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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归来去兮 ...

  •   天刚擦亮,帐内的红烛已经快要燃到尽头。

      阿七醒来时,见自己正衣衫不整的躺在榻上,而且腰上好像还横了一只手正箍着自己。

      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脸颊羞红一片,转头一看,姜无忌果然正衣纱不整的侧躺在自己身边。

      阿七脸上滚烫不已,心头又羞又恼,抬起手掌就朝一旁的人劈去。

      就在阿七的手掌快要落下时,姜无忌闭着眼睛,说:“一大清早,姜夫人莫不是准备谋杀亲夫?”

      阿七快要落在他颈上的手一顿,脸上绯红,嘴上却毫不留情的冷冷骂道:“不要脸!谁是你姜夫人?”然后问他:“姜无忌,你知道我是谁?”

      姜无忌颔了颔首,睁开了眼睛,眸子里一片澄明,忍着笑意,道:“自然,一大清早便想动手打人的,也只有月儿你了,时辰不早了,我该起了。”说着,松开横在阿七腰间的手,整理好衣袍,掀开被子。

      然后起身,拿过架子上的木盆,出去打了水,掀帘进来。

      姜无忌拿着布巾走到榻前,细细给阿七擦了脸和手,顿了顿,问道:“自己来可以吗?”

      阿七脸一红,心中不由有些小小的失落起来,微微偏了偏脸,不让姜无忌看见她落泪的那边脸颊。

      她与皓月明明是同一人,姜无忌对皓月向来很是亲近,对她从来是“发乎情,止于礼”多些。

      转念一想,阿七心中却是庆幸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也许正是因为如此,皓月才只钟情于他罢。

      阿七抬手接过姜无忌手中的布巾,说:“你背过身去。”

      姜无忌颔首说:“好。”

      然后真的背过了身。

      阿七一向神情淡然,面对他如此举动,却忍不住勾着唇角轻轻一笑,本是结为了夫妻的人,如今却如此这般客气。

      阿七整理好衣衫,起了身,放下手中的布巾,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姜无忌。

      姜无忌一愣,问道:“月儿,怎么了?”

      阿七说:“没怎么,就是突然好想像这样抱抱你,姜无忌,不要扳开我的手,好吗?”

      姜无忌落在她手上的手顿了一顿,良久,姜无忌才说:“好。”

      阿七给姜无忌整理好身上的铠羽,系好铠羽后面的绳子,姜无忌也已经将头胄戴好。

      阿七走到姜无忌面前,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姜无忌,说:“好了,该出发了。”

      阿七将姜无忌送出了驻军之地。

      远远地、可见身后有一辆马车,临风正站在马车旁等她。

      阿七迎着昭阳而站,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极为的柔和。

      她问他:“姜无忌,那年、你想对我说的那一句话,是什么?”

      姜无忌微微笑说:“那年,我想说的那句话是:‘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在乎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你’。”

      阿七淡淡笑开,想起姜无忌每次跟她说决绝的话时,决绝的眼神中却都带着对皓月的不舍。

      不过能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此生足矣,哪怕明知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皓月回过神来,眼见离别在即,心中不舍,抬步走过去,伸手抱住了姜无忌:“无忌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姜无忌紧紧地回抱住皓月,轻轻吻了吻她的青丝,说:“好。”

      彼时,大梁的赤羽军如一条蜿蜒游龙从他们所站的沙山下经过,浩浩荡荡。

      久久,他们才放开彼此。

      皓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脑袋,穿着绣鞋的双脚很不安分的往前一倾,待双脚稳稳地落在地上,抬头,笑说:“我们也算私定终身,先前我已经送了你一个香囊,你现在是不是也该送我一个定情信物呢?”

      姜无忌从怀里拿出那个玉扳指,握住皓月的手,戴在了皓月的手指上,笑问:“这可算信物?”

