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雪》黑叶莲

110、第一百零七章，第一课

　　半个时辰后

　　选手，观众，裁判，都已就位。兵器都已准备好。只等开始。
　　校场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围着高高的将台，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上面的两个人。
　　“咳嗯……”
　　青鸾不安地清清嗓子，用余光扫视台下那一大堆人，被这么多人看着，被这么多人关注，感觉有些紧张，抓着木刀的手都有些发抖。
　　她挥了几下木刀，重重的很有分量。弯曲的刀身，光滑的钝钝的刀刃，并未缠上布条的刀柄被自己握在手中，因为汗液的缘故，有些打滑。好吧，只有木刀，看来戚将军根本就没有将真刀还给自己的打算，并且，比试的时候是不可能用真刀的，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
　　不过，青鸾觉得，这木刀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如果用全力击打要害的话，恐怕还是会有点危险。自己到时候要注意一下。
　　然而，对手会注意吗？
　　对面，这第一堂课，第一场示范的对手，小庄手中同样拿着木制的兵器。也是木刀，但是是军队中常见的大刀。长度不及自己手中的太刀，但是要更宽一些。看起来……更有威慑力呀。再配合上小庄健硕的身材，挥舞大刀时簌簌风声，还有，那阴沉的表情。青鸾不禁咽了下口水，感觉，这次可能是自己要被上一课了。
　　他干嘛要主动举手啊？
　　将台一边，两人中间，坐着这次的裁判官，戚继光。卓五站在他边上，看着场上对立的两个人，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移动，一副担忧的神情。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在为谁担忧。
　　小庄……唉，他在心里埋怨着，果然还是没办法沉住气吧。
　　“双方准备好了吗？”戚继光发令。庄无生点了点头，青鸾犹豫着，然后也点了点头。
　　“那么，在比试开始之前，先请两位向大家展示一下各自的刀法。”戚继光手指向左边，“庄无生，你先。”
　　“是。”
　　小庄手提着木刀，走到场中央，对着戚继光行礼，再对台下的一众士兵行礼，最后对青鸾行礼，然而最后那一下非常随便。
　　之后，摆起架势，舞动大刀。
　　一开始，非常缓慢地，反握着刀，手臂举起，动作很慢，但是很稳。
　　随后，突如其来地，一甩，手掌翻动，大刀灵活地旋转，一下变为正手握。顺势一挑，一劈。开始打出一套完整的路数。手臂挥舞，刀刃在空中，划过接连不断的，优美的弧线。挥砍，犹如万钧的巨岩，有着劈山裂谷的气势。横扫，如新月般优美地弯曲，又蕴含着杀气。挑动，举重若轻，动作一点没有拖泥带水。
　　庄无生的身形，也跟随着刀法不断变换，直立，奔走，弓腰，下蹲，翻滚，一气呵成。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个部分，都随着刀法，随着步法，运动着，参与其中。人与刀，搅成一片，灵巧之中，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台下的士兵，看着小庄舞刀的动作，都被那灵活与熟练吸引，被那眼花缭乱的动作折服。不由得叫起好来，鼓着掌，为他打气。这可是汉人的武术呢。
　　然而台上的三人，却没有一点动静。戚继光只是默默地看着，不发表任何意见。他和台下的士兵一样，并不知道这刀法中的深意。
　　但是卓五通却知道。庄无生现在施展，是唐庄的刀法，唐家祖传的刀法，是当时，身为教头的老大传授给大家的。
　　为什么在此展现这一套刀法，用意很明确。
　　一条……卓五通皱着眉头，看着站在擂台另一边，默默无言的唐青鸾，他……应该也知道了。
　　他现在在想什么？

　　你别看，你别看。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呃，等下，这首是唐诗，我还是给你念两首宋词吧）
　　你别看，你别想，什么都不要想。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唉，好无聊啊）
　　最开始看到的那一点，就忘了吧，别勾起更多的回忆。
　　（di,didadi ,didadidadidadi ,di ,didadi……）
　　回忆……回忆……回忆
　　……
　　（my heart goes shalalalala,shalalala in the morni——）
　　他干嘛处处针对我啊！
　　（~~when i was young i listen to the radio,waiting for my favourite song~~）
　　我才刚刚找到前方的道路，过去就非得，非得缠住我不放吗？

　　庄无生舞完一整套刀法，最后收势，木刀倏然静止，随后，收回。
　　台下一片喝彩，他再次行礼，向戚继光，向士兵。
　　以及，向唐青鸾行礼。
　　你现在在想什么？他在心中问，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有一个答案？
　　有的话，就告诉我！
　　所有的想法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礼毕，他退回原位。
　　现在，轮到你了。

