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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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文帝六年年冬，燕都昌和又一场大雪。
“晚之，这雪下得这样大，你可别站这里又伤了寒。”少女嗔怪道，直把手中的大氅往男子手里塞。
被唤作晚之的男子咳嗽了几声，宠溺的看着少女，默默接过大氅却又给对方系上了。
天下皆知，燕国丞相玑衡，表字晚之，乃燕武帝钦赐。玑衡少年出仕，19岁高中状元，20岁官拜尚书，21岁位及丞相，燕武帝三十二年临危受命辅佐刚出生的幼帝文端，现年28岁早已是权倾一国。只可惜，这位名满华夏的青年权相却十有八九是个断袖，否则怎会28岁了还不曾娶亲。
九卿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曾被自己戏称许是卖身上位的男子，会千里迢迢不辞劳苦地赶到楚国救下自己。
“大人，楚国使臣已到，纤远公子此时正在前厅等候。”管家一路快走而来，见少女走远些才靠近低头道。
“...传令下去，此事绝不许让九姑娘得知，你们务必给我瞒下来，违者...格杀勿论。”男子看了看正在院子里玩的欢快的九卿，沉默了一会儿，扭头对管家下令道。
管家愣了一愣，想到凡是跟九卿姑娘沾边的事情丞相都是如此，便也懂了。
“卿卿，我去前厅见客，你莫要贪玩着凉，差不多了便回屋暖着去。”玑衡对九卿道。
“知道了，你走吧走吧！”九卿赌气似的对玑衡喊道，又转过身跟旁边的丫头小声抱怨着，“也不知是什么人，就那么重要吗，说好的今日都要陪我呢......”
玑衡看九卿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不放心的又交代了侍女几句才走。
好一会儿，九卿才从雪堆里跑出来，哆嗦着接过侍女递来的暖手炉，问了句“晚之呢，客人还没走吗？”
“回姑娘的话，大人吩咐了姑娘不必等他，上次您提起的那种兔子也已经找到给您送到屋子里了，姑娘可直接回屋赏玩，只是小心那畜生伤了姑娘。”侍女恭敬道。
九卿听了欲言又止，每次都是这样，不管什么她只要提一提他就会为她寻来。这么多年，玑衡付出的太多，连九卿自己也不知道她还能在这失衡的天秤高端生活多久。
“...我今日没什么兴致，还是去找他一起用膳吧。”九卿想了想道。
“姑娘，您...”侍女的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九卿提起裙摆跑走了，几个侍女想起丞相的命令吓得面无血色，立刻跟了上去。九卿一脸坏笑，她跳了十几年的盘鼓舞，踩了十几年的踽步，还跑不过这几个小丫头吗。
九卿到大厅的时候，大厅里只有主位上的玑衡、旁边站着的管家和一位正低头喝茶的客人。九卿不认为晚之心中会有人比自己更重要，不多想喊了声“晚之”，张开双手示意玑衡从椅子上起来抱住自己。
玑衡目色阴沉地扫了管家一眼，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会意抱住了九卿。
九卿只觉得头上被一只大手用力的按住了既不能转身又不能扭头，龇牙咧嘴地瞪着玑衡问他想干嘛。
“九...公主...”
九卿一愣，听着这似曾相识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呆呆的看着玑衡不知作何反应。
“侍郎大人认错人了。”玑衡心下紧张，却只是看了看那位楚国来使面无表情道。
使者双目充满着希冀与失而复得的惊喜，因只看着玑衡怀里已经瑟瑟发抖的少女，并未注意到玑衡眼底的冰冷，坚定道“我不会认错！九公主你还活着对不对！我...”
“姜然！”九卿挣扎着到底转了身，打断了那位使者，惨白着一张脸，勉强笑着颤抖道，“好久不见。”
世人皆知，楚氏皇储难存，虽是以女为尊，却是女帝难得。
楚敏帝二十三岁登基，在位多年虽生了三个儿子，可大皇子刚出生便没了气息，二皇子三岁失足落水当场溺毙。唯一存活的三皇子，到了二十六岁时却还是子嗣艰难。
九卿是在敏帝二十九年出生的，彼时她上面的八个哥哥已经全部夭折了，三皇子守在产房门口听见产婆告诉自己是个女儿时，险些高兴地晕了过去，连夜进宫启斌母皇。得知楚氏几十年终于再次得女，敏帝龙颜大悦，随即下旨赐封三皇子之女为大楚盛安公主，取小字九卿，视为掌上明珠。
敏帝四十三年，九卿十四岁。盛安公主在楚宫竹子林遇险，年近古稀的敏帝听闻怒极攻心从此一病不起。敏帝知道安国将军顾颜早就已经有了不安分的想法，可从未想过他的手已经伸的如此之长了，甚至连盛安公主的贴身婢女都可以被买通给公主下药。
像是在一片大雾中，九卿迷茫地向前走着，空荡荡的世界除了白雾什么都没有，安静的让人窒息。九卿觉得自己走了好久，几近绝望的害怕，仿佛旁边就藏着一个杀手，耳边嗡嗡的分不清是谁的说话声。
“...保护公主是姜然职责所在，不敢再求赏赐。”
“...咳咳咳...若不是顾颜布置妥当，朕...想必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父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楚，望王上明鉴。”
“...是朕误会他了，传令下去，即日起你便是一品侍卫，待胳膊伤好了便跟在盛安公主左右吧...”
......
