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纪事》伽时

1、长安

　　泰和十年九月，秋。

　　清晨，镇国荥阳长公主府。

　　书房内，姜黎一身家常月白色襦裙，正规规矩矩坐于丹凤沉香案几前，看着《春秋左氏传》。案上不远的地方摆着西域进贡的蜜瓜，已剔了子，切成小片供在盘中，鲜红多汁的瓤肉上插了小签子，随手可拿可食。

　　身旁一只小胖手伸向蜜瓜，不过一会，又伸向蜜瓜……如此连续几次后，姜黎忍不住放下书，低头对身边的小胖子教育道，“凤奴！你一下子吃得也太多了，阿娘！不能再让他吃了！”

　　“阿姐……凤奴想吃嘛……”被叫作凤奴的小胖子正是姜黎五岁的胞弟，被长姐喝止后，委屈地戳着手指，眨巴着自己可怜巴巴的大眼睛，向坐在上首的母亲求助，阿娘……”

　　正坐在上首专心批阅文书的镇国长公主杨令仪闻言，抬头看向所剩无几的蜜瓜，温柔眉眼微微一蹙，略责备地看向幼子，“凤奴，你阿姐说的没错，你确实一次吃得太多了……”说着，就让身边的侍女撤下蜜瓜等吃食。

　　“蜜瓜性寒，一次不可食太多，要罚你几日都不能碰。”

　　没有人站在他这一边，凤奴只好哼哼唧唧表示委屈。姜黎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凤奴乖。”

　　门口传来轻扣门声。

　　“进来。”

　　得到了镇国长公主的允准后，卞女官进来禀告，“长公主，宫里的黄公公来了，圣武太后宣您即刻入宫议政。”

　　书房内除了子女便是心腹，杨令仪直接问，“即刻？可有说何事？”

　　卞女官摇了摇头，“不曾。不过听黄公公的意思，圣武太后刚收到了□□启明可汗的国书……”

　　杨令仪心中一凛。

　　中原王朝与突厥长年对战，各有胜负，前朝时甚至还向突厥纳贡、称臣。

　　七年前，整个突厥汗国分裂为东西突厥，各领部族。其中，□□又与大周接壤。

　　三年前，□□先可汗崩，然而却是由侄子都意可汗即位，身为嫡子的启明可汗却居北分封，此番向大周递上国书，不知是有何意图。

　　杨令仪交代叮嘱了子女一番，便带着随行女官匆匆入宫。

　　姜黎到府门口目送着镇国长公主上了进宫的车驾，转身就命人准备出门的胡服行装。阿爹去了军营，阿娘进了宫，那还不是她姜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姜黎心下美滋滋，立马让府上的仆从去宣国公府送信，问下宣国公府的侯莫小娘子要不要一同踏马出游。侯莫辰宸是姜黎祖母的娘家女郎，两人年龄相仿，从小一块儿长大，又脾气相投，感情自是非比寻常。
　　那仆从刚要出门，就迎面碰到了宣国公府的仆从，那仆从道，“大娘子让奴送来请帖，请安定郡主东市月光楼一聚。”

　　嘿，这个叫做心有灵犀吗？

　　姜黎眨眨眼，“她已经去了？”

　　“是，奴出门的时候大娘子也出门了。”

　　这个侯莫辰宸，真是想到哪出是哪出，就不担心我有事不能去吗？她要一个人游东市吗？

　　姜黎心里吐槽归吐槽，行动力却还是很强，立马命人备马，又叫来随身护卫姜百灵随行。姜百灵是在姜黎十岁那年，由父亲武威侯姜勉带到身边，一开始只是给姜黎作个伴，然而姜百灵却展现出了卓绝的武学天赋，经过姜勉的指导更是精进，从此便担任随身护卫，负责起姜黎的安全。姜黎每回出门，都有武艺高超霸气女护卫随行左右，好不拉风，艳羡了长安城多少女郎的眼，这样一晃便已有四年。

　　“郡主，马匹已经备好。”姜百灵时常随着姜黎出门，自有几套出门用的服饰。现已经换好了墨绿色圆领窄袖袍衫，作男子打扮。

　　姜百灵虽只是十五岁的小姑娘，却比同年龄小娘子都要高长，可与十七八岁的小郎君比肩，又强壮彪悍、孔武有力，让姜黎觉得安全感爆棚。

　　大周民风开放，女子并不隐于闺阁之中，自可大大方方出门会客，甚至作男子打扮还在长安城中一度成为风尚。

　　某只小胖子拉住姜黎的衣角，抬头仰望她，“阿姐！我也要去！”

　　“你还小，不安全。”姜黎把凤奴扒拉下来，抱起他坐在胡床上，“外面有坏人啊，万一把凤奴抓去卖掉可怎么办？阿姐不怕，阿姐已经是大人了，还有百灵在身边护卫。”

