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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次解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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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霸王餐,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街里闲逛。鳞苍兴致缺缺地看着钱三两四处信口开河,也没阻拦,目光却被一处卖稀罕玩意的小摊给吸引过去。鳞苍动一动耳朵,听那胖胖的小贩在喊:“各位走过的路过的不要错过喽——凤凰羽毛,南海鲛珠,白龙的护心鳞——真真假假,通通只要一百两银子,买对了算您眼力好,买错了概不退换,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
鳞苍扯了扯钱三两衣袖,指着前方道:“你们人,一向都是如此凶残的么?”鲛珠就罢了,那凤凰可是九天之上的神族,素来爱惜羽毛,怎么也……
钱三两撩开眼皮哼哼一声,忽然来了兴致似的:“大王,您头回上岸……呸,我的意思是,您头回来凡间游历吧?”
鳞苍点头。鲛人的一生很漫长,其中三百年为少年身,三百年为成年身,余下三百年为老者。换句话说,若一个鲛人不能在六百年之内修成仙,那他便注定垂垂老矣,归于寂灭。鳞苍今年有三百零四岁,五年前,恰逢他将要成年之时,倒霉的遭了难。
其实在遇见给他吃食的三两先生之前,鳞苍还遇见过几个朝他丢石头的小孩儿,几个想捉他回家却被咬伤手臂的渔民,几个被他吓到花容失色,提裙子落荒而逃的妇人。
总之自那以后,鳞苍一直对弯弯曲曲的小河,水鬼,岸上,人间之类的词汇阴影颇深,迟迟不愿再浮到水面上去,加之族人多给他灌输些“人族天性狡诈,逢妖必杀,运气差还要被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的奇怪思想,鳞苍终于不负众望地变成了一个宅男。直到两月前,鳞苍自觉修为大成,预感天劫将至,这才不情不愿地重新上岸。
即使上岸,去的地方也多是些荒山野岭,最甚不过杏花村那样的小村子,像如今这样正儿八经的进城,还是头一遭。
鳞苍觉着很新奇。
钱三两瞧出鳞苍眼里的新奇,解释道:“那种摊子叫好运摊,其中东西九件假一件真,通常真的东西也不会太稀罕,最多也就值个五十两罢。摊主就是抓准大伙贪小便宜,赚那九件假货的钱。”
鳞苍再点头:“那,凤凰羽毛……”
钱三两摇摇头:“多半是漆了色的孔雀毛。”
居然是这样。鳞苍觉得很失望,正要叹气,却被钱三两拖哄到好运摊前去。“大王,您神通广大,一定能辨别出哪个是真货吧?”
鳞苍狐疑道:“但你方才不是说——真货顶多也只值个五十两银子么?”
钱三两唔了一声,道:“运气极好时,也能掏到些有趣玩意。”
鳞苍的脸色立刻便比方才红润很多,捏着小摊上的物件一样样赏玩过去。
唔,果真是根涂了金漆的孔雀毛。鳞苍放下手里的漂亮尾羽,又拿起一根据说能号令虎豹的笛子看了看,叹气放下。
统共五十件小玩意,鳞苍这样一件件的看,本来没什么,大伙儿在好运摊上买东西都很慎重,但好巧不巧的,鳞苍身上威压太重,尤其当他认真做一件事时,威压就更重。摊主看着被鳞苍吓到不敢上前询问的几个冤大头,很是肉疼:“唉,你两个究竟买不买?”
鳞苍又捏起一柄墨面描金字的折扇,眯眼咦了一声。
摊主识趣,连忙道:“那是前朝玄垢国师的扇子,名声不太好,你若想要,十两银子便卖你。”
鳞苍瞄了钱三两一眼,后者耷拉着眼皮提醒:“只买这一样么?”
