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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雨丝纤细柔软,朝屋内密密地扫来。吉棠背后就是银灿灿的月光,这座城市仿佛从深夜醒来,同时唤醒了隐藏在夜幕深处的那些鬼怪。来自魔物的咆哮声此起彼伏地回荡着,对于身处于螭首市的修真者们而言,这恐怕将要成为一个被噪音骚扰的失眠夜了。
      关河山嗓音嘶哑地说着什么,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终伏在床边,方才意图触碰远方什么人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千丝万缕的灰黑色从他的体内迸发出来,每缠绕一处,关河山睡梦中的面孔就会灰暗一分,仿佛被取走了一份生气。
      吉棠跳下窗台走近,毛笔晶莹的笔头沾染上些许雨水,竟在地上迤逦地拖出一条长长的墨迹。
      等这些灰黑色的丝线将其完完整整地包裹成一个茧,魔化的过程就会结束。届时关河山必然无法立刻醒来,这些发疯的魔气也不能伤害他丝毫,吉棠只需要用后背上那个字符就可以将眼前这个脆弱的关河山碾压成一堆无法复生的粉末,而后获得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寿元,还可以完成这一趟并不让他喜欢的任务,离开这座混乱的人与修真者混居的都市。
      只需要等待而已,多么简单又平常的一件事,但吉棠竟然难得犹豫了起来。
      ——关河山那个神情,真的……太有意思了。

      昏暗的房间内,吉棠的那双眼竟然闪烁着淡淡的光,像是夜间发现猎物的猫科动物,攒满了趣味。等少年缓慢地踱步到床边时,笔尖已经完成了一个符号,水墨色的屏障将整个房间完完全全地包裹了起来,屏蔽了外界的感知,也将其内的人保护了起来。
      那支笔消失了。吉棠伸出手,低头轻且温柔地慢慢抚平了关河山皱起的眉头。
      被他触碰到的灰黑色丝线疯狂地褪去,十分畏惧地颤抖着。关河山有所感应一般微微颤抖了一下,闭着眼迷迷糊糊地伸出手,似乎想寻找什么。吉棠任由那双手臂紧紧地揽住他的腰,将他拉近,而后遵从本能地撩开衣摆,贴在他的后背上,像两块发烫的砖。关河山的双臂越锁越紧,很快便一头拱进了跪坐在床边缘的吉棠的怀里。
      那些丝线节节败退,露出了关河山原本红润的面色。
      关河山手腕上的那段串了两枚珠子的手绳拨到了前几天的那个伤口,吉棠因为体弱,愈合能力比常人要差上一些,被这人一折腾顿时又刺刺地疼了起来。他却不在意地低着头,轻轻拍打着关河山的背,哼唱起遥远记忆里的调子。
      他没看见,贴在他腰后的一绿一金两枚珠子,在黑暗中闪烁起温柔的光。

      等月光盛满天际时,雨也停了。乌云散尽的天际,月光显得比往常明亮许多。关河山睁眼时便看见窗口大敞着,窗边的地面上留着雨水的痕迹,拉开的窗帘伴着夜风发抖。
      不知是不是白天在篮球场运动过度,他浑身像是被汽车碾过一样的疼,稍微动作一下便啪嗒啪嗒地作响。关河山坐起身来,已经习惯了每次做梦醒来时身上被汗浸透的睡意,伸手去摸手机。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直接一通电话给吉棠拨了过去。
      干嘛呢……这么迟吉棠肯定睡了他要是没有关静音的习惯还会被吵醒……关河山心里翻腾着各种各样的念头,在懊恼地想要挂断的瞬间,电话接通了。

      “你好,这里是吉棠。”
      “糖糖……你还没睡啊。”
      电话那端传来翻页的声音,“关河山?有事吗。”
      “没有没有,就是刚刚做了个梦,梦里有你,所以就想和你说说话。”
      “嗯。”对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解释,甚至显得有些好奇,“梦见我什么?”
      关河山的脸骤然红了。
      这不能说!这绝对不能说!关键词一起头,梦里的景象便活了过来——他先是握住“吉棠”的手,然后紧紧地拥抱,撩开衣摆……为什么要脱一个男孩的衣服!还要跟猥琐男一样摸人家的背!这绝对是变态才会做的事吧!!
      “忘、忘记了……”关河山小声撒谎,面上露出“当事人现在就是非常后悔.jpg”的表情来。
      吉棠倒没有追究:“不然明天放学你来我家玩吧。”
      “……啊???”
      “怎么了?我是想让你帮我补习。”
      “啊!!!”关河山松了口气,掩饰一般地咳了一声:“当、当然可以。那,明早见。”

