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鬼》乌衣巷尾

8、第 8 章

　　闵绎直直到了设计院门口才从那顿太过风扇的珍馐佳肴的冲击里缓出来，他想到了什么，偏头问游轻逐：“那我下班回去一起吃饭？”

　　游轻逐自然是同意了，还问了他的下班时间，让闵绎在确定时间以后给他发个消息，他直接来接。

　　让闵绎有了点梦回小学天天校车接送的感觉，他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伸手不轻不重的锤了下游轻逐的肩，再下车绕到驾驶座那一边。

　　游轻逐带笑带无奈的放下车窗看着弯腰大笑的闵绎，伸了伸手让他过来点。

　　等到闵绎磨磨蹭蹭的靠近以后，游轻逐猝不及防的，在他因为笑牵扯起好看弧度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闵绎晕晕乎乎的，嘴上似乎还有甜甜的豆浆味道，他听到游轻逐对他说：“打个巴掌以后要记得给个甜枣，晚上见，小绎。”

　　这个甜枣像是蜜饯里泡了几个月，从内到外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闵绎傻笑了半天，直到游轻逐已经走远才揉了揉笑僵了的脸，上下跳了几下试图把脸上的热度降下来。

　　天气真好呀，他看了眼树杈枝叶里的太阳，施施然上班去了。

　　闵绎今天第一天初来乍到的，同事们人也都很好，没给他布置什么特别的工作，到了下午他估摸着时间能按时下班了，就给游轻逐发了条消息：我能五点钟下班啦！

　　游轻逐一如既往地回复速度：好的，那我们五点钟门口见，你晚饭想吃什么？

　　闵绎被这个问题问倒了，他换了个方向坐着，看了眼窗外的风景。

　　工作日的下午，大街上人流并不多，车马倒是接着往日的熙攘，他看着看着又一次的陷入了回忆。

　　这次他又想起来了一点新的事情，是在他失忆之前的几小时里，他还在眉飞色舞的找游轻逐聊天。

　　好像是一个什么计划？他们两个人一起，一起去哪里干什么…闵绎看到自己在阐述旅行理由，算出大概经费。

　　那是一个在秋天的计划，他全都想起来了。

　　闵绎来Y国之前听说过一个非常浪漫的说法，罗马的拼写在他们的语言里是Roma，而爱的拼写是Amor，因为爱是永恒，罗马也就变成了一座永恒之城。

　　他很早之前就记下了这个事情，虽然没有说给游轻逐听过，但是他心里始终暗暗计划着一场他们两个人一起去罗马的旅行，为了永恒的城，也为了永恒的爱。

　　但这场爱并没有给他们避免麻烦。

　　在出事之前一点，他们定下了这个计划，时间大概是在圣诞节。

　　闵绎还记得自己告诉游轻逐，圣诞节之后的第一天在梵蒂冈，教皇会出来发表对大家的新年祝愿，听到的人都会平安顺遂一整年。

　　但是那年的圣诞节，闵绎脸色苍白的回忆着，当时他终于得到允许出了院，就马不停蹄的回了国，在家里和爸爸妈妈提前过了一个春节。

　　那么，在自己阖家团圆的时候，游轻逐是不是在一个人站在等待教皇的人群里，所有人都在打闹玩笑，而热闹是他们的，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游轻逐。

　　语言不通，连一个能交流的人都没有，在异国他乡的新年，四处张望试图寻找自己的游轻逐，该是那么引人注目又孤独的存在。

　　闵绎忍不住细想，红了一点眼眶。

　　他无比殷勤，也不切实际的希望自己没有失忆过，或者游轻逐当时没有去圣诞树下找他，他们还没有一起去许愿池许愿长相守，没有在斗兽场感受永恒的辉煌，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也没有机会弥补。

　　我搞砸了，闵绎想。

　　打断他的悲伤的声音还是游轻逐的消息提示，刚刚好五点，游轻逐告诉他：我到了。

　　闵绎不由得在心里质问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被游轻逐这样对待的优点么？

　　他不知道。

　　浑浑噩噩的回了消息再下楼，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让游轻逐看出什么端倪，不能让他再徒增心事。

　　但游轻逐还是一眼看穿了他：“工作不顺利么？”

　　他呆愣着没有提神多想，顺着游轻逐给的台阶就坡下驴，“一整天下来有点累，果然岁月催人老呀。”

　　游轻逐像是看出了他的慌乱和心不在焉，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带着温和的笑意，“我们今天晚上去吃火锅怎么样？”

　　闵绎也终于是调整了过来，赶紧接下这个茬：“番茄锅…”

