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今夕》冬曦楠北

5、第五章——华山一条道

　　第五章——华山一条道

　　方咎烨看着面前半大的孩童，一时间喉咙里竟发不出声音来。
　　怪不得...怪不得那军营里的将军那么痛快的就把桂九给调出来了，原来是人魔之子！
　　桂九见方咎烨如此，却是浅浅笑了起来，带起唇角两个可爱的梨涡——是啊，人魔之子，这样，方咎烨大概就会丢下他吧...
　　但桂九又错了，方咎烨步子也只是停了片刻，随后又迈了起来，步伐依旧不紧不慢，桂九有些失神...又是一个，不在意的...吗？
　　前面方咎烨走着，眉头却深深地皱了起来，心里将那个将军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老狐狸！真是老死不要脸！怎么就没有告诉他桂九是人魔之子？！绝对是故意的！
　　人魔之子若是没有选择人魔族别倒还好，若是选了，不巧还是魔族的话，那就是个定时炸弹，这倒是扔给了华山一个超级烫手的山芋啊！
　　方咎烨想着，越发不安，于是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身一把抓住了桂九的肩膀：
　　“你选了什么种族？？”
　　桂九鸢瞳中流出一些细碎的光，旋即摇了摇头，心道兰易倒是没有和他讲过这些...原来是要选种族的吗？
　　方咎烨大大的松了口期望，还好还好，不算太晚....
　　桂九又慢慢笑了起来：
　　“不过......我不选人族。”
　　方咎烨明显被shork了，嘴角抽了抽，“那你选什么？魔族？”
　　桂九还是笑：“不，我什么都不想选。“
　　方咎烨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想打人的冲动，转过身默默心道至少比魔族好，便继续前行。到时候，只要师傅那边同意，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方咎烨回头又打量了一眼桂九，嗯...脸是真好看，但那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色衣服，估摸着怕是李3吾老头他们凑钱把戒服改制的吧......
　　桂九见他沉默不语，倒也乐的清闲，任方咎烨带着他在闹市左拐右拐，终是到了华山脚下。
　　方咎烨停下脚步，桂九自然也不走了，幽幽仰头看着这座直插云霄的山峰。
　　已是初春，华山却还带着星白的雪，山风吹下来还是凛冽生寒,不难想象山上是如何的严冷 。
　　“我便送你到这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走完了，才算入了华山的门。”方咎烨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这叫做华山一条道，是华山设置的一重对外来者的考验，但桂九毕竟才七八岁，不知能不能通过....“华山一条道”对他来说，是不是太苛刻了？但也别无他法方咎烨只是蹲身拍了拍桂九的肩，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
　　届时他一撩长袍，唤一把铁木剑，悠悠飞向了华山之巅。
　　“自古华山一条道”，今日桂九倒要领教领教了。
　　七八岁孩童的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鸢色的眸中倒映着云雾缠绕的华山，心思却飘远了——
　　令狐李吾刚刚被他认可为“亲人”，便丢下他一人随风而去；兰易刚刚答应自己守留他一生，此时此刻却不知所踪。
　　桂九苦笑了一下，不禁感叹着自己还真是一个瘟神。
　　华山刺骨的寒风刮着皮肤如刀割一般，厚厚的雪被被下或许藏着深不见底的陷坑。