      皓月看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有些惊讶的说:“难怪我找不到它了,原来是被你拿走啦。”噘着嘴巴,说:“无忌哥哥,你好小气哦,送给我的东西竟然又收回去了。”

      姜无忌笑屈着食指在皓月脑袋上敲了个爆栗子,无奈笑说:“当年明明是月儿你从我手里抢走的。”

       皓月捂着额头,心道,不疼耶。

      然后古灵精怪的朝姜无忌做了个鬼脸,跑远了,回过头,笑着朝姜无忌挥了挥手。

      姜无忌飞身上了马,回头,朝皓月的方向粲然一笑,直到再也看不到皓月坐着的那辆马车,这才策马扬尘而去……

      十日后,临风已经护送皓月的马车到了吴国都建业城。

      这天,叶咫给转换成阿七的皓月把完脉后,笑说:“世人都说绝情蛊如何难解,于在下却不尽然,不过姑娘再来晚点,也许在下真的束手无策了。”

      阿七将手腕上的丝帕拿下来,收回放在脉枕上的手,拉了拉袖子,漫不经心的说:“叶神医既然能解我身上的绝情蛊,那么让另一个与我共用同一个身体的女人彻底消失,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站在阿七身旁的阿璇听到阿七的话,瞬间便笑不出来了,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阿璇心头怒火中烧,可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

      刚开始没说什么,和阿七一起离开叶咫的百草居后,阿璇向来心直口快,忍不住质问阿七:“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七冷冷的说:“因为我也喜欢姜无忌。”

      阿璇被阿七的话噎的哑口无言:“……”

      是啊,不管哪个姐姐和公子在一起,对另一个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可是眼前的这个姐姐,突然变得好陌生起来。

      对于阿七的提议,叶咫是这样回答的:“在下明日定会给姑娘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一夜,阿七彻夜未眠,因为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变成皓月,也许是想贪恋这世间最后的温暖。

      阿七起身,走到窗边,倚窗而站,望着外面的夜,出起了神。

      往日的回忆乍急间,纷纷涌向眼前。

      还来不及去细细的看,它们又从眼前倏的逃开了……

      阿七想起了姜无忌站在屋顶上吹埙的那夜,想起那年桃花节,姜无忌送她花灯时的情景,还有那夜,他跟她说:“我大概是真的喜欢上你了罢。”

      明知不可望却不忘,到头来不过是指间云烟,终成过往。

      阿七,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姜无忌一样,对过往念念不舍。

      所幸的是,他抓住了。

      就这样吧。

      阿七想。

      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当午后的阳光调皮的从窗隙钻进屋内时,皓月终于悠悠醒转,睁开眼睛时,阿璇正红着眼眶坐在榻前。

      阿璇看着皓月,哽咽着声音唤了声:“姐姐。”将皓月扶起,拿了个软枕放在皓月背后,让皓月靠在上面。

      屋里除了阿璇,屋廊上此时还站了个叶咫。

      叶咫听到阿璇的声音,转过了身来。

      一向没个正形的叶咫见皓月醒来,不由松了一口气,笑说:“醒了?醒了就好,也不枉有惊无险一场。”

      皓月说:“多谢叶神医。”

      叶咫转过身,扬了扬手,如释重负的转身离开了屋子,扬长而去。

      不知怎么,皓月却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难受,就好像失去了什么一样。

      皓月抬手捂着心口,泪水不由自主的从眼眶里滑落而下,看着阿璇,喃喃问:“她呢?”

      阿璇红着眼眶,说:“姐姐,她走时,让我带话给你,她说她走了,以后不能再保护你了,不过有他保护你,她也安心了,她让姐姐不要伤心……更不要找她,她说她会去一个能让她的心得到片刻安宁、没有羁缚之地。”

      皓月心道,她就这样走了吗?

      没有羁缚的走了。

      只留下只言片语,便心安理得的走了。

      如她来时那般?

      悄无声息的走了。

      皓月似心有不甘,问阿璇:“她可还留下什么话?”

