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财主的小娇妻》木木的卢

1、第 1 章

　　先祖自创业以来，诛云国以朱雀为图腾，统一天下，可惜平定天下，大业初成，先祖便中道崩殂，传位于唯一的嫡长女，李珑月。兴业二年夏，尚书之女女帝伴读柳午卿入主未央殿，女帝颁布诏令，曰：帝国肇始，百废待兴，官禄者，不论男女，能者居之。

　　女皇夫一立，即默许了以往那些个见不得台面的私情，虽然女帝与女皇夫光明正大的居于庙堂之上，祭拜李氏宗庙，但是，在寻常百姓眼里，女女或者男男，不能有子嗣，故而，天下虽允许同性相婚，但，毕竟还是极少数的有情人与家庭抗争，方才有情人终成眷属。

　　兴业二年秋，因着腊月的大雪，本应是丰收的年节，不料朱雀神像倒塌，江宁大水冲闸，上千亩的水田农地被冲的一点儿不剩，普通百姓半个季度的心血毁于一旦。一时朝中上下人心惶惶，女帝极为重视此事，于是派户部侍郎孙乾坤押送物资前往江宁。

　　江宁顾府

　　“老爷，老爷不好了！！！”

　　一身素色棉袍的管家一边踉踉跄跄的迈着步子往内室跑，一边哽咽着，悲痛道：

　　“少主子，少主子他...”

　　“淮，淮安，他怎，咳咳咳...”

　　内室的中药味弥漫了整个房间，雾蒙蒙的一片，很是凄迷，卧在床榻上的中年男子脸色蜡黄，唇角白惨惨的被牙齿咬出层层血迹，话还未问完，嗓子里忽地冒出一股子荤腥的味道来，那男子捏着素白手绢捂着嘴咳了半晌，猛地出了一口气，也不顾帕子上的血迹，挣扎着立起了身子，浑浊的瞳孔里带着一丝绝望，却又用极渴望的眼神盯着管家顾全。

　　顾全只觉得心头满是悲痛，顾家少主子顾淮安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只可惜，只可惜江宁织造府仗势欺人，与京都派来的户部侍郎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贪墨赈灾银两送到京都某大臣手里，陛下纠察过失，织造府为了填补空白，只得从豪绅富户手里强制收取孝敬金。而老爷早已将大数家财散给受灾百姓，家中生意尚且周转不过来，哪里有闲钱去给织造府那帮混账东西。少主子为纠察账户，因而远去他乡，不料，不过两月，便，便传来此等消息。

　　想至此，顾全不由得用袖口擦拭了几下眼角的泪水，颤抖着声音，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少主子，殁了。”

　　咚的一声，顾长年只觉得眼角脑子里直冒火星，腰间支撑不住，一时间竟是直直的倒在了床榻之上。顾全一边扶着老主子的腰侧，一边担忧道：

　　“老爷，您可要注意身子啊，姑娘，姑娘还未寻得如意郎君出嫁呢，这可，这可怎生是好啊。”欲言又止的话语落在心上，那个字终是说不出口，顾全低了头，暗暗的抹了一把泪。

　　“阿全，我，我这身子怕是不行了，织造府那群狗官，定是不会放过我顾府，明日将府中家丁都散了吧。”

　　顾长年虚躺在床榻上，握着顾全的手臂，喘着气，颤声道：

　　“顾家的家业，就仰仗你了，江宁的生意就不要了，你带着淮笙回顾家老宅吧。把笙儿叫过来。”

　　顾全一听，自是知晓老主子顾长年支撑不了多久了，张了张口欲要说些什么，终是淹没在心里。

　　顾长年拜拜手，让顾全离开了。妻子去年得了风寒，加上久病，身子垮了，去年六月便没了，偌大的家业，只剩下一儿一女常伴膝下，如今，如今家业凋零，淮安也走了，顾长年想起了小女儿，只觉得心头一痛，暗道，笙儿，爹爹对不住你。

　　顾全在院中寻了许久，方才知晓姑娘在祠堂为老主子祈福呢。顾全站在祠堂门口，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块儿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轻轻吸了吸鼻涕，直到眼角没有那么涩，才轻迈着步子推开了沉重的木门，瞧着跪着蒲团上柔弱的身躯，一个不忍，顾全只觉得脸上一凉，伸了手去擦，才知晓，原来那是泪。为了不让顾淮笙看出来，顾全不着痕迹的寻了阴影处，微咳了两声，正要开口，却被那柔中带刚的话给问住了。

　　“全叔，我哥哥他，可是，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全霎一听此话，知晓姑娘聪慧，霎时间就红了眼眶，哽咽了半晌，才强忍着心中的难过，颤声道：