鳞苍再托起一枚鸽子蛋大小的赤茧,道:“就这两样。”
钱三两蔫巴巴瞥一眼赤茧,似是兴趣不大:“不瞒老板,我这朋友爱新鲜,但我以前也摆过这种好运摊,很清楚其中的门道。大家明人不说暗话,这柄扇子的确是真的,但这枚茧……”
小贩立刻抖擞起精神:“您识货,这玩意是我在山上捡的。初时见他红彤彤的很可爱,但搁在家里养了一年也不见破茧,估摸着是个死物。”搓一搓手:“玄垢国师的扇子虽然难得却是个凶物,几乎没人愿意买,我吃个亏,十两银子卖你们两样,如何?。”
钱三两摸一摸耳朵,长吁短叹地去扯鳞苍袖子,作势要走:“十两太贵了,我们原本只瞧这扇子好看,材质也名贵,没想它竟是玄垢那妖道的凶物,可不敢买。”
鳞苍恋恋不舍地望着那枚赤茧,死活不肯走。
摊主锤桌:“唉,就当交个朋友吧。”说罢捏起小小赤茧:“这东西送你,扇子么……三两银子就卖了,收个转手的钱。”
得到了满意答复,钱三两这才眉开眼笑拱拱手,把方才收到的卦钱堆在一块数了数,小心翼翼拨出三两递给摊主。
鳞苍在一旁看着钱三两砍价,脸色一变再变,颇为震惊。
原本要花二百两才能买下的东西,他钱三两居然只用三两银子就拿下了,这,这……
凡人果然天性奸诈,族人不欺本王!
鳞苍尚在震惊之中,楞楞地被钱三两拉着走了老远,一直到寻着住宿的客栈时,还在震惊。
鳞苍道:“你们人,一向都是如此狡猾的么?”
钱三两忙着算他坑来的卦钱,没回答,鳞苍只好又问了一遍,语气有些阴森,钱三两这才不甚在意地摇头:“大王,您衣食无忧惯了,不懂我们穷人的辛酸。”数银两数到一半,再把那柄据说是“玄垢国师”的扇子展开看了看,闻了闻,合拢收进衣袖中。
鳞苍被噎了一下,转念去想,对方说的似乎还真有那么些道理,便也不再计较,转而好奇道:“我方才感觉到这扇子上有灵力,玄垢国师是谁,他很厉害么?”
钱三两的注意力还在他骗来的那点银子上,闻言,只有一搭没一搭地答道:“玄垢么,就是一个做了国师的祸害罢。据说他当年为了修邪法,蛊惑皇帝抓上万童男童女布阵炼丹,骗皇帝吃了便可以长生,结果在阵成的前一刻,被叛军一箭穿了脑门,唉,就他那些破烂事,我们一整个道士圈的都知道。后来兜兜转转皇位易主,玄垢也就成了所谓的前朝国师了。”
鳞苍把玩着手心里的小小赤茧,沉吟道:“虽说这玄垢做事很不地道,但听着像个有大神通的。”
钱三两忽然道:“哪里是不地道,而是忒不地道了。转念想想,哪有为一己私欲就坑杀万人的道理,到头不过自食恶果罢了。”从鳞苍手里接过赤茧看了看:“其实我还挺佩服他的,你看,我只能骗骗寻常百姓,他却把皇帝骗了,就算如今已经死透了罢,此种壮举……嗳,这玩意究竟是个甚?”
鳞苍哦了一声:“本王也不知道,但感觉它是个活的,便想收了养养,没准能养出个什么呢?”
钱三两拿指尖戳戳一动不动的赤茧,惊奇道:“别养出来个蛾子吧,那可一点也不美好。”
鳞苍忍不住看了钱三两一眼,道:“本王出来也有段时日了,那先生,究竟该到何处去寻?”
钱三两也忍不住看了鳞苍一眼,叹气复叹气。
哪里用寻,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等着你报恩,你却说我太猥琐,死活不肯相认。
“其实我……”
鳞苍恰到好处地眯了眯眼。
钱三两咽下口唾沫,把预备要解释的话又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