人生如梦，姜然从未想过，尽管自己只是将军府中一个不受宠的庶子，父亲却真的能狠心到让他进宫为质。
世人都以为安国将军之子顾姜然少年英俊，危难关头救了盛安公主一命被封为一品侍卫，只有姜然自己清楚，这不过是圣上给父亲的一个警告。即使圣上暂时不能动安国将军，但是他也别想着在边境造反，公主不可能成为他起兵的由头，但他的儿子却还在楚宫里。
九卿醒来的时候敏帝还坐在她的榻上，姜然就这样恭敬地跪在帘外。
“皇祖母，这便是九卿的救命恩人吗？”少女弱弱的声音响起。透过层层珠帘，九卿看见，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单薄的身影被窗外的阳光照进了自己的心。
敏帝心想道，九卿尚且年幼，顾颜想要掳走九卿逼宫以握大权计划已经失败了，而边境现下除了顾颜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平定，顾姜然也已经在自己手中，不管救下九卿的是什么人，既然顾颜舍得伤了自己儿子来冒充便是还不敢有进一步动作。这一切明日再来向九卿说明也无妨，只让姜然先做着这英雄罢，便笑应了九卿。
敏帝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身体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还没有见到第二天的晨光，便在深夜里驾崩了。
半月后，三皇子登基，称惠帝。
姜然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大约就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见到最美好的九卿。来不及说出一切的敏帝，什么都不知情的惠帝和九卿，父亲也因为敏帝的驾崩不必狗急跳墙。姜然就这样陪着九卿走过最难过的时段、最羞涩的韶光，直至惠帝赐婚。
楚惠帝二年五月二十六日，本该是盛安公主同安国将军幼子顾姜然大婚的日子。九卿满心欢喜的顶着红盖头，没盼来自己的驸马，却等来了宫变。
九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着宫人一个个的倒下，看见父皇把自己推进一个陌生人的怀里，母后推到了旁边的龙凤烛台点燃了大红的喜布，火光映着满地的鲜血不知是谁的好事将近。
楚惠帝二年五月二十六日，安国将军顾然率大军回京，十里红妆尚在，盛安公主已亡。
楚国易主。
腰间的手搂的更紧了些，九卿终于从回忆中醒来。
九卿回想起当初自己满心欢喜换来的国破家亡，苍白着一张脸看着姜然的惊喜。
“你既是还活着，又为何不告诉我。”姜然苦笑道。
九卿不懂，一个人原来可以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吗？当初若不是他父亲派人给自己下药，皇祖母不至于怒火攻心急逝；当初若不是他自己跑过来说是救了自己，自己也不会倾心相许；当初若不是他苦苦求娶一副痴情模样，自己更不会去求父皇赐婚；当初若是没有那场盛世婚礼，安国将军永远不得带兵入京，父皇母后不会引火自焚，盛安还是大楚的盛安，怎会流落燕国变成亡国公主。
九卿拽了拽玑衡的衣服，示意自己现下不想跟姜然说话。
玑衡会意，对一旁的姜然反唇相讥，“告诉你作甚，好叫你们顾氏反贼斩草除根吗？姜然，从一开始，救下九卿的就不是你。”
姜然脸色一变，回道，“堂堂燕国丞相，也能这样枉顾国家利益，出言污蔑一国来使吗。”
“姜然，”九卿轻声喊道，“或许你不知道，救我的人是晚之，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五年前，一直都是他。即使我不知道当年竹子林是他救得我，但是当初你父亲领兵进宫，是他得知后第一时间赶来救得我，这五年，也是他一直照顾我。”
姜然终于明白，此时的九卿大约已经知晓的全部的事情，可是他不能接受，当初那个人怎么会是玑衡。他看见九卿在玑衡怀里对着自己瑟瑟发抖，听见九卿软软糯糯地叫着“晚之”，想起自己这五年来日日夜夜无边无际的痛苦，不知道自己何时回的驿站。
九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喜欢姜然，她只知道年少时有多爱，醒悟时便有多恨。大楚的盛安公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万民的信仰，一颦一笑都彰显着大楚的国祚，一舞盘鼓动天下，一曲阳萧名万家，可最后，却成了亡国的标志。
九卿看着玑衡透明的脸，她知道玑衡在怕什么，也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怕他付出了一辈子的感情都不能得到回应，他想要黄泉路上自己踽步相伴。她一直都知道，她的晚之那么爱她，现在不过是许一个来生相伴。
昌和的雪断断续续的下着，燕国的这个冬天竟比往年的任何一个都要冷。
九卿倒在玑衡怀里时，已经是冬末了，彼时她刚吃完玑衡递过来的梅花糕，觉得有些困乏。而姜然滞留在燕国两个多月，也终于被传召回国。
姜然来跟玑衡告别，他看着一袭红衣的九卿被抱在怀里闭着眼睛不出一言，终是死了心。
玑衡目送姜然离开，咳出一口血，低头附在九卿耳边笑语着，“卿卿，姜然终于走了，我为了你落下这一身的病，那么多年我陪在你身边你也不愿嫁我，如今我熬不过这个冬天，你陪着我一起走也是应该的对不对...卿卿...你不可以怪我自私...我那么爱...”玑衡终是没有说完这句话，便闭上了眼睛。
屋外的雪忽然停了，阳光照进来，管家看见，一身红袍的丞相抱着一袭红裙的九姑娘，两人嘴角都挂着笑，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里，毫无声息。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