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灵狐 （ALL白琉璃）》应如火

15、目的（下）

　　白琉璃开门照了一眼，反身踅摸来那件少了一条衣袖的浴衣，用布料隔着自己的手推搡着无心一起出了门。他这么做是因为算不准无心从头到脚有多少是自己的血，又有多少是别人的。
　　“擦干净，别吓着桃桃。”白琉璃将浴衣扔到无心手上，斜靠在合拢的门边，看对方一点点擦掉身上的血。无心手里动作不断，两眼却注视着白琉璃，不停地在他周身上下打量，漆黑的眸子亮得吓人。
　　不多时，无心将沾满了血迹的浴衣团成一团塞进门外的空碳炉子里，两手插兜走到白琉璃面前，压着嗓子小声问：“我经常会这样吗？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那人和车都被我抓烂了……”
　　“不经常，很罕见。”白琉璃拢拢肩上的西装外套，照常垂头摸玩手指“你要能随时都这么强，当初也不至于被打得只剩一只手。还有几年前被炸断腿那次，你要能随时都这么敏捷的话也躲得过去。”
　　“但要是变成那副样子，你根本就没人性，也就不会帮桃桃躲开炮弹了。”白琉璃抬眼看他，右手插进裤兜里捏着那枚戒指。
　　“这样啊，那幸亏还是救了桃桃……”无心无奈地抿抿嘴，他是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被打得只剩一只手，倒是记得曾经为救苏桃被炸断了双腿，可断腿后的记忆竟然也很模糊。
　　两人陷入沉默，无心垂头巴脑地看着白琉璃，也算是头一回见识到他现代装束的模样。白琉璃无路可退，只好随手掐了个决，隔空念咒烧掉炉子里的血衣，也算是避免和无心面对面的尴尬。
　　无心突然想起白琉璃当初偷穿小丁猫那套不合身的西服，头上还顶着小银蛇头饰的怪样，忍不住开口笑道：“丁少爷可真大方，给你备了这么些衣服。这身才像样嘛，像个混百乐门的二世祖。”
　　“滚！”白琉璃打了他一下，被逗笑了，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无心在月色下笑着叹了口气：“我想明白了，等打听到苏檀的消息就送桃桃去跟他会合。你瞧我这样，万一受了刺激再发疯杀人……还是送她走的好，反正我也不能给她从前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
　　白琉璃敛了笑，又垂眸去摸玩手指，“你真这么想就好，不过这件事桃桃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她已经长大了，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好，我听你的。”无心上前拢住他的双臂，眼神如月色般温柔“你说的总有道理，我早学会事事都听你的，就不用走那么多弯路了。”
　　“啊？！”白琉璃愕然抬头，简直收不住一脸见鬼的表情，不知道无心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他忍不住去摸对方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我怎么会发烧？难道你见过我生病？！”无心哼了一声，抓住那只想缩回去的手，紧捏着往回一带，任由对方失衡摔进自己怀里。
　　“你干嘛？！我看你就是有病！”白琉璃突然被抱得动弹不得，气急败坏地奋力挣扎，却发现自己每挣开一点缝隙都会被对方搂回去，他没法掐诀念咒，无心的双臂不断收紧，仿佛是要对他用刑。
　　白琉璃皱着脸，脑海里轮番闪过苏桃软软的搂抱，白川家康温柔的轻拥和白川凛轻浮的搂腰。这些人全都不像无心这般紧贴到令人窒息的拥抱，将他从头到脚罩住，好似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绞缠。
　　“嗯……无心……放开我……”白琉璃憋得难受，声音也软了，破碎的语调和急促的喘息喷洒在无心耳边，带给他一股莫名的躁动。
　　无心摇头赶走脑子里那些不该想的东西，将脸贴在对方干爽的肩上嘟囔道：“让我抱抱你，白琉璃，我从来没有好好抱过你。”
　　你这是抱吗？你这是谋杀！白琉璃翻了个大白眼，好在没有刚才那么呼吸不畅，就由他抱着，心里直嘀咕：“这是发了什么疯……”
　　“白琉璃，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耳边传来无心沉闷的声音，搂抱的力道收敛了不少，令他能够呼吸自如，“你别走了……”
　　“你别走了，我以后都听你的，你别跟他走了。”
　　“只有你知道我会变成杀人的兽，只有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死成一只手，只有你知道我断了的腿后来是怎么长回去的，只有你知道……”
　　“或许我真的生过病，也只有你知道，要是没有你，我曾经活过的岁月又算什么呢？你是我活过的见证人，你怎么可以离开我呢？”
　　有什么酸胀的东西在胸口炸裂，白琉璃失笑，他第无数次觉得无心真是又可恨又可怜，连挽留都透着点自私自利的味道。
　　他伸手摸到无心的后脖根，一路往上游走，纤长的手指埋在那头睫毛般长短的细发中，掌心酥酥麻麻覆盖着一片暖意。
　　白琉璃也不曾这样与无心拥抱过，觉得他像个贱兮兮的大毛团子。
　　“我没有要走，无心，白川家康的另一半灵魂要留在日本守护他的家族，他不会来带我走，我又为什么要去日本呢？”
