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凤歌》梵砂

7、瘦马非马（7）

　　眼见钱炳坤又不在状态，齐总商挪动着他肥胖的身子，轻轻往钱炳坤身上撞了一下。
　　然而对他来说只是轻轻一撞，因着体格的差距，这一撞对钱炳坤来说却算得上是地动山摇了。
　　毫无准备的钱炳坤险些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好在反应的十分快，这才避免了直接在太子面前摔个狗吃屎谢罪。

　　钱炳坤赶紧领着李舜翊往二分明月楼中去，另一边又偷偷叫来管家，吩咐他把封长凤给赶出去。
　　管家一脸苦哈哈的难办模样，“老爷……我最开始就注意到了，但是那封长凤一路都和少爷走在一起，我好几次想过去，少爷都立刻把我遣开了，这……”

　　钱炳坤咬咬牙，对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很是无奈，“你就说是我吩咐的，叫他不要跟封家人走在一起！”

　　管家得了命令自然是立刻去了，他也是跟着钱炳坤多年的老人了，这点儿事情还是办的利索的，自己借着老爷有吩咐的借口把钱儒宽支走，另一头就让家丁直接把封长凤给撵了出去。
　　于是等钱儒宽转了一圈回来再想找人，就便是已经找不到封长凤的人，只能对着管家干瞪眼了。

　　筵席很快开始，李舜翊坐在主座上，听着旁边的奉承，百无聊赖的啃着自己额筷子尖儿，目光绕着整个筵席大厅巡视了一圈儿——唔？刚刚那个答话的青衫公子……怎么不见了？

　　而此时，已经被“请”出了桂魄别业的青衫公子，正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眼神似乎有些迷茫和飘忽，仿佛是沉浸在什么重要的事情之中。

　　“二分明月楼”这个名字确有典故，但并不是如同刚刚他急中生智讲的那般……
　　那年他摸约五六岁，和姐姐、父亲一起在桂魄别业小住，父亲说小楼原本的牌匾坏了，打算换个新的，问他们叫什么名字的好。

　　五六岁的孩童哪里懂这些，自然是胡说八道了一大通，最后封长凝说，“爹，不然就叫……明月楼吧，你不是总说，长凝是你的掌上明月嘛？”
　　“哈哈，姐姐笨笨！是掌上明珠啊！”封长凤摊着小手嘲笑姐姐。
　　封长凝嘟起嘴来，“嘁，明月比明珠大，就要明月！明月！”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转移，封长凝这么一说，封长凤也较真起来，“那凭什么你是明月，我也是明月，我也是爹的掌上明月！”

　　两人争执了半天，逗的封祈峥哈哈大笑，最后一把将两个孩子都揽在怀中，“你们都是爹的明月，好好好，不争了，那这楼就叫——‘二分明月楼’吧！”

　　回忆甘甜，仿佛一泓清冽的水兜头浇下。
　　然而清澈过后，便是彻骨的寒冷，封长凤不知不觉间已走回了封家老宅，他轻轻推门进去，一直生龙活虎很有精神的阿咸难得的有些困倦，竟然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打起了瞌睡。

　　封长凤没有吵醒他，而是步履轻轻的踩上回廊，走过几间屋舍，却突然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屋子里，封长凝正坐在一面铜镜前，拿着一盒已经快要见地的胭脂，小心翼翼的涂抹在自己的颊上。

　　封长凤亦没有出言打扰，只是静静的看了片刻……却忽而心生一计，眼中一亮——“姐……”
　　突如其来的一声，封长凝手上一抖，便把胭脂涂歪了，她像是被抓到做坏事的小孩，手忙脚乱的把胭脂盒收起来，慌乱的塞进抽屉里，这才用一脸“我刚刚什么都没做”的表情看向封长凤，“怎么了？”

　　封长凤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我们也没穷到胭脂都用不起啊……你……”
　　“没什么……”封长凝把一缕散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轻轻笑了一下，“主要是你突然……吓到我了，怎么了，有什么事情？”

　　犹豫的看了一眼封长凝身后的铜镜，封长凤咬了咬嘴唇，似乎是有着不好意思，半晌后才开口道，“姐，你能不能……帮我……化妆？”
　　封长凝沉默了一阵，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狐疑的又问了一遍封长凤，“做什么？”

　　封长凤清了清嗓子，这事情说出来确有几分羞耻，但现在，他大约也只有这个方法可以试试看了。
　　“我是说……你能试试，把我打扮成……女子吗？”
　　封长凝用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封长凤，“阿凤……你，这是出什么事了？阿咸今日还与我说，你竟然跟那钱家的少爷厮混在一起……”

