不算多么名贵的食材，所以只在寿司船上放了两个蛋卷寿司，没想却最合这个人的口味！
这算是好养还是难养？真想把他养得滋润一点儿，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白川凛不怀好意地夹起最后一个蛋卷寿司放在自己的餐盘里，坏笑着问：“喜欢这个吗？过来拿走吧！”
面对难得合口味的食物，白琉璃毫不犹豫地探过身来，刚夹起蛋卷寿司就觉得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侧脸上被“吧唧”亲了一口。
那吻印还带着酱油和山葵的余味，白琉璃全身僵硬，机械地吞下蛋卷寿司后跳起来踢倒椅子，怒吼着将白川凛赶了出去！
哎呀呀，太心急了吗？……白川凛被赶回自己房间，听到隔壁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动，似是白琉璃在发脾气乱摔东西。他无奈地抿抿嘴，又掏出笔记本写道：“口味偏素，喜欢蛋卷，好像不容易养胖。”
白琉璃乱砸了一通小家具，却没有去掀餐桌，那寿司船上还有二十来个寿司，天妇罗拼盘里也还剩着一小半。
想到翔太那孩子不过是吃个饭团都觉得享受，他本能地不愿意浪费这些一看就知道比咸菜和梅干要贵得多的食材。
要请翔太过来吃吗？正不知如何处理，却见腓腓从床下钻了出来，它动作轻盈地跳上餐桌，蹲坐在寿司船旁开始慢条斯理地进食。
眼见鱼寿司都被吃了个干净，白琉璃惊奇地摸摸它的脑袋，“你不是最爱吃红烧鸡的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吃鱼了？”
腓腓舔舔嘴唇，沉静地看了他一眼，它眸光深邃，令人不由得想起某个人温柔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共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