      阿璇说:“有,好似在感慨,不过是笑着的。”

      她那样的人,应该是鲜少笑的吧。

      皓月颔首,说:“我想听。”

      阿璇点了点头,然后将阿七的原话一五一十的念给皓月听:“我追其一生,都在追逐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却又固执的不肯放手……只是碧海桑田,我再也追不到了……”

      大莘少哀弟元年,即梁安王十三年暮春,梁国联合郑、陈、黎、吴、越五国,在雁门关大漠以南大败夏军,把夏军赶回了风沙关。

      长陵君姜无忌便在班师回梁的途中因旧疾复发,暴卒于军中。

      恐夏闻长陵君之死再度犯大梁边境,六国合纵功亏一篑,密不发丧。

      因天气渐热,梁军先锋加快了运送长陵君灵柩回梁之程。

      直到长陵君的灵柩运回大梁城,长陵君的死讯这才传到大莘周国,大莘天子与各诸侯国的君主和长陵君生前的友人闻长陵君之死,哀惋至极。

      没过多久,久病于榻的梁安王便薨了。

      时年,梁太子姜垣即梁王位,因国都大梁龙气已衰,遂迁都金陵。

      大莘少哀帝三年,国势江河日下的大莘覆灭,北夏与南梁两分天下,南梁王于金陵称帝,即后来的梁景帝。

      一场盛世的序幕即将拉开……

      不过,那也只是后话了。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摇落兮雁南归。

      大莘少帝元年。

      吴国都,建业。

      一年一度的乞巧节至,满城张灯结彩。

      这一夜,红男绿女,人海如织。

      皓月心不在焉的和阿璇走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皓月在屋里闷了太久,于是便被看不下去的阿璇拉出来散心,顺便看灯了,而临风抱着剑跟在她们后面走。

      已快三月有余,还是没有传来姜无忌的消息,而叶咫也在那次离开了建业,不知踪迹。

      皓月不知姜无忌的计划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至今杳无音信,似乎叶咫的离开,也和姜无忌的计划也离不开关系。

      无忌哥哥,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上次所受的伤可已经好了?

      可是又受了新伤?

      叶咫那次离开时,告诉自己已快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若不是叶咫跟她说,她如今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车马劳顿,凡事要多以腹中胎儿为重,不然,她恨不得星夜兼程前往梁囿去找姜无忌。

      叶咫临离开建业前,意味深长的留下一句:“他会来找你的。”

      皓月隐隐觉得姜无忌还在梁囿,她知道他在哪里,可是顾及腹中的孩子,却不能去找他。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显身形了。

      姜无忌,难道你真的这般狠心,丢下我们母子不管不顾吗?

      不由又轻轻叹了口气,自己以前真的不这样的,难道是因为有了孩子,所以脾气见长?

      皓月有些委屈的在心里愤愤道,如果见到姜无忌那个混蛋,她一定要把他狠狠地骂一顿、然后一个月不理他才解气。

      这时,烟火倏地在夜空绽开,犹如他们很多年前看过的一样。

      皓月停下脚步,抬头去看,有些怔神。

      阿璇欣喜不已的说:“姐姐,快看!那个好漂亮啊!”

      就在皓月怔神的一瞬,一个有些熟悉、又不带正形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这位姑娘,可有幸陪在下一赏此佳节?”

      身后的临风极快的将那人格剑挡开,喝道:“休得无礼!”

      皓月回过神来,便见叶咫被临风挡在了一旁,挣扎着想要说什么。

      一个声音在皓月面前响起:“姑娘,不知可否赏脸与在下?”

      皓月有些不敢置信的回过头,便见他一身黑衣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正握着一盏兰花灯。

      脸上的胡渣和落在脸庞的发须虽然看起来让他有了些风尘仆仆的模样,但让他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了。

      行人来来往往,夜空花火依旧。

      先前在心里想过的赌气话在看见他的这刻全都烟消云散。

      皓月笑着朝他伸出手,说:“我愿意。”

  • 作者有话要说: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摇落兮雁南归。”出自西汉武帝刘彻的《秋风辞》,原句为:“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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