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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珏乃玉双合[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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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目运功,想要把自己从无底洞一样的回忆里拖拽出来,却被人的叩门声打断。
“秦师弟!”得到了许可后,一名师兄推门进来,手里是个小包袱,“这是我们跑商的时候一个师傅塞给我们的,说是有人托着带给你”
我的?他一愣,伸手接过包袱,蜡黄的粗布包裹着里头,布两头给掖了出来,顺手一扎,活像对兔兔耳朵,“师兄先去忙吧,我自个看。”秦箫戳了戳那两只可怜兮兮的兔兔耳朵,嘴角抽搭了一下,这不正经的画风倒是相当熟悉,因为他一转过来,兔兔耳朵下面被人别出心裁地画了一对纯天然黑豆眼,还翩翩几笔勾了眼睫毛,认真仔细涂了只三瓣嘴,活灵活现,仿佛下一刻就可以抱着萝北吧唧吧唧。秦箫碰着这兔兔脸,和它大眼瞪小眼半晌,只觉得它浑身上下都弥漫了一股熟悉的妖气。
出自谁手,不言而喻。
秦箫默默对它翻了个白眼,全是勉强接受了这个妖物,然后就把它开颅了——慢慢解开了这粗布包袱,里头是一个小盒子,还有一封信。
“都什么玩意…”他小心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用油纸包着的一块物什,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块白玉佩,这是自己从金陵店铺里头买来的,本用来给一位师兄祝寿,结果丢了…心上喃喃,手指按着上头的纹路轻轻摩挲,才望向那封信。
“秦箫亲启。”
啧…他拆开信,对着窗头洒进的光缓缓展开信纸。
「多日未见,甚是挂念,今日清理屋子才见着你落下的这物什,这几日师门托我在金陵办事,便托车夫带予你,不知多日来可安好?若是挂念,可来金陵一叙,廿四日雁来客寨可一会。
十八」
“切,这小子真不要脸,让爷来,爷就来?爷偏不…”
他揉乱了纸,欲往角落丢去,目光却留在了肘下的另一张信纸上,放下纸团,把信纸抽出,居然是一张肖像,一笔一画,甚是如生。画上的少年眉目初成,甚是好看,面带着画者没见过的温和微笑,仿佛眼波流转,就可以让某些人心里甜出蜜来。
画的便是,武当弟子秦箫本尊。
“丑死了…”他一皱眉,脸部有些僵硬,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想和画上的少年笑一个,然后一照铜镜感觉自己这笑容宛如便秘,可以把小孩子吓得尿裤子,连忙和镜子里的自己来了个更加符合自己的冷笑,然后把那个温润如玉的自己夹到了书里头,骂骂咧咧起身更衣出门了。
“你还当真来了!”十八翘着二郎腿,桌上还是搁着那把随了他数年的长剑,手里的酒杯晃荡晃荡,小啜一口,“兄弟,喝酒!”他没有穿华山弟子的校服,而是买了一套有些大过了头的粗布衣服,一看就是没带够钱瞎凑合,白麻布的衣服洗的倒是挺干净,用黑色的布扎紧的该扎紧的地方,头发倒是梳顺溜了,用一根深蓝色的带子扎了个马尾,和深蓝色的剑穗有点呼应,头发扎正了,居然还有点穷家翘楚的意味,人模狗样了起来。
还挺正啊小伙子,秦箫十分吝啬地在心里憋出来了一句赞赏。
“谁是你兄弟,”他翻了个白眼,拍了拍他高贵的袍子坐下,“真是的,什么样子!”盯着华山小子的二郎腿直皱眉。
十八没理会他,还是晃荡晃荡他的小酒杯,“喝酒!喝酒!”他夹了一块肉,丢到嘴里嚼巴。秦箫骂了一句,白眼毫不客气刮了过来,但还是直身往杯里斟酒,啜一口,想尝尝这穷小子的欢乐源泉,结果登时喷在了地板上,酒液无辜得在地上和他的靴面上留下了深色的痕迹。
“你买的都是什么破玩意,假酒?”他一拍桌子,心想这小子什么毛病,是不是连酒都喝不出来了,“掌柜的出来!”
“这位少侠…额呃呃呃”掌柜的把他全身上下的行当打量了一番,再瞥了一眼一边晃荡的华山穷小子,心想后台挺大,才把桌上的酒撤去了,换了一壶新的,站在一边。秦箫俯身往杯中倒了一点,尝了一口,皱着眉头一股脑倒在了地上,“什么狗屁玩意,拿最好的来。”从衣中摸出来了几块碎银,顺手往桌上一丢。掌柜伸手一顿摸,陪着笑一边吩咐小二去拿最好的酒,一边给他赔礼。秦箫在武当和声和气不招惹人,可是边上是十八这小子,他就莫名的来了一身大爷脾气——总觉得自己在华山那晚上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装模作样给这小子来点颜色,告诉他自己可不好惹。
“看来有钱了人都变了样子。”十八觉得饶有趣味,欲把杯里的假酒一饮而尽,却被秦箫劈手夺过了酒盏,扔去了一边,破陶瓷小酒盏咕噜咕噜愉快滚远了,十八只无奈摇了摇头,夹了块五花肉一边嚼得吧唧吧唧一边感叹有钱人时代有些世风日下。
“你们给爷把这桌东西都撤了,上招牌菜,把他客房也调到最好的一间去!”秦箫又摸了一把碎银交给了小二,心想是啊有钱真好,“够他吃好的住好,不然废了你
们。”心中却暗暗得意,动了动身子,仿佛身后的大尾巴已经竖成了根棒槌,直挺挺得戳上天去。
小二面色发青,心想这小屁孩怎么嚣张成这样子,不过金钱至上,他颤颤巍巍接过银两,不敢去瞅那只开始嘚瑟的大尾巴狼,不一会桌上摆上了山珍海味,陈年佳酿,秦箫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往镶着银片的酒杯里头斟酒。“看着,这才是能吃的。”十八有点看呆了,夹了一块鲍鱼就往嘴里塞,觉得好吃,又夹了翡翠饺,龙井虾仁…他从未吃过这类,饮了一口酒,觉得飘飘然赛神仙,再来几口就能上天找他们武当的无量仙尊们蹦跶去了。
“有钱…真好…嗝儿!”
