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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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晨至青钟响，半夏阳入鸳帐中。
“今日不用上朝，陛下多睡会就是了。”怀中人的微微动作，赵擎烽睁开眼睛，就着相拥的姿势，在秦浣的肩头亲吻几下，仍觉不够后，又忍不住轻咬了一番。
“嘶——”秦浣抬手一面轻打着赵擎烽的后背，一面将他那黏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推开，开口时还带着几分初醒时的含糊：“就你这样子，我还睡什么。”
可赵擎烽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推开的，仍是不依不饶的将这晨起时的甜头尝了个够，才万般不舍的说道：“陛下便可怜可怜我吧，你今日不用早朝，我待会却还要跑一趟城外军营，好生辛苦的。”
秦浣才不去听他这般装可怜的话，只挑着自己想起来的问了：“还是选新皇城军那点事？可又要忙上一整日？”
赵擎烽磨蹭到了秦浣脖颈的位置，才稍稍点了点头：“是啊，旧皇城军里面的人就没几个能用的，全都要从别处调来，又需得是咱们紧信任的人，这么折腾来折腾去，我都想着索性把他们给拆干净了，直接由龙甲军补上就是了。”
虽是这么抱怨着，可到了时候，赵擎烽还是任劳任怨地起了身，陪着秦浣吃过了早膳后，带人纵马出了城。
从掌权至今已是半年有余，朝中诸事也已步入正轨，又值仲夏，且今年年景极好，至今并未传来旱涝之信，故而秦浣倒当真清闲了下来。
送走赵擎烽后，他便到了御书房中，先是理了理剩下的奏折，捡着其中较为重要的几件仔细批复了，转眼间却也到晌午了。
城外军营中的事虽说并没有朝堂上那般复杂，但几百人几千人的甄选起来，却也着实不易，故而赵擎烽大多是一去便是一整日。而他没回来，秦浣便觉得一个人午歇也没什么意思，草草用了几道清淡的小菜后，便又回了书房中，让人伺候着笔墨，练起字来。
起先还觉得手有几分生了，可后来越写越觉得了趣，正是兴致大好的时候，抬手间却见一个宫女红着眼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个宫女名叫篆儿，秦浣也是认得的，原跟着珑颜在万佛阁中代发修行了些许年份的小尼。他登基后身边伺候的人也多了起来，珑颜怕那些新人不能知根知底，恐生事端，故而特将几个自己身边信得过的宫人遣到了秦浣这边。
这篆儿便是其中之一，因着读过几本书，带了点文气，便被秦浣点着来伺候笔墨。平时个是个极安稳妥当的，却不知怎地今日便闹成了这样。
不过，既是珑颜派过来的人，秦浣心中总还是带着几分敬重的，索性手上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便问起她这般所为何事来。
这不问不要紧，一问却让秦浣皱起了眉。
原是有个在宫中有些品级的太监，因看上了篆儿相貌和御前的身份，接连几月扰着她，要与她做对食。
宫中太监与宫女相互作伴，结成对食的事本也是有的，总归讲究个你情我愿的，只要别闹出什么大事来，也少有人去严管。
而这位名叫福添的太监，也是深谙此事，起先还投其所好，三番几次的送篆儿自己写的诗文辞赋，可无奈篆儿跟着珑颜修佛已久，于此事提不起半分兴趣，便回绝了他。谁知那福添见自己这般费力讨好，却贴了个冷屁股，心生愤恨，于是昨夜便带着几个小太监把那篆儿直接绑进了屋里。
那篆儿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心中越想越恨，今日见了秦浣后，一时冲动之下，便不管不顾地将事情全都抖了出来，顺带着把那福添所赠的一摞诗词当作证物一并呈了上来。
宫中对食一事，向来是有利有弊，于人情上自然是好的，但其中一旦有所牵扯用强，便极易生出祸端。再加上这篆儿本是珑颜那边的人，出了这种事若不彻查一番，也不好与皇姐交待。
故而秦浣听完篆儿的控诉后，即刻便派人将那福添等人擒了过来，亲自审问。
等着人被带来的这段时间，秦浣一时好奇，便随意的翻开起来那篆儿呈上来的诗词证物。
“上好的纸张，便被这么一手烂字给糟蹋了，当真是可惜。”秦浣抽出一张来，正惋惜的感叹着，却不想那福添还未被带来，赵擎烽倒是先回来了。
见着赵擎烽褪去戎装后，大步走来的身影，秦浣的嘴角不禁也噙上了笑意，向他招呼道：“赵皇后来得正好，这后宫之事正该是由你来管的，朕就不代劳了。”
“是是是，不敢劳烦陛下费心。”赵擎烽方才在外面就听闻了秦浣在做什么，如今进来后听他这么说也并无差异，只是挑眉笑了笑，坐到了秦浣的身边，将人一把揽入怀中，就那么就着他的手与他一同看了起来。
“我宿朱墙西，君宿朱墙东，日日思君不见君，共被一墙围，【1】”秦浣低头去看那纸上写的
字，只一眼便险些笑出来，摇头道：“这都改了些什么东西，不光糟蹋了纸，还糟蹋了李之仪的好词。”
