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纪事》伽时

19、承诺

　　苏桓果然在转角处追上了姜黎。宫道上的灯火点点斑斓，映照下，少女脸颊通红，双眼熏染，红唇微张，竟有着惊心动魄的勾人味道。几秒对视，苏桓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

　　姜黎看见来人，惊喜唤他，“二哥！”

　　“你喝酒了？”

　　“嗯……一点点……”姜黎笑道，“高兴嘛。信义阿姐早些就回去了，我与长泰她们多喝了几杯，才几杯而已，不碍事的。”

　　子衿几个见是苏桓，知道两人有话要说，都退下几步，站在十米开外。

　　姜黎闻到了浓重的酒味，发现不是自己身上的味道，倾身向前闻了闻，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二哥喝了很多嘛。”

　　苏桓见她像小猫似的倾身过来，酒劲上头，顺势把姜黎拉进怀里。姜黎忙去推他，四下偷望，怕被别人看见。

　　“别动。让我抱一会，我头晕……”苏桓耍赖皮地靠在她身上，下巴搁在她肩上，浓重的酒味混着含糊不清的话，轻轻撩动姜黎耳边的绒发。

　　姜黎推不开他，几次尝试之后只好放弃，只得出言刺他，“二哥，你现在好沉……”

　　苏桓噗嗤一乐，低声道，“阿黎，答应我好不好？”

　　“嗯？”姜黎心下一跳，不禁攥紧了掌心。

　　苏桓手指轻抚她细嫩的面庞，“你知道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说了给你时间考虑，现在……能给我答案了吗？”

　　姜黎面色绯红欲滴，我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少年目光深邃若星辰，气压从上往下罩过来，剥夺了姜黎身边本来就不多的空气。

　　苏桓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究，“阿黎，我知道你也是欢喜我的……对不对？我感觉得出来，这里，感觉得出来……”他的关心、他的爱意、他的靠近，她从来不拒绝，也是……心慕他的吧……

　　姜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占据了她所有年幼时光的少年，骄傲飞扬，无所不能。她拉住他的袖口，踮起脚尖，轻轻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秋日凉风。灯火照耀。

　　苏桓愣在那里，半晌，唇角上扬，拉起一个惊喜的弧度，“你……”

　　姜黎红着面颊，羞涩道，“这样，二哥能不能明白我的回答？”

　　苏桓忍不住笑出声，一个劲地说，“明白！明白！二哥明白！”

　　苏桓快笑成个两百斤的胖子。

　　“你小声点儿！”姜黎拉他衣角。

　　苏桓笑容灿灿，眸中星光比灯火更甚，轻轻将姜黎拥入怀中。温香软玉在怀，心里仿佛都被填得满满的，他道，“谢谢你阿黎，我感觉自己拥有了全天下。”

　　姜黎嘴角一牵，真是傻二哥。

　　“阿黎，等我回来，就去向姑父姑姑提亲好不好？”到手的肉，苏桓要放在自己嘴里才安心。不管姑父姑姑答不答应，他也要去刷一波存在感，好让他们知道有他苏桓这个候选人的存在，不能不明不白地就将阿黎许给了别人。

　　这些想法姜黎是不知道的，还在想着苏桓这人真是……她面庞绯红，声如蚊呐，“臭不要脸，谁说要嫁给你了？”

　　苏桓稍稍用力，紧了紧怀抱，“不嫁给我？不嫁给我你嫁给谁去？”

　　姜黎推他，“你讨厌！”

　　“阿黎……阿黎……”苏桓一遍一遍低低唤她名字，抚上面颊，拇指按在女郎的唇角轻轻磨搓。四目相对，秋日的空气中，缱绻暗香浮动，苏桓慢慢俯下身……

　　姜黎仿佛被突然惊醒，一个激灵推开苏桓，红着面颊一溜烟儿跑远了，只留下他一人呆在原地。苏桓轻轻磨搓了手指，手指上似乎还留着女郎唇边的印记……

　　躲在假山后的独孤弥惊地赶紧托住自己的下巴，他猜得果然没错！苏桓和姜黎果然！果然有一腿！等等……他为什么要说有一腿……果然……有奸情！不对，是果然……有点什么！

　　苏桓心得意满打算离开，回过头却发现一脸“奸笑”看着他的独孤弥……

　　独孤弥：阿桓，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苏桓：……

　　整个晚上姜黎都睡得极好，清晨醒转过来，看着外头日光照耀，心情都明媚起来。洗漱完后用过早膳，照旧去紫宸殿陪伴圣武太后。圣武太后批阅奏疏，姜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磨墨，看书，或者练字，抄佛经。而后又陪着圣武太后用了午膳，方才回蓬莱殿午睡。

　　远远地，姜黎就看见苏桓坐在最高的台阶之上，她心中欢喜，正要喊他，却想起昨晚躲开的那个吻，面色不由地泛红，一声“二哥”卡在了喉咙里。

　　倒是苏桓步下台阶，站到她面前，佯装生气，“怎么才回来，我都饿坏了。”

　　姜黎一愣，“你还没用膳？”