　　众所周知，华山，是所有门派中——最穷的。也不知道为何，每个从华山走出的弟子都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却一身朴素，不带有一丝繁华。有人说是华山修戒了这些伟人的道果，但也有人说纯属华山没钱，所以出来的人也都穷惯了。
　　大多数人相信前者，因为华山毕竟是有名的大门派，三千弟子呢，光收学费也不至于啊，但桂九现在觉得后者比较可信了...有哪个富豪门派会这么简单粗暴的将地理环境设置为入山考验呢？
　　眨眨眼除去不适感，桂九一路沿山而上。
　　华山外门弟子三千，内门弟子却是少的可怜，更别说是目前只有方咎烨一人的关门弟子了。其原因除了掌门太懒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华山一条道了“。
　　华山之冷之险是显而易见的，每年有多少上山求仙之人都因为受不住这一条道的极寒险峻而死在了半道上，所以绝大部分，不，应是几乎所有弟子都是由外人带着直接飞上华山或待华山结界消除绕路而行的，能徒步走完一条道的，在华山弟子中两只手便数的过来。方咎烨算是其中之一，而且是一条道完成最高纪录的保持
　　者——十个时辰。
　　当时方咎烨与桂九一般大也不过九岁，但已经上山又两年整，自然备受掌门重视，所以也给了方咎烨不少自保之器，桂九不一样，或许这对他来说着实有些艰难。
　　但桂九是桂九。
　　脚下的岩石已经明显开始覆上薄冰，斜坡也逐渐开始加剧，桂九已经不能直起身仅靠双脚在上面,不得不用手抓住冰冷的岩石，刺骨的寒意一瞬间顺着指尖漫进浑身的血液里，仿佛要将血肉凝结一般。强迫自己不松开手，忍住极寒，桂九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透骨的冰冷贯彻胸腔，头脑越发冷静，鸳色的眸子中无悲无喜，便慢慢攀向高处。
　　随着海拔升高，桂九明显感觉到空气渐渐稀薄起来，一时间呼吸都极为困难。微微喘着粗气，缩了一下身子，本就单薄的衣衫根本抵不住什么寒冷，桂九冷的嘴唇发青，连睫毛上都覆上了一层冰霜，手却依然奋力地攀向上方凸起的石块。往下看去，依然有百米高，若是一个分神踩空掉落，必死无疑。收回目光，桂九努力平息着气息，重新小心地一步一步攀沿着。
　　似是过了许久吧，桂九已经记不清楚了，再回头，已全然看不见陆地，只有飘渺的云雾，卷着雪尘盘绕在山间。桂九整个人都贴在了冰冷的石壁上，无限接近90度的山体只能以这种姿势保持稳定，而桂九的手早就布满青紫的冻伤，颤抖着快要提不起一丝力气，更别提再长时间支撑他身体的所有重量了，桂九鸳色的眸子眯了眯，看了眼自己抓紧岩石的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样下去，不出一会，自己一定会掉下去。
　　再次回头打量着脚下的绝壁，眸子中亮起一丝光彩：在他的左斜下方有一处岩壁凸起的部分形成一个不大的立足点，足以让一个人站立其上，可以让他暂时休息一会。
　　打定主意，桂九咬咬牙，暮地松开了紧攀在岩壁上的右手，整个人重心一斜，桂九猛地往左边荡去一下子除了左手还吃力地扣在岩壁上，整个人便堪堪挂在了这千百米高的断壁上，失重带来的强烈晕眩感让本就虚弱的桂九差点脱力松手，鸳色的眸子飞快掠过一丝清明，一咬舌尖，疼痛顿时让他清醒过来。勉强稳住了飘荡的身体，桂九右脚蹬住岩壁，膝盖略曲猛地发力，借着向前的冲力松开了最后抓在岩壁上的左手，松手的那一刻桂九神色罕见地慌乱了一下：不好，偏了！可已然来不及，他直直向下方的那块岩石扑去，但若离远点看便会发现，他的掉落点不能正好落在岩石的凸起上，而是朝向了坚硬的岩壁！下意识的来不及思考，桂九用手肘护住了头，便重重砸在了岩壁上。闷哼一声，疼痛让他的意识再次一糊，全身的骨头似乎都要散架一般，手肘是血肉模糊，努力睁开眼睛，桂九唇边竟还是勾起一抹笑：看来老天还没想让他死呢...
　　蜷缩在石台上，桂九神经一松——活下来了。但是高度的紧张一旦忽然放松，强烈的倦意便如潮水一般向桂九袭来，挣扎着想保持清醒、睁开眼睛，但身体经过那么久的极限运动已经是极限了，鸳色眸中闪过最后一丝不甘，终是在这冰雪中沉沉睡去......