　　“烫娃娃菜。”游轻逐和他一起接上了下半句。

　　他们心照不宣的笑起来，透过对方的眼睛看见自己，都是暂时放下心事笑得爽快清亮的样子，像极了那些年的少年意气。

　　鸳鸯锅咕嘟咕嘟的滚着，一边是鲜艳诱人的番茄锅一边是醇香鲜明的三鲜锅，白汤红汤比对在一起，被加热的汤料从锅底翻滚上升，再在濒临水面的地方皲裂炸开，伴着热乎乎的水汽，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闵绎一向不太遵从“食不言”这样的规矩，只要他嘴里没有东西又吃得开心，他一向是乐意边吃边聊的。

　　“我觉得番茄锅里的油条真的是只应天上有，稍微烫一下不要翻面，等到下半部分被番茄汤煮软了上面还有一点带着脆的，这个时候吃下去简直恨不得再点二十份。”闵绎一边絮絮叨叨的传播心得一边给游轻逐加菜，眼睛透过蒸腾的雾气闪闪亮亮的盯着游轻逐的反应。

　　游轻逐尝了一口闵绎夹给他的油条，且不论“喜欢的人推荐的”这个加成，的确是好吃的有点过分。

　　闵绎见他三两口吃完，心情更好，拉着游轻逐使劲夹菜加着分享心得。

　　我并不长也并不波澜壮阔的人生里没有什么值得向你分享或者称道的事情，但是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告诉你番茄锅里的娃娃菜鲜掉舌头，辣锅里的藕片爽脆劲道，百香果双响炮少冰全糖最好喝，还有我最喜欢你。闵绎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老是在这样有吃有喝又热闹的环境里产生一系列触动自己的悸动，他抬起头看向游轻逐，发现游轻逐也正看着他。

　　闵绎再也压抑不住快要冲破胸膛的喜欢，他注视着游轻逐的眼睛，深色的眼眸像是平静无波，但是又对他有绝对的吸引力，让他不由得向里坠落。

　　“我喜欢你，游轻逐。”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游轻逐这个时候的反应和昨晚听到闵绎说他们天生一对的时候差不多，可能要更大一点，他怔愣地张了张嘴，小幅度吸了口气平稳了一下，接着试图展现出一个比较无奈的神情，但是因为激动和狂喜，他脸上的表情有点不伦不类。

　　“怎么又是让你先表了白呀。”他像是有感而发，又像是有点遗憾。

　　闵绎发现自从再见到游轻逐以后，他总是笑着的，好像什么事情都能这样的去面对，唯独遇到自己，这个被时间坚硬风化的壳子才偶尔露出一点点缝隙。

　　他不乐于见到游轻逐的脆弱，但是每每都会被这样的深情打动，如果不是因为两人之间隔了一个不间断的冒着热气的火锅，闵绎相信他们现在已经在接吻了。

　　于是他用自己的筷子夹给了游轻逐一片娃娃菜，他们现在在间接接吻了。

　　一顿饭吃得尽兴又满足，满桌菜不仅没剩下，反而新加的几个也都吃的干净，饭后闵绎拉着游轻逐先上了车后座，毫不顾忌的摊成一滩靠着游轻逐哼唧。

　　连游轻逐在他身上上下其手也没顾得上管，只是时不时的探过去亲一口，或者喊两声痒痒。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次的饭后消遣变了味，变成了一场餐后运动。

　　等游轻逐抽出纸给闵绎擦干净再带回家的时候，时间已经算不上早了，他把车停在楼下再匆匆上楼找到了药箱，拿了一板健胃消食片去送给闵绎。

　　他记得闵绎第一次吃健胃消食片是在高中，一个同学吃多了胃胀气，闵绎帮他去学校药店买了点，然后自己先好奇心作祟吃了一片，从此在身边没有糖的时候，时不时就忍不住跑去药店买消食片回来嗑。

　　虽然这个习惯后来已经被游轻逐强制改过来了，但是相信闵绎还是会喜欢这个味道的。

　　等游轻逐摁响门铃以后，就看到闵绎火急火燎的冲过来开门，身后客厅一片混乱狼藉，他先是亲了一口游轻逐，然后扒着他的眼睛不让他看，问他是来干什么的，劫财还是劫色。

　　游轻逐冷静的把身上的人扒下来，再掏出消食片给他：“来给你送个药，你别急着找了，房间放着我明天找人来收拾。”

　　两个人又是一阵子才安顿好，等临睡前游轻逐给他发了条消息。

　　“晚安。”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做个好梦”

　　“你也是”闵绎这句话回复的很快，但还是保持正在输入中。

　　过了一会又发过来一句：“祝我梦到你。”

　　游轻逐感觉自己就像是风尘仆仆的游子归了乡，或者是失眠多日的一夜好觉，一颗心沉在了某种名叫“温暖”或是“柔情”的物质里，他抱着手机不由得傻笑了起来，跟着回了句：“祝你梦到我，祝我也能做你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