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长相宁》清音墨影

5、第 5 章

　　常若凝放话出去要连睡三天，午饭后便毫不含糊地脱衣上了床。

　　她原本睡意倒不浓，但半倚在莫远之怀里闲聊了一会儿便头重脚轻起来，轻飘飘暖洋洋地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之间，她觉着莫远之悄悄下了床，心道他怕是躺着无趣，去书房了，便也没去管他，只是自己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躺着，不想起来。

　　书房中片刻后传来莫远之与管家莫平说话的声音。那莫平年近五十，原先是跟着莫远之爹爹的贴身小厮，精明能干，又稳重沉着，前几年莫远之卧床不起时，府里内外经营之事都是由他奔波处置的。

　　两人都将声音压得极低，显是怕吵醒了正在午睡的常若凝。

　　他二人起初说的是府中上月的开支用度账目，常若凝听到那许多数字便愈发头晕起来，又打了个盹，再醒来便听见莫平道：“今日钱庄掌柜派人来回话，说是已经按您说的，让二掌柜卷铺盖回老家了。”

　　莫远之冷冷地道：“挪用账上的银两私自放贷，只让他回家，已经是大大便宜他了。”

　　“是是。”莫平小心翼翼地回道，“富掌柜也说，二掌柜竟做出此等胆大妄为之事，这几年也是白栽培他了。”

　　“富掌柜自己也有错。二掌柜这几笔账，银两出入时间前后明显不符，他天天守着账册，居然没看出来。”莫远之冷哼一声，“你传话下去，罚他三月薪水，让他好自反省。”

　　“是。”莫平又赔笑道，“要说二掌柜做事也算仔细，他动的这几笔银子，进出都差着好几个月，咱们账上每月的进出项目少说也有上千笔，任富掌柜再仔细，也难记住这许多个月的数字。只有您过目不忘，这才抓到了二掌柜的错处。”

　　“明知道自己记不住，更应该多花功夫，仔细着些。”莫远之声音略大了一瞬，便又压了回去，“否则还做什么钱庄掌柜？”

　　“是。小的回头便转告富掌柜。”莫平低声道，“让他今后加倍小心。”

　　“嗯。”莫远之应道，“他这些年大掌柜做得也是太顺，再不敲打敲打他，他尾巴都快上天了。”

　　常若凝听他声音便知道他仍带着一丝怒意，但管家在回话，她也不好跑出去打扰，于是只在床上坐了起来，竖着耳朵听他二人接着谈话。

　　所幸莫平也机灵，立马换了个事项：“少爷，还有一事，本来应该找少奶奶商议的，但小人想着少奶奶刚跋涉回来，恐她辛苦……”

　　“嗯，你跟我说便是。”莫远之淡然道。

　　“如今虽还是盛夏，但这秋天换季的衣裳，也应当张罗起来了。咱们府上人虽不多，但找裁缝量体、订料子、再缝制，也得花不少时间呢。”

　　“这事你按往年惯例吩咐下去便是了。少奶奶恐怕也没那个细工夫琢磨每个人每件衣裳的事。”莫远之声音中带了几分暖意，“我就不要做新衣裳了。我出门少，还有不少衣裳都没穿过。别浪费了。少奶奶这两年辛苦，我那份银子，留给她多做两身衣裳，或是买些新的珠宝首饰都好。”

　　“这个……这个……恐怕少奶奶不会答应吧？”莫平也似是要笑起来，“而且少奶奶一向也不大喜欢什么花样衣裳、金银珠宝之类。您瞧她从西域采购回来的宝贝，也没怎么给自己留过。”

　　“那倒是……”莫远之踌躇道，“那给她添置些宝剑兵器？”

　　“这个倒好……只是……只是小的也不懂如何采购这些东西……”莫平声音颤颤道。

　　两人一时沉默了下去，显然为难得很，常若凝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他二人的烫手山芋，趴在枕头上暗自笑起来。

　　“对了。”还是莫平又说道，“小人倒是知道有件事，少奶奶一定喜欢。”

　　“快说。”

　　“咱们林场的杨老板早上派人来送时鲜的山珍，那来的人传话说，前几日他们在林子里捕到一对五彩锦鸡，说是羽毛颜色跟彩虹一般，尾上还有金色长翎，煞是好看，说等再养熟几日，便送来给少爷少奶奶看看。”

　　“这少奶奶肯定喜欢。”莫远之笑道。

　　“那来人还说，现在山里水果都成熟了，河里的鱼，林子里的獐子、小鹿、野鸡野鸭都多得数不过来，若是少爷少奶奶有兴致去山里玩玩，打猎钓鱼，他们杨老板一定要高兴得上天了。我想着少奶奶一定也爱这游山玩水，骑马打猎之事……”

　　他没有说下去，莫远之也没有接话，两人又是默然了一会儿。

　　“我知道了。回头我跟少奶奶商量。”莫远之片刻后沉沉道，“还有事吗？”

