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护》四月生

1、第 1 章

　　01

　　微风尚不能吹落樱花瓣，只够一缕一缕的卷走粉红的气息，散漫地杂糅在暧昧的晨光里，像是谁的微笑。

　　姐姐和他，走在自己前面，不紧不慢的，但日暮十三就是追不上他们。

　　于是日暮十三踮起脚尖张望，熹微的晨光里稀薄的雾气还未散去，只能看到姐姐回眸时明亮的双眼和洁白的牙齿。依稀中她身旁的男子，温柔而安静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姐姐瘦削的身上。

　　他看不清的笑容温暖如刺破昏暗的晨曦。

　　周遭开始有晨练归来的老人，吵吵闹闹的学生不断经过，视线里耳廓边都杂乱起来，但目光却未曾偏离。

　　他们淹没在人群里，阳光渐渐灿烂，她柔和的背影与他俊挺的脊梁，包裹在似有还无的雾气中。

　　02

　　书桌里的牛奶依旧是温热的。

　　日暮十三透过剔透的玻璃看到他，只有他一个人。黑色的制服，洁白的衬衫，和他身边千千万万的男生都一样，只是他脸上温柔的笑容，排山倒海般地在涌向自己。幸福到要窒息。

　　她已经好久不在家里吃早饭了，因为每天都会有一袋热牛奶。细腻黏稠的液体划过舌尖，她开始止不住微笑。

　　日暮十三觉得自己是被庇护的，被人时刻注视着，被疼惜着。不然，像她这样敏感脆弱的孩子，怎么会感到这么快乐呢？

　　而且她宁愿相信，这庇护来自他，尽管他是姐姐的男人。

　　03

　　十三啊，该吃饭了，吃完了饭吃药啊……

　　日暮十三不用抬头就知道又是那张熟悉的面孔，那些没完没了的唠叨，那些可有可无的动作。

　　大石秀一郎，已经记不得和他认识有多久了，他仿佛是隐形的，又仿佛无处不在，反正杂乱的记忆里，总是无意的夹杂着他在身边的片段。

　　6岁的时候，忽然有一天身边的朋友全都离开了自己，只有大石还是每天和自己一起回家，就像现在一样。就算她告诉他自己喜欢姐姐的男朋友，他也未曾离开。

　　太熟悉，太习惯，以至于她低头拿出饭盒来，连声谢谢也懒得说。

　　04

　　好像永远也赶不上这段距离。

　　夕阳下他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纠缠在一起。他侧过头去吻她的头顶，她依偎过来和他轻轻耳语，斜晖铺满整个视野，淹没了所有甜蜜的细节，只能依稀看见那两个身影，几乎要溶成一个。

　　好羡慕，好羡慕。

　　大石，好羡慕啊，日暮十三远望的瞳孔里水汽迷茫没有焦距，嘴角的笑意却缓缓荡开。

　　身边的男生也笑了，尽管还皱着眉，但看到日暮十三脸上恬然陶醉的神情还是笑了，他脱下外套，轻轻给她披上。

　　05

　　课桌里空空的，然后心里也空空的。

　　窗外的男孩子还是在操场中央，依旧看不清五官，但是他肆意的笑意还是压抑不住地涌过来。

　　好饿啊。你怎么不送牛奶来呢？

　　然后无意间回头，发现大石的座位竟然是空的。对了，他们网球部去露营训练了吧，昨天好像和自己说过的，还啰嗦地嘱咐自己一定要吃早饭。

　　但是，是会有人雷打不动地送牛奶来的，不是吗？

　　06

　　回家的时候依旧追随着他们，有时候甚至想，就是能踩到他们的影子，也是幸福的。

　　永远无法超越的距离。

　　望着他们的时候，仿佛时间都会停止，世界的运转会停滞。一种奇异的能量，从他们的侧耳呢喃，十指环绕，柔情对视这些小小的动作里释放出来，然后通过视线，通过呼吸，通过某种未知的介质砸在心里，痛得幸福。

　　好想追上去，追上去……

　　十三，小心火车！大石的手臂拦住了日暮十三还在前行的身体，铁道一旁的指示灯闪着刺眼的红光。

　　隆隆，隆隆，巨大的车身驶过带来的风里卷起粗糙的颗粒，飞进眼睛里。

　　明明两人还流连在明媚的樱花道上，为什么瞬间变成了冰凉的铁轨？空气巨大的波动击碎了一切，他们在哪里？

　　双腿瘫软，视野模糊……

　　07

　　救助白血病患者的方法之一，就是用他们同胞婴儿的脐带血。日暮十三6岁的时候，知道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目的，原来是为了救活她的姐姐。

　　然后她就开始看到姐姐，在她不满周岁时就因治疗失败而姐姐，还有姐姐身边的那个男子。这些美丽的幻觉，在她孤独封闭的生命中，渐渐根深蒂固。

　　许多年，许多药，都无法再把她从幻象里唤醒了。

　　日暮十三的母亲一边擦着眼角，一边又把这个故事讲述了一遍。

　　大石秀一郎也又一次安静的听完，然后说伯母，我会照顾十三的，一直都会。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还在沉睡的日暮十三。

　　08

　　好费力地睁开眼睛。

　　姐姐和他，他们站在那里，微笑穿过雾气，刺进眼底，微痛。

　　然后她看见母亲和大石，看到他们紧锁的眉头在一瞬间舒展开来。自己也和他们一起微笑起来。

　　也许，真的有人，在冥冥中庇护着自己吧。

　　09

　　日暮十三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因为有来自某个人永远的庇护。

　　所以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一直都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