赵擎烽也跟着笑了几句，可面色却生出几分古怪来。
秦浣此刻目光只落在手中之物上，倒是没发现赵擎烽的异样，又抽出一张，继续读了下去：“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君憩吾膝上，何处不可怜。”【2】
“这首便更有意思了，篆儿明明是个女子，原诗便极好，为何又要改成这个样子。”
秦浣有些疑惑的嘟囔着，一旁的赵擎烽却似是不适一般，突然清了清喉咙，引得他侧目问道：“可是路上走得急了？喝些茶水吧。”
赵擎烽摆摆手，勉笑这去拿秦浣手里的纸张，劝道：“不过是些荒唐玩意，殿下看这些做什么，只等着人被带来了，审问一番了事。”
秦浣却不肯，仍旧翻看着：“反正此时也无什么事，不过就看看罢了。”
说着便又读起了一首长些的：“若有人兮殿之上，披锦衣兮带璋璜……”【3】
只这两句，秦浣心中的疑惑便更重了，若说之前那句“君憩吾膝上”还能勉强说得过去，可这佩戴“璋璜”的，怎么也不像是在描写女子，倒像是在说一个出身显赫的男子。
他正皱眉凝思着，外头终于传话说把福添带来了，秦浣便只好暂且将那一摞纸放到了一边，而赵擎烽也轻轻松了口气。
那福添做梦也想不到篆儿会真的将这种事告到御前来，等被人押到秦浣的面前来时，哆哆嗦嗦地
直接瘫倒了地上，没费多少功夫便全招了。
秦浣听着这等胆大妄为之举，自然怒不可遏，赵擎烽当即便给福添与那几个搭手的小太监定了罪，并下令彻查宫中可还有类似之事。
本想着这事便就此结束了，可不想那福添刚要被带出去时，却被秦浣叫住了。
赵擎烽下意识的转头去看，便见身边的人正拎着那一摞白纸，向福添问道：“等下，这上面的诗词可是你写出来的？”
那福添耸拉着脑袋，也不敢有半句隐瞒，奄奄地回答道：“回陛下的话，那是奴才抄出来的。”
“哦，”秦浣一听，更起了几分疑心，继续问道：“那你又是从何处抄来的？”
“奴，奴才四年前曾在东宫华汀轩当过值，无意间寻到了只乌漆漆旧盒子，本以为里面装了财宝，却不想只是些诗文纸张，便搁了回去，直到前些日子为了……才又寻了出来。”
“华汀轩？”秦浣听后先是一愣，而一旁的赵擎烽却几乎有些坐不住了，忙挥手让人把那福添拖了出去，倏尔便听到了秦浣的声音：“我记得，那华汀轩是烛华你当年住过的地方吧？”
“陛下记得不错……只是这宫宫苑苑的，十几年来来往往指不定住过多少……”赵擎烽清了清嗓子，避开秦浣的视线，垂死挣扎着。
“这是不是你写的。”秦浣却没有再给他留丝毫的余地，直接问了出来。
赵擎烽一震，被秦浣扳过身子对视着，顿时丢盔卸甲，一咬牙点头道：“是！”
“我说呢，什么共被一墙围，什么披锦衣带璋璜，当年我还特地去先生带你研习诗书，怨不得这些年来都没什么长进，原来这诗书便是这么学的。”秦浣又气又笑，继续翻看着手中的纸张，赵擎烽心虚的去夺，却被他家陛下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可这翻着翻着，秦浣的脸上却红了起来，拎着一纸诗文，险些直接丢到了赵擎烽的脸上：“你，你怎么连这个都写，龙刀横膝上，玉笔堕衣前【4】……这后面你居然也敢写下去！”
“殿下，不，陛下，咱们小点声！闭上门来慢慢说，给我留点脸面吧！”听着秦浣将自己当年思春怨妇一般的诗词，就这么读了出来，赵擎烽几乎抱头求饶。
而秦浣也实在没什么脸皮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继续说下去，一时羞愤之下，竟听了赵擎烽的话，将一室的宫人都遣了出去，要与赵擎烽关上门单独算算这笔账。
可他却不曾想，这关上门之后的账，可就不是能端坐在案前算的了……
夏日的午后果真还是适合小憩一番的，赵擎烽心满意足地抱着怀中的秦浣，目光扫过散落的一地的诗文。
当年他年轻气盛，日日见得心上之人近在眼前，却多是求而不得，心中郁卒之下，便胡乱将前人所作的相思名句随着自己的心意，改成了那般面目全非的模样。
起先只是觉得有趣，写出来心里畅快，后来便越改越上瘾，至被送离东宫时，怕是攒了不知那福添所说的一小盒。
只不过他藏得隐蔽，怕是再没有人能知道罢了。
其实另有一件事，同样也再不会为人知晓，那便是他回到西北后也依旧保持着这个乱改前人诗句的习惯。只是在东宫时写的这些还会被他小心的藏匿起来，而西北的那些，却是写一首便烧一首。
也许这样，便能让他的殿下看到了。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不见，新垅空空。【5】
“烛华——”怀中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声浅唤将赵擎烽从陈年思绪中拉回，正对上秦浣含着点点水渍的目光。
赵擎烽应了一声，低头看向秦浣一如往昔的面容，将那温暖真实的身体一点点禁锢在怀中，作出任谁都再也夺不去的姿势，而后终是低低地笑了。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