　　“没了。”

　　“那你先忙去吧。这两日都等我找你，没有急事便不用过来了。”

　　“是。”

　　“你出去时顺便吩咐厨房，这两日多做些汤汤水水的菜式，少奶奶西域回来，那些干巴巴的肉早就吃腻了。”

　　“好。”莫平答应着便出去了。

　　常若凝听得莫远之的脚步声缓缓进了房间，立刻便闭上眼睛装睡，没想到他在她床头坐下，半俯下身凑到她耳边问：“什么时候醒的？”

　　常若凝噗地一下笑出来，这才睁开眼睛，见莫远之一脸笑容地问她，“偷听了多少？”

　　“没……没多少……”常若凝心虚地捂住脸道，“就……一丁点。”

　　莫远之把她手从脸上扒下来，握在自己手里，“那什么锦鸡啊钓鱼啊，是不是听见了？”

　　“也……也没有……”常若凝左顾右盼。

　　“想去吗？”他直接问，显是知道她听见了。

　　“不、不想去。”她接着东张西望。

　　莫远之一面摇头一面笑道：“你真是……半点都不会骗人。想去便说想去，跟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常若凝把脸埋在枕头里，踌躇着不说话。

　　莫远之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温声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经不了路程颠簸。我也不是鲁莽之人，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还不清楚吗？”

　　常若凝撇撇嘴：“你一向惯会逞强好胜的。”

　　莫远之被她噎得一愣，又转而道：“阿凝，原先我行动不便也就算了，如今我既然已经好了许多，却还要你日日陪我困在家里，我心里不安。”

　　常若凝刚要摇头，他便接着道：“林场离家也就一日的路程，拿它开始再合适不过了。”

　　她还是没说话，只在心里默默盘算。

　　她虽然爱玩好动，但也不是没有分寸的，深知这几年莫远之几乎没有出过宅子，偶尔去趟城里，走官道大路，当日来回，都尚且腰酸背痛，何况去林场全是颠簸山路，还得住在山上，一切都不如家里便利，他又怎能受得了？只是她也明白他良苦用心，又是感动又是心酸，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莫远之见她一直不说话，便松了手靠到床头，低头对着手指，幽幽地叹气道：“若是你嫌带我出门太过麻烦，那我们不去便是。”

　　常若凝马上慌了，探身抓住他手急道：“不嫌不嫌不嫌，去去去。”

　　她话音一落，见他眼底慢慢浮起一抹笑意，便知自己又上当了。

　　“又着了你的道。”常若凝笑着想甩开他手，他却猛地抓紧了，又神色认真道：“阿凝，你前两年忙着替我疗伤治病，这几年又忙着往返西域，只想趁着战火还未蔓延多攒些家底，一天安生日子都没过过，我实在是愧对于你……我能为你做的甚少，陪你出去逛逛，便当是圆我一个心愿，可好？”

　　他说得诚恳伤感，常若凝哪里招架得住，立刻便坐起身抱住他，“好好好。你想待在家便待在家，想出门便出门，我都陪着你就是了。”

　　莫远之笑笑，将鼻尖埋入她头顶秀发中，“回头等莫纯和玲珑回来了，让他们休息两天，咱们便上山打猎去。”

　　常若凝用力紧了紧手臂，重重“嗯”了一声。

　　她想了想又道：“以后别为二掌柜这种人置气了。昨日要不是我刚好回来，你还说不准要难受多久呢。你这两年都没心悸过了，昨晚到底是生了多大的气……”

　　提到此事他便冷冷一笑，“那人作出这种事来，我连亲自教训他都不行吗？那也太不把我这少爷放在眼里了。”

　　“没有没有。”常若凝赶紧道，“我知道你在外面一贯是说一不二的，就是怕你……”

　　“你不用怕。”他轻声打断她，愈发有些凉意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这点小事，不至于把我气死。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还当我好说话呢。”

　　常若凝吐吐舌头，不敢再说。

　　莫纯和玲珑二人第三天下午便回来了。常若凝正在书房中陪莫远之绕圈子走动，远远地便听见玲珑一阵风似的叫着“小姐”、“小姐”奔了过来。

　　常若凝听玲珑的声音到了门外，便大声道，“你先在门口等着！我待会儿出来。”

　　“哎！”玲珑脆生生地一应，便没了声音，应当是乖乖地在门口候着了。

　　“完了，今日是没个安生了。”常若凝扭头对莫远之笑笑，伸手拉过椅子扶他坐下，“你累不累？正好也该歇着了。”

　　“我是不累。”他额上细细冒汗，却仍是摇头道，“只是玲珑这一回来，你恐怕就顾不上我了。”

　　“谁说的。我去三言两语打发了她就来陪你。”常若凝蹲下去捏捏他腿，“你这刚好不久，一个人不要乱走。万一再摔了可就难好了。”

　　莫远之笑笑，“我有分寸，你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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