　　“真的？你不骗我？”无心愉悦地眯着眼，他恍惚记得在当年的大唐，自己差事干得好了，白琉璃偶尔也会这样摸摸他的头。
　　“骗你？我从来只有被你忽悠的份！”白琉璃冷笑着推开他，小声叹了口气，“对我来说，骗人真的很难受，我以后再也不想撒谎了。再撒谎，也就没有立场教训儿子了。无心，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门吱呀一声响，苏桃提着一袋衣服怔怔地看着两人，白琉璃被打断，只好又将戒指放回裤兜，就见面前的女孩撑着一脸笑说：“丁少爷三刻钟前已经派了车和司机过来接我们，应该马上就到了。”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话，很快便有一辆小轿车停靠在下街口，不多不少打了三声车鸣。“是这辆！”苏桃领头朝车门边走去，就见一个穿着马甲马裤和长靴，身型纤细的女子跨出驾驶座。
　　来人容貌清丽，留着长及脚踝的秀发，她先走向白琉璃，止步在两尺之地，双手交叠，躬身行礼：“狐仙上尊，请受小女一拜。小女兰香，奉丁少爷之命来接上仙和恩公，还有苏小姐。”
　　“黄皮子？”白琉璃挑了挑眉头，“毛快白了，八百年？九百年？”
　　“九百八十年，还不算白，让上仙见笑了。”兰香淡淡一笑，又朝无心点点头，“恩公，苏小姐，好久不见，大家快上车吧。”
　　“恩公？我认识你吗？啊！莫非你是……”无心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一直都叫他恩公的不就是被赶出赌场的那群黄鼠狼么？！
　　黄皮子精和狐妖一样，千年白万年黑，能化身成人形，又有九百多年道行并且毛色已经快变白的自然是最大的那只母黄皮子。
　　屁臭得能杀人的黄皮子居然叫……兰香……为这个，无心一路都在瘪着嘴闷笑，被苏桃捣了好几次腰杆子也忍不住。兰香倒是好脾气，车开得极稳，比大白的驾驶技术不知要高明多少。
　　“兰香姐，这是去哪里啊？”苏桃瞧着不是去秘密别墅的方向。
　　“霞飞路丁公馆，少爷已经搬回去了。”
　　从坐上副驾就在闭目养神的白琉璃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兰香平静的侧颜。现在法租界的局势想必已经乱成一锅粥，小丁猫赶在此时搬回丁公馆必有他的理由，多半还跟顾基那档子事有关。
　　一行人乘车到了丁公馆，沿路没遇到什么不妥，只是偌大的花园洋房四处空荡荡的见不着几个人，显得十分空寂。兰香一边引路一边低声解释道：“少爷怕有内奸往外传消息，已经遣散了所有旧仆。”
　　兰香带众人走进主楼西侧的小阁楼，还没走到厅堂，就见穿着真丝睡裙的大白一步三摇地远远走来，她左手端着一碟夹心面包，右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馄饨，恹恹地瞥了众人一眼。
　　“不吃宵夜啊？厨房里还有好多。”大白一屁股坐在茶几边的蓝丝绒沙发椅上，疲惫地捏捏鼻子，头也不抬地连吃带喝。
　　兰香柔柔笑着地对众人说：“厨房的人也走了，新厨子要过两日才到，今儿的宵夜是劳烦大白姐亲自下厨做的。”
　　“你还会做饭？”无心惊奇地瞪着大白“我还以为你只会水煮蛋！”
　　“爱吃不吃！老娘累得很，不想跟你吵架！”
　　“你不就开了趟车吗？又没操劳什么，哪里就累成这样？”
　　眼见大白狠狠地将筷子一摔，两人恐怕又要吵起来，苏桃慌忙上前打圆场：“无心，你和琉璃哥哥先坐下，我去厨房给你们端宵夜。这馄饨多香啊，味道一定很不错！白姐姐辛苦了，你多吃点……”
　　就在三人拉拉扯扯时，兰香垂头在白琉璃身边低声道：“上仙，丁少爷想和您单独聊聊，请随我来。”
　　白琉璃并不意外，不声不响地跟着兰香出了门。他们拐过一楼走廊，围着主楼绕了半个圈，从西边一处侧门楼梯向上到二楼，走了七八分钟才来到二楼中庭的小会客厅门前。
　　兰香上前敲敲门，稍作示意便退回了楼梯口。白琉璃想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推门走入，抬眼只见一桌华美的西餐，跟电影画面似的不真实，便装的小丁猫端坐在桌边，轻轻晃动着红酒杯。
　　“回来了？进来陪我用点宵夜啊。”他好整以暇地看向白琉璃，眉头高抬，略微歪着嘴，嘴边是一抹标志性的坏笑。
　　白琉璃将外套扔在靠墙的沙发上，单穿着衬衫马甲来到桌边，他没有急着坐下，先探身将一张纸条展开铺在小丁猫面前，敲敲纸面轻声道：“丁少爷，这我可受不起啊，你别说是要娶我当姨太太。”
　　小丁猫耸耸肩，嘴角乍咧，露出雪白的牙，“三百多的衣服而已，你和老岳一样，生前都是养尊处优的人，总不能穿得太寒酸。”
　　这场嘴巴官司看来是避免不了，白琉璃挑了离小丁猫最近的位置坐下，单手托腮，目光扫过一桌子色彩丰富的高档西餐。
　　烤牛排，焗蜗牛，海鲜汤，龙虾刺身，水果拼盘，奶油巧克力蛋糕……联想到小阁楼的宵夜不过是夹心面包和鸡丝馄饨，他无奈地笑出了声“连我衣服和鞋的尺码都一清二楚，您真是火眼金睛。”
　　“我看人一向很准，也很擅长人尽其用。”小丁猫亲手给白琉璃倒了一杯红酒，挑眉看着他，“我很欣赏你，你以后可以跟着我。”
　　“别吓我了，白川凛跟你说过一样的话，然后我就被他扒了衣服。”白琉璃举起酒杯闻了闻，斜眼看着小丁猫被他的话逗得笑喷了酒。
　　“你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白琉璃放下酒杯，实在没什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