　　“唐青鸾？”
　　戚继光看着他，又走神了吗？“唐青鸾，轮到你了！”
　　……青鸾一言不发，默默地，一步步走到场地中央。没有行礼。
　　双手，紧紧握住太刀，没有一点颤抖。
　　挥动。
　　简简单单的动作，举起，劈下，前进一步，再举起，再劈下，再后退一步。仅此而已。
　　“猿飞。”她悠悠地说，声音很小，很细，沙哑着，几乎没有人能听清。
　　然后，类似的动作，只不过这次，先后退，在前进。刀还是和原来一样，举起，劈下。仅此而已，毫无任何看点。
　　台下，一片冷寂。士兵们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人在干嘛？
　　“猿回。”她完全没有理会这一片尴尬的沉寂，依旧，用同样的语气念出名称。
　　然后，第三式。
　　依旧，和之前的，差不多。动作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台下的士兵，已经乱哄哄的一片了。议论纷纷，质疑声，嘲笑声，止不住的嘈杂。
　　这就是倭国刀法？这就是倭寇的刀术？仅凭这么简单的动作，这么直白的举动，这样还能被称为术？
　　这种刀法，怎么可能敌得过我们汉人的武功？
　　台下的声音，从来没有断过。笑声，从来没有停过。
　　然而，唐青鸾没有笑，依旧认真地做着简单的动作。
　　戚继光也没有笑，观察着，思考着。
　　卓五通和庄无生都没有笑，沉默地相互对视。想着各自的心事。
　　“山阴。”她举起刀的手臂落下，垂在一侧，一双眼睛，望着那些士兵，却好像目空一切，“我就，先展示这三式剑法。待会对战时，也只用这三式。”
　　“下去吧！”
　　台下，终于有好事的士兵止不住，呛出声来。然后，一个接一个的，更多人开始，对他呼喊了。
　　“这算什么刀法啊？”
　　“小子，你打不赢的！”
　　“倭寇的刀术，怎么能敌得过我们的武术！”
　　“滚下去，小崽子！”
　　……
　　“安静！”戚继光一声低沉的吼声，瞬间止住所有的议论，谩骂，嘲笑，“保持秩序。现在，双方可以开始了。”
　　站在一边的庄无生，走到将台中央，向青鸾走去，但在距离一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承让。”他说，但完全只是因为礼节才会这样说。
　　但是青鸾只是看着他，没有回话，沉默着。
　　庄无生直到这时，才隐约察觉到，面前的人，有些不一样。
　　那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唐青鸾那双眼睛，看着自己，但是目光却是涣散的，黑黑的眼珠，好像两个黑色的深穴，望不见底。
　　起风了。吹动两人的发丝，衣角。那一缕一缕若有若无的黑烟，也随风而逝，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青鸾看着对面的人，看着他手持大刀，紧盯着自己。阴沉的面孔下，还是掩饰不住双眼中的恐惧。恐怕连庄无生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吧。
　　她笑了一下。终于回答：
　　“承让。”
　　我的第一堂课，正式开始。

　　（英语小课堂~~~）
　　（teach somgbody a lesson）
　　（直接翻译过来，就是给某人上一堂课的意思）
　　（不过，很显然。不管是中文还是英文。都能听得出来，这句话含有第二层意思嘛。）
　　（给某人一个教训）
　　（此外，somebody在英文中一般是缩写形式，也就是**）
　　（手动屏蔽）
　　（所以，teach somgbody a lesson，可以理解为，给**一个教训）
　　（最后一句是我胡扯的）
　　（来上课吧，给**一个教训）

　　过去什么的不要再回来啊！！！

　　“一条，一条！冷静点！”
　　卓五通冲上去，紧紧抓住她的手臂，那只拿着木刀的手臂。打断那絮絮叨叨的声音，将青鸾带回现实。
　　“嗯？”青鸾回头，看见他，那惊恐的神色，让自己都有些害怕，“怎……怎么了？”
　　“已经分出胜负了，别再打了。”
　　“啊……”她转身，才发现，就在那一堆废话的时间内，小庄已经被自己打倒在地。木制的大刀裂成两段，断口一茬一茬，尖锐的木刺如同利牙，戳着自己的眼睛。
　　刚刚，怎么了……
　　庄无生倒在地上，右手紧紧按着左臂。左臂，则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扭曲着，看起来就像是多出了一个关节。他死死咬着牙关，压抑着喉咙中的嚎叫，双眼圆睁，眼角略略湿润。
　　他的手，被打断了吗？
　　被我打断了吗？
　　我……
　　“已经够了，你下手太重了。”卓五通伸手夺下她一直拿在手中的太刀，紧握着刀刃，如果那是真刀的话，他的手掌现在早已被切断，“这只是一场比试而已。”
　　“我……”青鸾还有些恍惚，自己什么时候出招的？出了几招？下手有多重？整个战斗过程仿佛一团迷雾，看不清，摸不着。
　　然而结果却非常明显，自己打断了对手，一直相识的小庄，庄无生的手臂。
　　“抱，抱歉……小庄哥，我……我不是……有意……”
　　此时，早已冲上将台，但一直不敢上前的四五个士兵走过来，搀扶起小庄，他们脸上的表情，看着青鸾的眼神，混合着惊恐，讶异，还有厌恶。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带着小庄，小心地移动，将他送去医护的营帐。
　　离开之前，青鸾看见，小庄一直低垂着的头，那一双眼睛在阴影之中看着自己。那恨意，前所未有。
　　然后，他们离开了。卓五最后看了自己一眼，也跟着离开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青鸾，只能默默对着空气，说着自己的抱歉。
　　她看向台下，台下一众不明所以，鸦雀无声的士兵，也看着自己。脸上，也同样，是诧异，是惊惧。并不是庄无生的失败，大刀的失败让他们恐慌。而是自己的胜利。
　　那能叫胜利吗？
　　她看向站在身后的戚继光。戚继光也用复杂的神情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难以言明。
　　“我……”
　　青鸾说，声音很低，比起回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这第一堂课，成功了吗？”

　　当教师，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对不对？
　　不知你是否同样有这种感觉？
　　过去的噩梦，是否同样一直缠绕着你，阻碍着你的新生活呢？

作者有话说

　　咳，不多说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