　　“对啊，想来蹭吃，结果你不在。”

　　“哎呀，你是傻的吗？我不在你就一直等我？不会自己找吃的？”姜黎噼里啪啦一阵数落，忙吩咐子衿去小厨房弄点午膳来，拉起苏桓就走。

　　苏桓唇角一牵，略一用力，就把姜黎拉了过来，头搁在她肩膀上，“不用，我马上就要回卫所了，来不及吃了，你要不亲我一下？亲我一下我就饱了。”

　　姜黎大惊，忙推开他，瞪他一眼，“光天化日，这么多人看着呢！”

　　苏桓笑得灿烂，“光天化日不行，那夜深人静是不是就可以？”

　　姜黎面红耳赤，他怎么能曲解她的意思呢？

　　苏桓揉揉她的头发，笑得一脸阳光灿烂，“阿黎，你欠我一个吻，夜深人静我来讨要。”

　　姜黎呆在原地，他……他他什么意思？！姜黎摸了摸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那么害羞的事情，她居然隐隐有些期待？！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她到底是作为大家闺秀拒绝好呢，还是遵从本心欲拒还迎比较好呢……

　　姜黎磨磨蹭蹭地进了蓬莱殿，想到苏桓还没有用午膳，思来想去良久，命小厨房做了糕饼等吃食，送去骁果卫所。嗯，她不是特地要送的，是看他没吃饭，饿着了对巡卫太极宫不利，她是在为大局考虑。

　　***

　　午睡后，信义公主就来了蓬莱殿。两人本来说好昨日去北海泛舟，因为一道去看了马球比赛，又推到了今日。姜黎命人下去准备，等预备妥当之后，两人就出发去了北海。

　　北海碧波荡漾，引上林苑之水，人工围成海池。泛舟其中，别是一番俊逸滋味。炉烟袅袅，信义公主在舟上开了炉子煮茶喝，不多时，清香袭来，萦绕雾中。

　　“阿黎，想什么呢？”信义公主递一杯刚煮好的茶给她，却见她在发呆，不由地出声问道。
　　“嗯？”姜黎回过神，看着杯皿上飘着的欲滴茶叶，“好香啊，阿姐用了什么法子？怎么这么香？”

　　信义公主嗔她一眼，笑道，“你就惯会说话。能有什么法子啊，不过是看吃茶者是什么心境罢了，心旷神怡、身外无物，茶自然就清香好喝，若是心情糟糕、大悲孤苦，那就是另一番滋味了。不过嘛，这茶种出自蜀中，你要觉得好喝，我送你一些就是。”

　　姜黎笑眯眯，“好呀。”

　　谈起蜀中的风貌，信义公主的眼中似有星光，“我从小住在锦城，那儿可与长安不一样，山高水远，峰峦层层……”

　　姜黎撇撇嘴，“长安也是啊，有什么不一样？”

　　信义公主微一愣神，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笑道，“不一样的，安定，你若有机会去了蜀中，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可惜了，我没有机会再回去了……”她想起在蜀中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都随父入长安后烟消云散，现在想来竟有丝恍如隔世之感。

　　姜黎看着她，有一丝心疼。几日相处，信义公主似乎是一个什么都可以，什么都能包容的女子。安之若素，随遇而安，明明那么热爱生活，却总在安静的时候兀自发呆，眼底的淡淡灰败一如死寂。

　　“安定，你可有心慕的郎君？”信义公主含笑看她。

　　原本不相熟时，姜黎一定会觉得信义公主是真的在笑，现在……看她瞳孔漆黑，眼角上扬，却止于表面，并不达眼底。

　　“有。”姜黎听见自己的声音。

　　信义公主微微一愣，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平静，忽而一笑，“是苏二郎吧。我看得出来，他亦心慕你。”

　　“安定，人这一世，能遇到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还门当户对的人，是多不容易，阿姐祝福你们。”

　　姜黎静静地望着她，片刻，轻轻上前握住她的手，温暖碰上冰凉，信义公主的手背轻轻一颤。

　　“你……”

　　“信义阿姐，跟我讲讲他吧……你那个再也无法去蜀中……见到的他……”

　　封尘的记忆纷至沓来。如微风轻扬，溪水潺潺，哗哗流过耳边手腕，似情人低声呢喃。

　　不过是一段皇室千金与饲马少年的爱恨情仇。那一年初夏，阳光明媚，蝉鸣阵阵，两个地位悬殊无比的人相爱了。可是，地位低下的饲马少年怎么可能娶得到高高在上的大家千金呢。信义公主的父亲绝不允许马奴做自己女婿的，连带着少年的老母，一起打出了府去。又关了信义，不许踏出府门一步。两人想尽了一切办法，信义以命相逼、绝食，甚至是私奔，却一次又一次被捉回。每一次捉回，少年都受尽了皮肉之苦……

　　“后来呢……”姜黎问。

　　“后来啊……他放弃了……”

　　既然情深缘浅，那就再也不要相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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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高甜~
cp终于敲定，老姨我甚是欣慰
情深缘浅，纸短情长，信义公主是个有故事的姑娘。
求收藏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