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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陆·渡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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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诱拐还是谋反,鬼子母的罪都太深了,光二十余条性命根本不足以偿还。
所以他们都只能掉脑袋。
从妙彻自首,我决定捉拿妙彻开始,我就已经知道结局了。
但我别无选择。
身为大理寺狱丞,我有义务向朝廷,向百姓负责,若仅为一己私情而罔顾他人性命,便是日后到了九泉之下,我也无颜见老和尚和崔家的列祖列宗。
所以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人生在世,最叫人难过的便是洞悉,洞悉一切却无力改变。眼看着一切错误都循着轨迹坠入深渊,我却毫无办法,只觉得身心俱疲。
朝廷担心夜长梦多,斩妙彻他们斩得又快又急,五月初,菜市口二十余鬼子母骨干被带上断头台。
每一次铡刀落下,百姓沸腾,一个鬼子母骨干就人头落地。
我站在刑场不远处,看着昔日耀武扬威的骨干们此时气息衰败,与待宰家畜没什么两样,我应当觉得畅快。审理一年多的案子圆满落幕,三个月前还被牵扯着我的生死的巨大阴谋被踏了个粉碎,我应当无比轻松。
可为何一切都是如此低沉,天幕沉沉,日月昏昏。
妙彻是最后一个,他临走前看了我一眼,随后低下头去。
眉目仁慈,就像一个救苦救难的菩萨。
我向来只记得老和尚说妙彻的那句话: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现下,我忽然想起来了后面那一句。
“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我轻轻念着。
场下的百姓见上来的是个和尚,纷纷痛心疾首的骂了起来,从妙彻到众僧,再到佛门。
在我听来如此刺耳。
铡刀飞降,血溅三尺。
牡丹败了。
我眼看着那刺目的红,心里不觉得悲伤,只是有些落寞。
我原以为我足够了解妙彻,但我同时还以为他是佛,这就显得我比不上他。
妙彻了解我甚过我自己,他最清楚戳我哪里最疼。
我看着围在刑场周围骂声不绝叫好声不断的人们,忽然觉得格外讽刺。
妙彻用了最错误的手段想要渡他们,他们用了最正义的方法杀了他。
日后,没有人在乎天生佛骨的妙彻思考过什么,所有人都只把他当做是丧心病狂的鬼子母妖僧。
世事本该如此,谁也救不过来,如果大多数人不被舆论愚弄,这世上又何来统治之说。
几日后,二十余颗头颅被挂在南门前示众,妙彻傍身一辈子的棍子也挂在一旁。
我借故向朝廷乞走他的身体带回寺院旁与老和尚葬在一处,我无法为他立碑,索性自己做碑在他坟前立了三天。
第四天,我拎着一壶酒一只熏鸡,坐在他坟前,喃喃着似说给他听,“区区师弟,想让我给你守丧是不可能的,想要就自己起来求我,浑和尚。”
我与师父请了罪,自请杖责后将熏鸡撕烂埋在妙彻坟上,一壶酒倒了一半——剩下那半是我的。
就这样呆了五日,我启程回京。
城里的牡丹已经败尽了,就如妙彻已枯的佛骨一般。
我原道佛悲悯众生,妙彻悲悯佛,可我忘了,佛不只有骨,还有皮和肉。仅有骨的佛是死的,所以妙彻的佛性也是死的,他妄图渡尽天下,奈何历史不可抗拒,最终他只渡了我。
诸恶莫作,诸善奉行,生清净心,是诸佛教。
回到大理寺,我脱下官服,拿出官印,向宫里那位的方向大拜九次,挂冠悬印而去。
老和尚,你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