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一百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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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在傍晚就停了，校园里弥漫着一股新鲜的潮湿气息。
白雨笙离开寝室楼后，低着头在最近的分岔路口停下脚步，揪着下身裤装的两侧布料狠狠深呼吸了十次有余，才选了一个路口重新迈步。
径直走到便利店，买了三明治、常温牛奶和一瓶冰水。然后在Y大的湖边小亭坐下，将便利店的购物袋扔在身旁，低下头将手指插入发根处，一边收紧一边按着头皮。
“呼……”
冷静冷静冷静……
把陆梵歌的那些话剥离恶劣的表达方式，纯粹理性地来看，确实，字字属实，没有捏造也没有污蔑，所以更是无从反驳。
气到爆炸也没用。
转换思路考虑，根本是她太想当然了，以为去年那次意外收获的会面在两人之间建立起新的关系，事实上，完全没有。
什么都没变。至少对于陆梵歌来说是这样。
自己会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她却完全不会在意自己的心里感受，肆无忌惮地揭开内心的伤疤，像大学的第一场比赛结束时那样……
某种程度上陆梵歌算是很了解自己了，知道说什么会让她最难受最生气，又最无奈最无力反驳。
……该死，这样一想反而更火大了。
白雨笙从身旁的塑料袋里拿出那瓶冰水，隔着上衣下摆的布料用力拧开湿漉漉的瓶盖后，猛灌了几口。
食道的粘膜冷不丁收到强烈的低温刺激，立刻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咳……！咳咳……”
措不及防的剧烈咳嗽中，大脑短暂地出现一些空白，等缓过来后，心情反而痛快了一些。
而后，便是一股火焰熄灭后的袅袅青烟般的无力感萦绕于心。
她对陆梵歌的感情并没有重视到甘愿热脸去贴冷屁股，她们只是跳水领域的对手而已。但如果自己也像陆梵歌那样，把态度拨回最初的原点，冷淡、漠然、不卑不亢……就好像是在因为自尊心赌气似的。因为这并非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凭什么？我要忍她？
白雨笙怒火烧上心头的时候忍不住会质问自己这个问题，但冷静下来，理智又告诉她答案。
因为你在意，你关心，你希望她更好，去更高更远的地方。
因为她比你优秀，她比你有才能。
因为她可能让你见识到从未有人创造出的风景。
而这些，和她的性格，和她对你的态度，完全无关。
稍微有点犯贱吧……
白雨笙有点对自己生气，她把冰矿泉水倒在掌心掬着，然后猛地拍到自己脸上！
哗。
脚下的沥青石同时也被水打湿。
她缓缓掀开滴着水珠的眼睫，泛着微红水光的眸子如同被山泉洗涤过的水晶，剔透而冷静。
再想下去就矫情了，按照内心真实的想法行动就好了。
不对那家伙抱有多余的期待，也就不会再增加负面情绪，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姑且和自己达成和解后，白雨笙看了看塑料袋里的三明治和牛奶，又拿出手机确认了下时间。
嗯，这个点食堂还开着。
她用袖子抹干脸上的水迹，然后把剩下两口的矿泉水扔进垃圾桶，去到了还开着几个窗口的食堂。
烤肉饭还有卖……但是荤素搭配稍微有点不均衡，不好。
盖浇面……碳水化合物比例太高了，不行。
她把剩余开放的窗口从一楼逛到三楼，最后把注意力放在一个散发着温和肉香的窗口上，瓦罐汤……这个可以。
不仅有鲜美营养的热汤，还能自己搭配其他菜肴均衡营养素的摄入。
白雨笙挑了个山药排骨汤，然后选了两素一荤。从食堂阿姨手里接过沉甸甸的打包盒时，腹中被勾起了一声轻微的饥饿催促。为了确保陆梵歌能在醒来之后第一时间搞清楚状况，她一直呆在寝室里没外出吃饭或者买饭。
她把超市的塑料袋和饭的打包盒拎在一只手中，腾出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都过八点半了，她从没这么晚吃过饭。
然后内心想道：如果陆梵歌还在，那这份就给她，自己吃三明治；如果她走了，那这份她就自己吃，三明治留着当明天的早饭。
***
回到宿舍上楼梯的时候，白雨笙的脚步有些迟疑，心情有点像看着被抛到半空的硬币，充满了对未知结果的不确定性。