　　面对姐姐的质疑，封长凤颇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阿咸这家伙告密倒是跑得快，甚至用上了“厮混”这种程度颇重的词，只能先把前因后果都同她解释了一遍。
　　封长凝虽然也是大家闺秀，但见识与胆识都不是寻常深闺女子可比的，听封长凤说完，她没有急着就开始张罗，反倒是问他，“你都考虑好了吗，万一那太子真是个完全不中用的草包呢？”

　　封长凤沉吟片刻，将与太子唯一仅有的这次见面中所有的细节都回忆了一遍，细细琢磨了一番之后才道，“虽然我也不能完全确定太子是否真的……但现在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何不一赌？”
　　……

　　这整个下午，钱儒宽都过得有些浑浑噩噩，中午的筵席也是吃的心不在焉，又换来了钱炳坤的两个白眼和一顿责骂。
　　午间的筵席过后，太子一行人暂且休息，接待他们的庞大队伍这也才算是堪堪放松下来。钱炳坤一早就被太子针对刁难，此时心中正是一万个不爽快，再加上他那好儿子还给他另外惹了事儿，心中怎么痛快的起来？

　　于是钱儒宽就又被叫到钱家书房里去训话。
　　“你知不知道那封家是什么人？”钱炳坤在钱儒宽面前，自然是趾高气扬的，丝毫不见在太子面前那唯唯诺诺的样子。

　　“不就是在咱们家之前，这淮水城里最大的盐商吗？”钱儒宽答得满不在乎，“但是他们都说现在封家已经落魄了，不足为虑。”
　　钱炳坤吹胡子瞪眼，几乎是想拧着钱儒宽的耳朵把他拎过来训话了，但是有些事情还不适合让他这个不成熟的儿子知道，钱炳坤只得说，“既然你知道那封家跟咱们家是一个行当的，现在他们家那个样子，你还不离得远远的？！”

　　钱儒宽却只是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带着些猥琐的笑来，“爹，我是觉得那封长凤长得很不错……你说要是把他……嘿嘿。”
　　他这么一笑，钱炳坤立刻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了，眉头一下皱的几乎能夹死苍蝇，“封家的事情你就不要想，也不要封家的人来往了！如今之计，是必须先招待好太子！早上你竟然跟那封家小子厮混，完全没捞着和太子打交道的机会……晚上必须给我好好表现！”

　　钱儒宽不满的撇了撇嘴，“爹，我不是都跟您说过了吗？淮水城这里不知道，京城里可是人尽皆知啊……那太子根本就不受宠，要不是因为他是嫡子，皇上早就废了他立二皇子为太子了……”
　　说着钱儒宽的表情中还流露出几分鄙夷，“就这样一个弃子，我们为什么还要花心思讨好他？我听说您虽然在淮水城，但是势力大的很，朝堂上有人说淮水城的盐商手眼通天，您难道连这点儿京城里街头巷尾小孩都知道的事情……都不晓得吗？”

　　“反了你了！”钱炳坤一拍桌子站起来，恶狠狠的瞪着钱儒宽，“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他说着陡然一顿，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脾气上来声音喊的太大，清了清嗓子把声音压下来，这才对钱儒宽冷哼了一声，“我还知道这次恐怕就是皇帝找了个机会，让他什么也查不出来，如此回去没法交代，你刚刚说的事情，就有眉目了。”

　　钱儒宽有一瞬间的讶异，随即面色满是不解，“既然爹都知道，为何还要儿子去讨好那太子？若是真的那么做了，岂不是和上面……背道而驰？”
　　眼见儿子被自己问倒了，钱炳坤的心情好了一些，这才又施施然坐下，轻轻喝了口茶，“你虽然读的书多，然而对门门道道还是了解的太少了……正因如此，我才叫你接近太子，不然……”
　　他把茶杯放在桌上，磕出清脆的声响，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不然怎么好在关键的时刻推他一把，知道了他要查什么，我们也才好把账做的漂亮，懂不懂？”

　　钱儒宽这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拱手向着钱炳坤作揖，“是儿子浅薄了。”
　　钱炳坤又把茶杯端起来，冷笑一声，“晚上就看你好好安排表现了……素闻那太子是个好色之徒，你在京城中也没少和那些公子哥们厮混吧？这件事办好了，我把家里一半的产业交到你手里打理。”

　　听到这里，钱儒宽双眼一亮，凑近些惊喜的问道，“一半……爹，那您手里的家业不就……”
　　钱炳坤胸有成竹的眯了眯眼，“呵呵，这件事办得好，之前从封家那里被官府收去的引岸，我还能拿到这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