　　“百灵也可以保护我呀。”凤奴认真地说道。

　　“但是遇上坏人，百灵没有办法保护我们两个呀。这样吧，阿姐答应你，回来了给你带月光楼的桂花鸭梨灌心酥！”

　　凤奴两眼放光光，“好啊好啊！”

　　姜黎心想，小孩子真好骗。

　　她就是随口一说。

　　***

　　“驾！”翻身上马，一路奔驰在永兴坊至东市的官道上。行在前面的姜黎一身藏蓝色圆领窄袖袍衫，玉冠束发，飘逸飞扬，面容莹白如玉，清俊若菊。腰间配镶玉芙蓉锦带，脚蹬一双上等羊革小胡靴，身下的大宛枣红马嘶鸣飞驰，引得路人驻足侧目，啧啧艳羡。

　　行到东市，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人放缓了速度，马踏声渐渐淹没在商贾邸店、酒肆胡姬的叫卖喧闹声中。

　　月光楼建于东市罗雀大街上，是一家有名的胡汉混杂酒楼，以包罗各地的吃食闻名京城，有北地的牛羊肉锅，江南的点心，东海的鱼鲜。二楼设有雅间，一改其他店铺繁复雕镂画梁，只清一色的玄棕灰几个暗色调，却是说不出的低调奢华。月光楼楼宇高耸，远可眺西市繁花似锦，近可看厅堂管弦喑哑。

　　每日月光楼都会有固定的节目在大堂演出，姜黎带着姜百灵刚踏入月光楼，就看到数十名胡姬旋转的纤细腰肢。珠环叮当，笑容妖媚，楼上楼下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看到姜黎，等候的掌柜立马出来将她们迎上二楼的柏松一号房。不同于外面的喧闹，柏松一号房里安安静静，熏烟袅袅，传来悠远清韵的琴声。

　　听见开门声，楠木桌旁一黄衫少年展颜一笑：“怎么才来。”

　　少年笑容狡黠，仔细一看，正是同姜黎一样作少年打扮的侯莫辰宸。

　　“接到你侯莫大小姐的口信，我这不马不停蹄地过来，侯莫大小姐倒还嫌我来得晚了？”楠木桌上正奉着精致菜色，已是晌午，看得姜黎还真饿了，撩了袍子坐下，看到百灵拘谨地抱剑立在一旁，笑道，“百灵也坐吧，辰宸不是外人。”

　　“嗯，快坐吧，没别人，就我们仨儿，不用讲规矩。”侯莫辰宸笑道，命小厮再添一副碗筷。

　　姜黎想了想，还是对小厮说道，“对了，再来一份桂花鸭梨灌心酥带走。”

　　姜黎觉得自己真是个好姐姐。

　　侯莫辰宸扑哧一笑，“你还没吃呢，就知道吃不够还要带走吃？”

　　姜黎道，“给凤奴带的。小胖子缠着要一道出来，没办法，只好跟他说帮他带月光楼的桂花鸭梨灌心酥，这才安安心心待在家里。”

　　“凤奴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吃啊。”侯莫辰宸托着腮搅着碗里的汤羹，笑道，“真可爱。我也好想有个弟弟。”

　　姜黎撇了撇嘴，“我记得你有好几个弟弟吧？”

　　侯莫辰宸炸毛，“哎呀，我说的是嫡亲的胞弟啊！姨娘生的怎么能算我阿弟呢？你不知道，我们家老头子一出远门，几个姨娘就闹得不可开交，看得我心烦，还不如出来散散心。”

　　这么称呼父亲的，在姜黎所知的环境中，只有侯莫辰宸。侯莫辰宸自幼散漫惯了，与她亲爹宣国公脱不了干系。生母早逝，父亲公事繁忙，姨娘姬妾又不敢管到她头上，避之唯恐不及，只要宣国公不在，侯莫辰宸就是家里的一把手，谁敢惹她不快？

　　姜黎抿嘴一笑，给她包了一块羊肉卷饼，蘸上甜酱，“是是是，你侯莫大小姐一传唤，我不就来相陪了吗？”

　　侯莫辰宸张嘴咬下卷饼一角，溢出暗棕色的酱汁，她眨眨眼道，“哪敢传唤堂堂安定郡主呀，我可是专门派了人去府上递了请帖，专程在这里相候！”

　　两人商业互吹一波后，又商量着一会去天涯斋看看刚上新的奇珍异宝，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可以再去大马场跑个马！

　　吃完饭，刚兴冲冲地打开门，却发现根本走不出月光楼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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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
人最幸福的时候，大概是这样的年少时光，马踏长安，潇洒恣意
最爱的家人在身边，最好的朋友在对面
好吧猜猜谁要出场了？
绝代风华风姿绰约
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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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