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夏之前》沧碎

9、火锅

　　补课归补课，周五下午第四节却是不再上了，算是一个小小的福利，给可怜的一班群众一个出门放纵的机会。纵完了再回来上晚自习。
　　往常这时候谢瓷寝室三人会一起去校门口搓一顿，再买点零食小吃杂志之类物品，回寝室逍遥几十分钟再回教室。

　　但是这一周怎么能一样呢？有新室友啊！是喜事，该庆祝啊！
　　于是第三节课一下课，朱缨和许清与马上激动地站起来，拍着后面两人的桌子，可劲儿鼓吹：“走走走，今天我们走远点，给阿文办一场接风宴！”
　　“去吃隆重点的，火锅吧！”

　　文煦懒懒抬起眼，警告道：“换个叫法，不然不应。”
　　这个朱缨坏得很，叫阿文也就罢了，如果字正腔圆，也不失为一个风雅的称呼。但是她不干，她非得在“阿”上落个小重音，读出来和“oven”没有任何区别。
　　你才烤箱，你全家都烤箱。

　　“阿——煦——走嘛，好久没吃火锅了！”
　　文煦没理她，转头看谢瓷。

　　谢瓷还在看书。
　　这其实很稀奇。
　　众所周知，他们的前·年级第一谢瓷同学属于典型的天赋型选手，上新课一顶一的认真，但是大课间从不学习，该玩的时候半点不含糊，甚至上晚自习都还要抠出时间玩手机。
　　鬼也不知道她那些课外题究竟是什么时候做的。
　　这会儿都周五了，三节课都下课了，谢瓷居然还在全神贯注地看书。
　　了不得啊。

　　朱缨和许清与对视一眼，伸手去扒拉谢瓷手里的生物书。
　　“阿瓷，你这周都学这么久了，晚自习都没玩手机了，就犒劳一下自己呗！”朱缨可怜巴巴地看着谢瓷，手里还在扒拉谢瓷的书，眼看要把书拉下桌子了。
　　谢瓷猛地一放手，朱缨差点往后一扬撞上桌子，被许清与挡了一把。

　　谢瓷笑着抬头看她：“行啊，吃饭。”说完偏头冲文煦眨了眨眼睛，“煦煦想吃什么？”

　　“火锅火锅火锅……”朱缨双手合十夹着谢瓷的生物书和许清与凑在一起小声念叨，看起来像是什么古老而神秘的祈祷仪式。

　　文煦有点好笑地瞥了她俩一眼，把手里的笔盖上，起身道：“走吧火锅。”

　　“耶——”

　　周五下午出校门就不必混在初中生里了，毕竟这个时间大多数高一高二学生正该回家。
　　几人打了车前往火锅店，在一处比较安静的角落坐下，轮流勾菜单。

　　文煦上个课间给奶奶发短信说了补课的事，此时拿出手机翻了翻，没有新短信，倒是微信有条未读消息，是条语音，居然还是昨天的。
　　她把音量开大，凑到耳边点了播放。

　　“小煦啊——”
　　！！！
　　聋了！

　　被这吼声吓了一跳，文煦差点没拿稳手机，手指擦过屏幕大概刚好按停了语音。室友们向她投来了震惊的目光。
　　不止室友们，因为大厅隔断并非全封闭，周围桌的人也投来了似有若无的目光。

　　“煦煦，你家老人很精神啊。”谢瓷揉着耳朵笑得像个铃儿。
　　她挨着文煦坐，之前又悄咪咪把椅子移得离她近了些，受到的冲击不比文煦小很多，反应过来之后也是笑得最厉害的。

　　文煦一边调小音量一边答她：“这是秦筝她奶奶。”

　　“……哦。听上去比她孙女儿爽朗。”谢瓷如是说。

　　文煦调小音量再次点击播放，秦筝奶奶精神而又爽朗的吼声传了出来：“小煦啊——我跟你奶奶出去玩儿去了，你回家要是不想做饭，就去我们家吃吧啊！”

　　文煦打字回复了两句，按熄手机，抬头就见谢瓷眼神闪烁，欲语还休地看着她。
　　朱缨和许清与本来正陷在对老人家音量的震撼当中，这下又迅速被谢瓷的表情吸引了，对视一眼，放下菜单开始看戏。

　　“煦煦……”

　　这拖拖拉拉带着几分幽怨的小奶音听得文煦头皮发麻，她有点想拖着椅子平移开去，但她另一边是墙。
　　谢瓷凑得更近了些，文煦几乎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散碎撒到脸上。
　　谢瓷一皱眉，神情仿佛被负心汉抛弃了一百次的小可怜：“你不是说，你和秦筝关系就‘还行’吗？”

　　啊，这无端的罪恶感。
　　文煦看着那双水汪汪忽闪的大眼睛，分辩道：“祖辈关系是很好，我跟她确实一般。”