离寝室门还有三四步的时候，一阵说话声从隔音效果一般的房门内传出。
她没走……在打电话吗？
白雨笙心情微妙地松了口气，然后拉开迈步的距离，站到门前。
“你们也太贪心了吧？啊？我都说这个研究生会考出来的，Y大那个教授我今天也去见了，还要我怎么样？！”
刚对准锁孔的钥匙停住，白雨笙诧异地对着紧闭的门板眨了眨眼睛。
好夸张的语气……比刚才跟她说话的时候还要激动好几倍，字字充满敌意和怨气，而且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
白雨笙犹豫了一会儿，收回拿着钥匙的手，正想着去哪里稍微待一会儿，毕竟偷听别人打电话是极为失礼的。
但里面忽然传出一阵多件物品落地的混乱声响，令她脸色一变。
“这么不想让我跳水，干脆就打断我的腿把我关在家里啊！当初何必假惺惺同意让我和俱乐部签约？！嗯？到底要把我逼到什么程度你们才满意？”
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充满庞大的信息量，白雨笙震撼之余，不禁担忧起来。陆梵歌别是砸她的东西出气啊！？
白雨笙听里面又是一声狠砸东西的声音，连忙把钥匙插进锁孔，开门进去！
“你打电话归打电话，别……”
地上果然散落了一堆东西，但定睛一看，都不是她的，稍微有点眼熟，好像都是陆梵歌包里的东西。
暗松了一口气后，她又在地上看到了屏幕碎成蜘蛛网状的手机，愣了一下，把目光移到陆梵歌的身上。
这个身材高挑、总是轻扬下巴充满自信气势的女生，此时正低垂着脸，稍乱的短发间，一双红得吓人的眼眸，恶狠狠地瞪视着她，眼神如千年冰川，又如地心岩浆。
“白、雨、笙……你居然……偷听我打电话？！”
微哑且带着鼻音的声线被她压得很低，听得出哭意，但更充满攻击性。
“……我怕你发疯砸了我的寝室。”白雨笙实话实说。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陆梵歌捏紧双拳快步走了过来，连忙把门关上，生怕待会儿发生什么引起楼层的骚动。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这也是真心的。
陆梵歌在她跟前停下脚步，抬手一把揪住她的衣领，表情说是满面杀气都不为过。
“你居然敢偷听我打电话？！”
她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
白雨笙心中困惑忐忑，但还是冷静地微仰起头与她可怕的目光对视。
“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回来？嗯？你故意的对不对？为了报复我刚才羞辱你？”
陆梵歌揪住她衣领的手越抓越紧，另一只手在咄咄逼人的反问间也抬了起来，停在半空不知道要干嘛。
白雨笙的余光注意到了，但仍正视着陆梵歌，“抱歉，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一份冷漠，三分严肃，六分真诚。
陆梵歌泛着血丝的眸子目不转睛地和她对峙了几秒，眼中滔天的怒火才烧有变弱的迹。
她不情不愿地推了白雨笙一下，同时松开手指，目光下移到她手中的东西上。
白雨笙的后背在坚硬的门板上碰了一下，不算痛，很快站稳身形，把手中的东西举了举。“晚饭。不过看你这么精神，估计也不是很饿。”
说完，她自己都有些惊讶语气中明显的揶揄成分。
然而陆梵歌却没有被挑起什么死灰复燃的怒气。只是冷冷地“哦”了一声，转身往后走了两步。情绪降温的速度堪称奇异。
“在哪吃？地上？”说着，她盘腿往还没收起的地铺上一坐。
白雨笙本来想让她坐自己的桌子边吃，但考虑到刚才那通电话被自己撞见令她自尊心大受打击，还是觉得应该换一个平等轻松的用餐形式。
于是她借用了舒尤的折叠床上电脑桌，然后搭在了抽去被褥的瑜伽垫上，作为小型餐桌，然后和陆梵歌相对而坐。
“山药排骨汤、虎皮青椒、油爆虾，酸辣土豆丝。”在陆梵歌动手拆外带餐盒的时候，她一一介绍道，“有什么你不能吃的吗？对食物过敏之类的。”
陆梵歌在手指间转了转未拆封的筷子，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她，“我不吃糯的山药，这山药一看就是糯的。我也不吃青椒，辣的我更不碰了。四个里面三个我不爱吃的，你还真是会买。”说完，抬手把外带盒推远。
白雨笙的眉梢一抽，然后保持风度淡淡一笑，“那也就是说只有喜好问题，没有身体不能摄入的东西咯？”她又把盒子推了回去，“你午饭也没吃，好像没得挑。”