      “好的,明早见。”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吉棠将手机放在一边,目光重新看向面前的那一叠资料。
      这是一份厚厚的复印件,是杨知难通知属下搜索后的结果,原件大抵是一本破损的古籍,书名是《神器总鉴》。刚刚赶来的老人身上还带着一丝潮意,坐在吉棠的对面指导道:“驱魔篇,第一章。”
      翻开复印件,第一章,章名关河山。
      吉棠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镂空宽翼镞,质若玉石,通体暗红色,重且尖锐,自带小世界,可关住万千河山,因此得名。配与箭杆箭羽射入魔物心口,便可将其封印镇压,魔物虽不死,却无重见天日之能。……”
      “该镞已于九载战时遗失,若寻得,以真火炼化即可。镞毁,所带世界皆将消散,则无后患矣。”
      “原来这东西的名字叫做关河山……”吉棠久久回不过神来。
      杨知难点头,从助理的手里接过一支雪茄:“是铸成它的器修取的名字,流传并不广泛。毕竟千百年过去了,再厉害的神器也会遭时间的腐蚀,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生出了神魂,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神器距离入魔已经不远了。驱魔枢的意思也是尽快镇压,只不过这毕竟是对修真界有过无上贡献的神器,又诞生了神智,施以真火炼化这种酷刑实在是不够道义……说来可笑,驱魔的圣器,与灭世的魔头,也不过一步之遥。”
      吉棠想起关河山先前的那些话:“驱魔枢早就发现他了吧?不然不会把他放去凡人待不了的九班。监控了那么多年,都只是注视着他在入魔的边缘痛苦挣扎吗?”
      “说到这个,今日动静这么大,本该是他本性崩坏的日子,是绝佳的毁掉他的时刻。”杨知难问,“可你却把他从入魔之中唤醒了,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吉棠是什么人?天道指定的驱魔利器,自然也会继承天道那种云端俯瞰一般的冷漠。他被这孩子喊了这么多年的“师父”,从未见其对谁起过善心。
      “因为……”吉棠见他转移话题,便也不再提起,只回答道,“他临死前的那个表情像在说,我需要你,没有你我会死去。”
      这句话说起来像个笑话。
      吉棠的父母当年差点出事,好在他及时地出了国,拉远了距离。作为天赐崇字符,从来别人会说的都是‘你再过来我就去死’,就连杨知难这样的大能,收他做徒都是没走过程序的——没有拜师礼仪,天道便不会将他两视为真正的师徒,不然吉棠背后这个“崇”字的重量分一半倾轧过去,杨知难再厉害也活不过几年。
      杨知难剪着雪茄,毫不留情地嘲笑他:“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背负的东西,若是知道了,为了活命——”

      “他不会知道了。”吉棠轻轻地说。
      老人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他抬头时这句话的尾音刚行至末尾,带着让人悚然的愉悦。烛光摇晃的客厅里,吉棠单手撑着脸,嘴角带着从未见过的肆意甜蜜的笑,正用手指亲密暧昧地勾勒着资料上那只鲜红的镞的形状。
      “你疯了,这是想……拉着他一起死啊。”杨知难的声音紧绷。
      只要和吉棠达到足够亲密的关系,就自然会分担到拿自己的寿元供奉“崇”字符的来自天道的意志,这与死亡并无两样。吉棠对于所有陌生人的疏远也是他救下这个少年时设下的第一条规矩,除非有人知晓并接受了必死的结果,不然吉棠必然是终生孤独的命数。
      吉棠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他垂着眼帘轻笑一声,隐约可以透过卷密的睫羽看见光彩流转的眼眸:“这不好吗?修真界已经给他判下了这样的死刑,我这也顺了他们的意吧。不如……师父替我问问驱魔枢的那些人?”

      ……
      …………

      这个晚上关河山没能再次睡着。
      他一闭眼就是那个梦里的景象,翻来覆去,仿佛吉棠那双好看却冰冷的眼在窗口外凝视一般。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连早饭的心情也没有,飞快地起身洗漱奔往学校。
      七点,天色还有些昏暗,刚刚打开的校门口人迹寥寥。

      关河山一路冲上二楼,坐落在拐角处的“高二九班”的牌子折返着绿叶的光。空荡荡的教室只有一个少年的背影,窗外叶海沙沙作响。
      带着他不太明白的恐惧以及渴望,关河山一步踏进教室,那个背影若有所感地转过头来。冬日开始向夏变化,渐渐复苏的微风中,吉棠的碎发微微摇晃,于是关河山视野内的世界与光影也跟着一并摇晃起来。
      吉棠微微眯起眼,逆着光冲他露出一个冰凉凉的笑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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