不料没几杯下去,华山小子就昏昏乎乎倒在了桌上。
“天天喝假酒,真是没用!”秦箫暗暗骂一句这穷小子,还是伸出爪子推搡一下他,发现这小子趴得不省人事,就用爪子把他脑袋扒拉过来一点,撑着下巴盯着那张醉得烂泥一样的脸看。看了一会没看出啥花头,反而不知道自己干嘛没事盯着人家脸看,长得倒是真好看,没准自己也是真有色令智昏的时候。道这小子无用,还是站起身来想背他去客房,不料饮了酒之后内力弱了不少,根本背不动,这小子看上去瘦得像山里的猴,居然是精壮。脑内不禁浮现出了那个雪夜,穷小子打着一盏灯,顶着风与雪,背着他上山的情景,多道不是,瞎倒腾一番,才尽了全力把他倒腾进了客房,一把丢在了榻上,那小子哐当一下,把床垫给砸出一个人形坑。
“真不是省油的灯!”他皱着眉头抚平衣服上的皱褶,才想起了师兄塞给他的醒酒丹,便抬手掐住华山小子的下颚,塞进去胡灌水一通。冰水顺着华山小子的下巴,流过脖颈,濡湿了他的衣服。半晌,他居然真的迷迷糊糊醒了来,瞅着秦箫看。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应该是湿的衣服穿着不太好受的。秦箫很无奈,抬手决定给他松衣服,像解粽子似的,去扯十八的腰带,结果手还没到,另一只温热的手却提前覆上了他的手背。秦箫一激灵,想把手抽回来,那只手却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甚至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抹红印,温度从十八手心传到手指,再溜到了秦箫手腕上,继而去了他的四肢百骸。
秦箫保持者俯身在十八身上的姿势,另一只手让十八箍着,另一只手撑在十八身侧保持者自己的平衡,他有些腰疼,却不忍心挣开了,只觉得自己的耳根直接烫了,于是偏过头不想去看十八的脸。可是十八不知道给假酒害了什么毛病,偏偏伸出他的另一只手,十分倔强地把秦箫的脑袋扒拉回来,让他正面对着自己。
秦箫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心里把十八带着华山列祖列宗开天辟地毫无保留骂了遍,结果十八得寸进尺,腾出两根手指扒开了秦箫一只眼皮,结果和翻没了眼珠的眼白打了个照面。
秦箫:“……”
结果还不够,不知道这假酒是不是也成精了,一颗武当醒酒丹都散不光这邪气,十八突然面露恐慌之色,在假酒的支配下,松开手嚎了一嗓子,然后蹬了秦箫一腿子,两眼一翻,在床上倒成死狗一条,不动弹了。
秦箫给十八一腿子蹬地上,尻骨落地,疼得他一激灵,伸手揉了揉自己应当已经摔得青红的屁股,一边嚎着一边扭到了桌子边上,痛苦地扶着桌腿站了起来,白眼一扫床上四仰八叉的死狗,揉了揉给捏红肿的手腕,感叹自己一定是做多了亏心事这什么报应都砸自个脑门上。他无奈有苦无人诉,便闲来打量起了给十八甩桌子上的长剑。
剑鞘外头用松木嵌了铁片,很是朴素却给主人摩挲得有了光泽。手握的地方用深蓝色的布条捆了几捆,应当是为了方便。秦箫瞥了一眼粘床上不动弹的十八,伸手握住了布条包被的部分,把剑举到了半空中。剑身修长,分量挺足,他单手拿着居然有一些吃力,隐隐可以感觉到剑鞘之下流动的寒气——听师门说,华山的剑都是用寒铁铸成的极寒之剑,而华山弟子的内力向炎,能御动极寒之剑。
剑柄也没用纹饰,十八看来是非常低调了,不在意这些系列,而剑穗也是深蓝色的一缕,很有华山的风格。秦箫深吸一口气,握上了剑柄,然后钻心的寒冷从指尖和手心传来,让他一哆嗦。努力适应了这种寒意,他才缓缓拔出了剑。
黑色的寒铁,千锤百炼,在主人数年磨砺后还是一如既往锋利,仿佛没有什么能够让它为之卷刃。在烛光下,寒铁的剑面影出了秦箫的双眼,那一刻,他仿佛感觉到剑里似乎也住了一个灵魂,隔着年光在同自己对视。他的目光随着剑刃游走,猛然停留在了一处——这剑是有剑铭的,只见剑身靠近剑柄处,用端庄秀丽的字体正正刻上了“裁雪”二字。
仿似千丈仞岳,飞雪漫漫,少年的剑刃裹挟了云里天光,身似惊鸿。
而在华山有剑铭的剑必定属于当之不愧的强者。
秦箫暗自生出了几分佩服,剑入了鞘,又望了一眼床上变得四仰八叉的十八,生出的佩服硬生生又给这人的样子打了个折。他皱着眉试图用人不可貌相的说法来说服自己,还是忍不住翻了个招牌白眼,准备把床上这人的睡相整得像样一点,结果刚准备把剑放下,就发现了不对劲。
秦箫:“操。”
他的手粘在了寒铁的剑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