陆梵歌看向她手里印着超市名称的塑料袋，“你那个是什么？我跟你换。”
“普通的火腿三明治而已。”还是在冷柜放了一整天的，绝对不会比食堂打的饭好吃。
但就是这么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又触及了陆梵歌不知道哪片雷区，让她眼神骤然一凛，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你让我吃这些，结果你自己吃三明治？为什么？自虐？”
“什么自虐？”白雨笙额角一跳，尽管事先做了心里建设，也还被她这种接二连三、莫名其妙的发难搞得头脑发胀。这家伙怎么一阵一阵的？
“还是说，你在同情我？”陆梵歌冷笑一声，侧过头用十分轻蔑嫌恶的视线扫过她神态隐忍克制的脸庞。
“同情……？”
“不管你刚才在门口听到了什么，听好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她前倾身子，抬手用食指指尖抵着白雨笙的胸口，“尤其是你……”
啪！
话音未落，修长的手便被一下打开很远！
陆梵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次轮到她的领子被揪了起来。
“真是够了……”不知什么时候换成半跪姿态的白雨笙低着头呢喃道，手上却用相反的力道将她领口的布料提起。
“同情……谁同情谁？我同情你吗？”还算安静的寝室响起一声如同在悬崖边摇曳的嗤笑声，“别说笑了好不好……”
她重复念叨着那个词，像念着某个摄人心魄的咒语一样：“同情……？我倒还希望有人能同情一下我呢！”
隔着简易的小餐桌，白雨笙的力气硬生生把陆梵歌从坐姿拽了起来，然后疾行几步把她推到阳台的玻璃门上，抬起头来瞪着她。
陆梵歌在她素来清澈平静的眼底看到了无数翻涌的情绪激流，强烈得几乎看不到自己的倒影，一时忘了挣脱。
“因为有自知之明，知道我自己无法成为优秀的职业选手，才想尽可能在大学里多做出一些成就……为什么只不过是稍微认真训练了几个月，这具身体就受不了了？我明明觉得自己还没到极限，为什么身体先一步投降了？！”
如同休眠千年的火山突然爆发，理智的围墙不堪一击。白雨笙每说一句，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就加重一分，陆梵歌被她抓领子抓得有些呼吸困难，她抬手去掰白雨笙的手腕，理论上两人的力量差距很悬殊，但是一触到那冰凉的体温，她就莫名用不出力气了。
“伤一养就是一年多，一年多不能进行体能训练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只会劝我耐心耐心，千万不能急……要是明年的比赛之前还不能恢复状态的话，那时他们除了叫我接受现实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了吧！？”
面前的白雨笙显然也是被碰到了层层理智和教养下不为人知的逆鳞，陆梵歌做梦都想看她被自己惹怒崩溃的样子，此时真的见到了，却一点成就感和满足感都没有。
她像是忘记了嘲笑的方法，也忘记了拒绝的方法。
她紧紧皱着眉头，有些难受地调整着有些紊乱的呼吸，任白雨笙失控地收紧手上的力道，生平第一次，扮演起了沉默的聆听者。
“我知道我天分不如你，现在更知道我对跳水的热爱也远不如你……同情？我拿什么来同情你？”再次说到那个词的时候，白雨笙的手颤抖着松开了，往下移了一段距离，又揪住陆梵歌的胸口。
陆梵歌此前一直屏着呼吸目不转睛地和她对视，领口解放得以顺畅呼吸后才闭上眼轻缓地吸了口气，注意到白雨笙声线里的惊涛骇浪有平息的迹象，便打算开口。
“你可知道，不能跳水的日子里，每次看到你活跃在世界舞台上的样子，我都羡慕嫉妒得快要发疯。”
无论是内容还是语气都出乎意料，令陆梵歌的喉咙被噎住一般。她猛地睁开眼，两道细细的泪痕映入眼帘。
朦胧水润的眼眸里，陆梵歌的脸庞倒影被不断积蓄的眼泪淹没了。
“就因为你父母不同意你跳水……？逼你和不认识的男人相亲……？逼你考商学的研究生……？”白雨笙笑了，眼泪从弯起的眼眶里被挤出更多，“为了跳水连这些事情都能扛下来……不是只有很厉害的人才能做到吗？”
就连实现梦想的“觉悟”，她都被远远甩开几十条街。
“你居然说我同情你……我凭什么……要同情你？”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第一百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