　　许清与和朱缨用眼神打起了哑谜，不过这种毫无特色的挤眉弄眼也不知对方到底能不能懂。

　　“……我跟她哥关系都比跟她好一点。”文煦补充道。毕竟秦筝她哥哥秦风小时候是文煦的头号跟班，小弟里的大哥。

　　“嘶——”两位哑谜选手震惊地看着对方，眼睛里透出的讯息皆是在感叹“贵圈比我想象中还要乱”。

　　“那你是跟她哥关系更好还是跟我关系更好？”谢瓷不依不饶。
　　文煦硬着头皮答：“跟你。”

　　这话倒不算特别违心，小时候小弟一般只有听话的份儿，是没有机会和孩子王平等相处的，这就是无敌的寂寞。
　　长大之后她和秦筝兄妹也就是极偶尔吃顿饭，出门遇见寒暄一下的交情，就是稍微熟悉一点的邻居。

　　谢瓷就不一样了。
　　虽然满打满算她俩认识还不到一个星期，但是串联起记忆里的医院偶遇，又加上这一周每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上厕所都不能幸免，谢瓷那性格又不认生，竟让文煦有种两个人已经这么相处好多年的错觉。
　　关系确实很好了。

　　文煦再看谢瓷时，这家伙已经换上了惯用的甜笑，喜滋滋的一副快冒泡的样子。

　　见谢瓷被安抚下来，表情不再渗人，朱缨大着狗胆问：“你们说的秦筝，是高三那个吗？就特别漂亮那个？”

　　要说起来秦筝在二中其实算是风云人物，主要是长得确实很好看，又有气质，正式场合真的特别有女神范儿。当然用谢瓷的话来说就是“特能装”。
　　学校但凡有什么校级文体活动，主持人基本都有她一个。她的成名之战是她高二那年的合唱比赛，那一袭超大裙摆水红色礼服震撼全礼堂，关键气势撑得起来，就那么拎出去说是成名已久的明星也使得。

　　朱缨得知自己的小伙伴说的真的是那个秦筝的时候，十分激动地央求谢瓷有空一定带她去见见女神。
　　许清与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在菜单上划了几道，直接不管她了，把菜单递给文煦。

　　谢瓷看着朱缨，用最甜美的笑容说着最无情的话：“做梦。”
　　“嘤。”朱缨发出了自己名字的声音，转而求文煦，可怜兮兮，“阿、阿煦，你愿意帮姐妹这个忙吗？咱这么多年……”
　　文煦拿到菜单慢条斯理地浏览一番，什么也没勾，原封不动递给谢瓷，这才挑眉看向朱缨。
　　“……多天的室友情……”朱缨改口道。

　　文煦笑了笑，道：“下周过了吧，等她试考完约她出来吃顿饭。”她说着瞟了谢瓷一眼，补充道，“不一定叫得动啊，毕竟我跟秦筝关系也就一般。”
　　谢瓷乐出了声，翻看着菜单问：“煦煦，你喜欢吃肥牛吗？”
　　“还行。”
　　“那我点两份了哦。”

　　谢瓷勾勾画画半晌，叫住服务员把菜单递给她。服务员跟她们确认了一番，微笑着拿着菜单走了。

　　朱缨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看着许清与痛心疾首道：“你居然不让我点菜！你没有良心！”
　　许清与手画了个圈：“这么转的，是阿瓷没让你点。”
　　“！！我不管！我要加海带苗！海带苗海带苗海带苗！！！”

　　谢瓷看了对面疯狂捶打许清与的疯子一眼，又挪了挪凳子靠近了文煦一点。

　　朱缨最后还是没有加到海带苗，因为许清与已经帮她点了两份。
　　菜上来的时候，这厮一改先前的凶神恶煞，抱着许清与一顿狂亲，疯狂示爱。
　　文煦看得牙酸，偏头看向谢瓷，见这小可爱看得津津有味，发现自己在看她，转过头甜甜一笑，笑里带了点跃跃欲试。

　　“……”文煦不动声色地往墙边蹭了蹭。

　　周五天生就带着一股堕落的气息，假如一整个寝室一起堕落，那就会让人堕落得心安理得。
　　这种时候人的眼里就只容得下几个室友所在这一亩三分地，在“大家都不学习，我要是学就是赚了不学也不亏”的想法中精准执行第二项，学个屁，不学了。

　　尤其今天还遭受了火锅的腐蚀，朱缨和许清与趴在教室桌子上侧着头激情对视，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懒惰。
　　啊，今晚老师布置的作业好少，不如明天再说吧。
　　这两人似乎能看懂对方也有此意，遂默契地转头试图从后桌两个室友那里寻找更多认同感。哪知这一转头，把两个颓废少女青春活力的脸庞苦成了两朵菊花。

　　朱缨皱着脸，拿过一张纸有气无力地写上一行字推给许清与。
　　——阿瓷怎么还在学？第一被抢走有危机感了？
　　许清与抢过她的笔，偏头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后面转着笔做题的文煦，在纸上糊了几下。

　　朱缨抢回自己的笔和纸，拿起一看，上面的字潦草得快要比上文煦：
　　——春天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