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寞紫

7、第七章

　　季少安出了将军府，左拐右拐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京城最大的妓院。
　　这天色将晚，妓院渐渐热闹起来，有出去的也有进来的，半徐老娘一样的老鸨浓妆艳抹看见他连连凑了上来。
　　“公子你是来找艾青的吧？她就在楼上呢!”季少安看起来也是常客没跑了，老鸨一见他就知道他点谁了。
　　“多谢。”他点了点头，一面应付着围上来的莺莺燕燕，一面举步艰难地上了楼。
　　推开最后那间屋子门，只见那个姑娘坐在桌子前，桌上却不是酒而是茶。
　　“这里最数你小气了。”季少安笑着坐下，“妈妈恨不得把最贵的酒给我灌醉了，你就偏偏给我茶喝，如果不是我你怕亏死了。”
　　“也就只给你了。”艾青微微一笑，看着他的眸子有着不加掩饰的温柔，“公子朋友多，和他们喝一些便好，何苦在这里伤了身子。”
　　“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吧。”季少安向她笑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公子真会开玩笑。”艾青摇了摇头，“这里虽然是京城，日日夜夜的繁华，可我却也出不去，只好等着公子来给我讲些趣事解闷了。”
　　“你想出去”季少安问道，他坐在桌前，饮了一杯茶，抬眼看她。“你若想出去，我带你出去。”
　　艾青眼中闪过一丝喜悦，转而却消失，“没有，不过胡乱说说罢了，我这样的人，出去干什么呢。”
　　季少安微微皱眉，他不喜欢一个人作践自己，芸芸众生在他眼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就连他自己，偶尔也会和城外的农民或者山上的和尚称兄道弟，他与静灵寺的大师都是交好。
　　“我有一位宫里的御用乐师朋友，虽然现在不在宫里了，但他的琴艺勘称一绝。”艾青给他添茶却被挡了下来，季少安自己添酒道，“我擅作主张替你约了他。”
　　艾青一顿，她抬起头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我不想见他。”
　　季少安略微惊讶地看她，在他印象中这个女人并没有怎么拒绝过他。
　　“我弹奏的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曲子罢了，如何能与宫中的乐曲相提并论？”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激动，艾青低下头，缓缓解释道，“公子不必为我费心思了。”嘴上这样说着，内心却仍是忍不住涌起一股酸意。她只为他弹奏，并不想在到另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前……
　　季少安不语，过了半晌，他起身，没有什么表情地说，“是我多管了。” 说罢便离去了。艾青看着那扇未关的门，门口却已无那人身影。
　　世间情爱大抵都是自私的，只想要对方想着自己，爱着自己。
　　老鸨见季少安不似往日那般逗留，以为艾青说错了什么，急急忙忙跑了上来，推开门就见那人端坐在桌子前，见了她微微一笑。
　　老鸨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
　　“你早些休息。”说罢，替她合上门又悠悠走了下去。
　　艾青低头，妓子和贵公子之间本不该产生什么火花，她当她的婊子，他当他的风流客，本就是一夜春风的事情，现在却变了味。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那人时，那人正坐在楼下左拥右抱喝着花酒，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这样的人她见多了。
　　“那边的姑娘，站在那里作甚？”那人醉酒微醺，眼角红着，眸子却十分清冷。这不是一个嫖客该有的眼神。
　　“客官是在喊我吗？”她面上含笑，青衣罗衫，脚戴银环。他顺手揽过她的腰，将一杯美酒塞进她的手中。她也不拒绝，抬手就喝了下去。
　　“真是爽快的姑娘啊。”他笑道，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敢问姑娘芳名。”
　　就是在那时候啊，她想，她动了最不该有的心思。
　　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可终归都是人。那有什么有没有的，只有该不该。
　　“妾身，名唤艾青。”她笑道，顺势倒在他的怀里。
　　一阵风吹了进来，她猛然回神，楼里飘来几瓣花瓣，开着窗外正是一轮皎月。
　　苏瑜今日早早收了琴进了屋，原本以为宁仲也会很晚回来，却没想到，月上梢头他便走了进来。苏瑜刚刚梳洗罢，正准备吹了烛火便被推门时带进的冷风吹灭。他转过身，那人立在门口，铠甲还未褪去。
　　“我回来了。”那人走了进来，将头盔放在桌子上。
　　苏瑜看着他，从抽屉里取出火折子打算点亮。刚靠近烛灯便被握住了手腕。他不解。
　　“不必了。”宁仲将火折子放了回去，“我就是来看看你，今日过得好不好。”
　　他看不见那人的脸，但却听出了他满满的疲倦。他默默地叹了口气，抽回了手，坐在床边。
　　“今日季公子来过了。”他道，想努力借月光看清的他的表情。
　　“是吗？”宁仲倒了杯茶，看不清什么表情，他转头看向窗外，“我听管家说了。”
　　“是吗。”苏瑜心里笑道，这是他的府邸，来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找你干什么。”宁仲问道。
　　苏瑜微微一愣，道：“他想让我出去，教一位姑娘弹琴。”
　　“不许。”宁仲放下茶杯，走了过来，苏瑜终于看到他的脸了，那么漂亮的脸此刻却阴翳的可怕。“我不许。”
　　“我知道。”苏瑜笑了起来，“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让我出去？”
　　“我这样的人？”
　　“你这样把人当做你饲养的宠物，挥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苏瑜冷笑着，毫不胆怯地看着他，“你到底要把我囚禁到什么时候？你死的时候还是到我死的时候？我一辈子不答应难道你要囚禁我一辈子？”
　　剩下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卡在喉咙里的，宁仲一只手捏住他的脖子，硬生生的，不留一点余地。苏瑜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色通红，他的眼睛只感觉一片漆黑。突然，宁仲收回了手，苏瑜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眼角被逼出泪花，瞪着宁仲。
　　“干脆就这样杀了我算了。”他嘲讽道，“我死了的话，这个身子你爱留多久留多久。”
　　宁仲冷眼看着，许久转身离开。苏瑜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内心一片绝望。
　　宁仲走出院子，突然，他握拳狠狠砸向旁边的树。经过的下人被吓了一跳，宁仲冷眼看了一眼，“滚！”
　　他今天晚上太过于失态，可他实在做不到，一想到苏瑜出去，尤其去面对一个历经红尘的女子，他怎能不多想。季少安那个家伙，竟然敢如此逾越。他在军营累了一天，本想就这样和他和和气气地说一会话就够了，为什么，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苏瑜就不能好好理解自己的心情呢？宁仲靠坐在树上，感觉更加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