　　“少主子他回乡遇险，跌落悬崖，尸骨无存。”

　　顾全不敢把少主子尸骨无存的消息告诉顾长年，不过两年的时间，丧妻，丧子，且自己身染重疾，缠绵病榻，受不住这样的痛苦。

　　顾淮笙抠着蒲团的指节猛地用力，青葱玉指上长长的指甲竟是断裂了好几个，血液从指尖顶端的□□中一点一点的渗了出来,都说十指连心，可是，皮肉上的痛楚哪里比得上失去亲人的诛心之痛？顾淮笙瞧着宝相庄严的佛像，眼泪顺着白皙如玉脸颊又掠过下颌，最终消失在杏黄色的蒲团上。

　　顾淮笙咬紧了牙齿满怀希冀的瞧着俯视着自己的神像，好看的眸子里仅剩下最后一丝希望，既是尸骨无存，那么，说不定哥哥他福大命大，尚在人世。匍匐下的身子愈发的坚定，顾淮笙直起了身子，激动的看着顾全，道：

　　“不可能，哥哥他福大命大，一定还在！我，我要去找哥哥！”

　　说着，竟是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由于跪坐在地上的时间太久了，腿竟是僵直的无法正常站立，膝盖一软，还好顾全手脚速度够快，虚虚的扶住了顾淮笙，才使得人没有跌倒。

　　“姑娘，别急啊，老爷，老爷找您有事要说。”

　　顾全低着头，不敢去瞧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眸，只接连不断的细心嘱托道：

　　“医师先生说了，老爷身子不好，情绪不能太过激动，姑娘千万不要在老爷面前说这些啊。”

　　顾淮笙皱着眉，细细的思虑了片刻，才慌忙跑出祠堂。顾府的侍从几乎走完了，偌大的家业顷刻间凋零的一干二净，顾淮笙顾不得询问顾全这些事情，刚踏进中庭内室，只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药汁味，还混合着朦胧的沉香木燃烧的味道，呛的顾淮笙一个劲儿的打喷嚏。顾长年合着被子躺在卧榻之上，面色尽是蜡黄之色，唇角发白，平日里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紧的闭着，呼吸微弱，喉咙里仿佛有小兽撕咬般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去年刚开春，他们一家人便入了佛寺，求了好几个平安符，如今，不过两年的光景，竟是落得这般田地。顾淮笙捂着嘴角，鼻头猛地一酸，晶莹的泪珠儿便从眼眶里直直的砸到地上，厚厚的毯子上，不一会儿就聚了一汪水渍。

　　许是抽泣声有些大了，顾长年强忍着眼角的酸涩和心头的沉闷睁开了双眼，歪了头，瞧见自家女儿捂着嘴站在一边哭，顾长年心头一疼，苍白蜡黄的脸硬生生的挤出一丝笑意，颤抖着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朝顾淮笙摆摆手，咳嗽道：

　　“都是大姑娘了，怎得还这般爱哭？过来，爹爹给你个东西。”

　　说完，便往床榻里侧的荞麦枕里掏出一块儿温润的羊脂玉来，看着蹲坐在脚踏上满脸泪痕的女儿，不由得伸出手细细的摩挲着顾淮笙的小脸，浑浊的眼眸里坠出几滴泪来，沉沉的咳了几声，低低道：

　　“笙儿，这是我顾家的传家玉印，你且回老家去吧，小城里还有咱们家最后一处产业，置的地和房产应是够你下半...”

　　“不，爹爹，女儿要和您一起！”

　　顾淮笙轻轻的握着那块儿温润的玉印，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笙儿！你回去之后，寻一个喜欢的人嫁了吧。听话，爹爹撑不住了，爹爹对不起你。”

　　顾长年断断续续的把自己的嘱托告诉顾淮笙，还要开口嘱咐着什么，，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床榻上。

　　“爹爹！爹爹！！”

　　顾淮笙摇着顾长年的胳膊叫了几声之后，见没有应答，方才颤颤巍巍的伸了手指落在顾长年的鼻子下边，竟是没了鼻息。顾淮笙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顾家的人，只剩下她一个了。

　　从此以后，她，她便只余下自己了，此生只剩前路，未有归途。

　　“爹爹。”

　　顾淮笙将系了红绳的玉印挂在脖子里，，一不小心，竟是把之前求的平安符给带了出来，瞧着叠放的整整齐齐的黄色符纸，顾淮笙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满是讽刺，手中一个用力，丝线重重的撞上了脖颈处的嫩肉，后颈子里一抹红色的痕迹顷刻显现出来。顾淮笙将符纸全全撕碎，扔在了地上，冷漠的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黄色符纸，冷哼一声，缓缓默道：

　　“山河破碎，身世浮萍，这天，这地，这神像，要你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