　　啊，自己大概会死吧...桂九迷迷糊糊的想着。
　　山风极大，奇冷无比，带着冰渣吹打在他身上，桂九一个哆嗦，猛然清醒过来，眨眨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自己还活着？！身上的冻伤也奇迹般的消失了！
　　要不是自己身遭依旧肆虐的冰雪风霜和背后冰冷的岩石，桂九几乎要以为前面发生的都是自己的幻觉。
　　奇怪，为什么会这样？桂九眸中盛着满满的不解，想要站起身来，手肘刺骨的疼痛一下子让他皱着眉头又坐了下去。翻过手臂静静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仔细看却会发现那血肉中似乎流动着一些紫红色的细线！桂九一脸的若有所思——
　　也许，是因为他是人魔之子？
　　”魔族遗物“这个头衔注定使他不凡。因为胜利的人族数目众多，需要更多的领土疆域，这也导致了战败的魔族领地的险恶。好的都被中原人抢走了，那剩下的是什么呢？
　　是占据了五分之二海洋和一些气候极端的土地。
　　冰川、活火山、沙漠、沼泽......各种各样严峻的环境使魔族在长久的进化后有着惊人的适应能力。这也是魔族完全没有水土不服现象的原因。
　　而刚才那种情况，倘若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若在这冰天雪地中睡去，便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哪可能像自己一样，非但没有死，反而身上的伤都好了七七八八，身体还丝毫不觉得麻木寒冷了。
　　母亲留给自己的财富还真是多呢......
　　桂九的眸似乎有一瞬间变成了猩红色，脸上毫无表情。
　　如果自己不是人魔之子...
　　桂九这个想法只在脑中停留了一顺便烟消云散，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轻轻掩去眼中的情绪，桂九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加快速度干脆直接用轻功踩着沾雪的岩石上跳跃而上，周遭的凌冽寒风对他似乎全无影响。

　　方咎烨早就在“华山一条道”尽头传送阵等着了，斜倚着一棵青松，懒懒地眯着眼睛，似是悠闲地很，身边一把铁木剑也随意躺在了脚边。
　　然而，方咎烨此时可全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自在，心下已经是一片烦躁——
　　该怎么跟师傅解释啊，人魔之子...
　　不禁皱了皱眉头。
　　十来岁的少年，轮廓已经初现俊逸的线条，一双剑眉尤其出彩，薄唇轻抿，墨发一丝不苟的用羽冠束着，留了几缕垂在额前，又是一席月牙白的束腰道服，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出尘牛逼的格调（？），让不少路过的女弟子红着脸瞧了许久，不过幸好方咎烨到底是华山大弟子，名声在外，她们也多少得矜持点，不然方咎烨这会怕是要被荷包玉佩各种花里胡哨的小玩意给砸晕了。
　　也有人好奇，方咎烨这是在等人？什么人能让堂堂大弟子方咎烨等？这可是华山一等一的好苗子，掌门平时那架势就像要把他抓起来当黄花闺女一般关在内山教的来着，今个怎地在外门巴巴的等人？
　　一下子明白过来问题关键的弟子们终于把注意力不舍的从方咎烨脸上身上移开，个个开始像闲的蛋疼一样在一条道这个平时冷冷清清的出山阵口晃悠，伸长了脖子时不时瞄一眼静静转着蓝光的传送阵，瞅的眼睛都酸了硬是没有等到一个人。
　　就算是这样，“散步”的人数还未减少，甚至有增加的趋势。尽管等不到人，方咎烨也不是天天都能见着的，早听说自家大师兄才华横溢、少年得志、玉树临风，那不得看一眼是一眼是不？
　　看看看看看看......
　　看的方咎烨眉头越皱越紧，他自然早就知道这一群人无聊的围观，可这些人的目光未免太炽热了，感觉衣服都要被烫出个洞来了...
　　方咎烨算了算时辰，桂九已经去了八个时辰，当年自己是十二个时辰，估摸着还要等着，要他们一直这样看下去，方咎烨怕自己会忍不住跳起来打人...
　　是不是外门弟子太闲了？一个个屁事不干都到这来瞎转？方咎烨闭着眼睛考虑着下次到师傅那里去给这帮家伙加点事情干干。
　　就在这时，方咎烨忽然不可置信地真开了眼睛，在那淡蓝色的阵光下，一个人拖着艰难的步子，一步步走了出来，伴随着周围华山弟子不可抑制的讨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