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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十年生死 ...


  •   回驿站的路上,没头脑百无聊赖地转着他的头,而蒲新酒的目光一直在谢宴身上流转,直直打量得谢宴一张老脸都不好意思起来。
      不就是稍微八卦了一下,这人至于吗?谢宴腹诽道。
      “谢宴,”似乎是确认了什么事情,蒲新酒终于幽幽开口,“天都云海的掌门是鸣鸿。”
      “啊?”始料未及的话题,谢宴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天都云海的掌门是鸣鸿,不是柳孤灯。”蒲新酒强调了一遍。
      难不成后来柳伯父改变心意将掌门传给小儿子了?可是继承人人选,怎么看都觉得柳孤灯比柳鸣鸿要合适许多啊……谢宴一头雾水:“为、为什么?”
      蒲新酒停下脚步,透过修罗鬼面直直地盯着谢宴茫然的眼睛,他眸子里有某种令谢宴心惊肉跳的黯然。
      “因为——柳孤灯死了。”
      十年前,被欺压多年的魔族中人在戏火尊者的带领下与正道名门正派全面开战。一心念着报仇的谢宴叛出玄音,和岚月时一起盘踞在蒲新酒的酆都,也就放任手下的人时不时地上道门中做些小动作。直到谢宴被简素虞一剑刺死,他也不曾记得清双方究竟损失了多少人,但是他从不曾听闻他所熟识的人里有出现过什么意外的……
      “你果然不知道。”蒲新酒的语气里带这些怜悯,“简素虞是打算瞒你一辈子吗?”
      “什么……”像是被一道天雷劈懵了,谢宴恍在梦中,觉得蒲新酒的每个字他都明白,但是合在一起好像怎么都无法理解,“你究竟在说什么……”
      “那时候玄音被你整得元气大伤,之后你被简素虞一剑穿心而灰飞烟灭,后来——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啊。”
      “天都云海的前掌门亲自上灵山就为了保住你的命,但还是迟了一步,与你命火相连的柳孤灯在你死后没过多久也死了。”
      “他弥留之际,携着佩刀断水,亲身跳下了天都云海的铸造神兵之地——刀山火海。以魂魄永封佩刀的代价,耗尽全身修为淬炼断水,以身殉刀,化为刀灵。”
      “失去了魔尊的魔族众人怒火滔天,冲上这些名门正派为你报仇。正巧那时天都云海失去了他们的掌门,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双方大战了好几天,最后——天都云海被屠了。”
      “我强行出关,赶过去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全门派的尸体,只有鸣鸿一个人安安静静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地搂着为他挡了致命一击的柳时新的尸首。那些妖魔不知为何没有杀他,但是当着他的面砍下了天都云海传承许久的千年古松——看着门派覆灭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我在那边照顾了鸣鸿几天,他始终认为我是个幻影,后来确认他性命无忧后,我便下山了。谁知道在下山的时候便遇到了方才那个孩子,他不听我的劝诫非要上已经灭门的天都云海。”
      “不过看他这样子以及后来天都云海的养精蓄锐,也能猜到那时鸣鸿应该是把我的话听进去振作起来了——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天都云海就不会消失。”
      “他虽然毫无灵力,但是柳孤灯把断水留给了他,依靠着断水,他继承了柳孤灯的修为,和正常的修道人是没什么区别的了。也因为这个原因,他成为了天都云海历史上唯一一个拥有两把认主双刀的掌门。”
      “不过鸣鸿后来就变了,变得阴鸷了不少。他恨死了魔道中人以及各种邪修,不过若说最恨的还是你家那位——他手刃了你,也间接害死了柳孤灯。长兄如父,柳孤灯一死,他的世界就崩塌了。”
      傍晚,逢魔时刻来临,天边的云一直送天际烧到眼前,红彤彤的,刺伤了人的眼睛。
      简素虞一身白衣,背负宵练侧身倚靠在驿站旁边的一颗垂柳上。落日余晖在他雪白的长发与姣好白皙的皮肤上都镀上了一层金光,衬得整个人愈发明艳动人。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把玩着手中的一颗被夕阳染成橙色的光滑石子,眉峰平和,薄唇微抿,清澈眼眸里飘荡着不易察觉的柔情潋滟,像是漫天闪耀的星辰。
      多年前,战战兢兢的柳家后辈告诉他,这种石头叫做定音石——锤打三下便可以开始记录声音,再一锤定音。若是得空想要听的时候,只需轻轻捶打一下就行。这么多年了,简素虞一直十分珍惜。
      “师兄。”
      简素虞闻声转过脸,只见那人沐浴在一身金光下正在唤他,一如当年,忍不住就放轻了声调:“嗯?”
      只不过刺眼的落日余晖似乎在眼里碎成镜片,谢宴看上去仿佛要哭了一般:“你打算——”谢宴的声音晦涩,再不复往日张扬轻狂,“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孤灯的死?你是真打算瞒我一辈子吗?”
      不由怔忪了一瞬,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简素虞立时紧张了起来:“不是的……我不是……”
      破镜最难重圆,好不容易才修补正常的关系,若是再经历些什么,谁知道以后还能否再面色平静地说上几句话甚至见上一面呢?
      见他承认了,谢宴静静望着他许久,眼圈都红了,哽咽道:“孤灯他……死了,因为你,也因为我——不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这个害人精……”他捂着脸慢慢地蹲了下来,像一个后悔莫及痛哭流涕的孩子,“是我害死了他……”
      “不是你。”简素虞不会安慰人,只能手足无措地揽住谢宴的肩膀,轻声劝道:“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他咬着唇迟疑着,伸出手想摸了一下谢宴的头,却只能在半空中握紧了拳,最后收了回去。
      “都是我的错,那时我不反抗是我心里有你,我以后不会了——我会改的。”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谢宴恨恨道,“我以后一定改……不对,没有以后了。”
      蓦然浑身冰凉,简素虞怔忡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力道,捏着谢宴的肩膀,慌乱地软着调子:“谢宴,你听我说,别这样对我——”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才明白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然后又在无尽的懊悔中煎熬着,后来这个人活过来了告诉他“没有以后了”。
      “不这样?不这样还能怎么样?我能怎么样?”谢宴站起身来,一把甩开他的手,像只见谁扎谁的红眼刺猬,“我一看见你,就想起孤灯的死,我又该怎么样啊……”
      简素虞想解释,但是他又不擅长如此,只能茫然失措地握着谢宴的手,着急地想把手中的定音石交给他,想告诉他这颗石子他珍藏了很多年,想告诉他每当夜深人静他开始想念的时候便会拿出来听一下。
      因为定音石里珍藏着谢宴的声音。
      快被悔恨淹没的谢宴恍然感觉到简素虞往他手掌心里塞了什么东西,还带着那人身上的余温。
      这还是简素虞第一次主动送他东西。谢宴怔怔了片刻,望着那人手足无措的模样,然后咬牙一狠心,手一扬,霎时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溅起一朵小水花。“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不知道吗?”
      谢宴以前没喜欢过人,他第一眼见到简素虞就觉得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望着他一辈子。不过他觉得只是单纯的他觉得,深怕两人都错过,才一直没放弃,只是后来还是就只能那么算了——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以后,谢宴也不太确定简素虞是不是那个自己有勇气追一辈子的人了。因为一时心软手下留情,谢宴真的失去了太多东西,曾经他那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心里眼里都是那人,但是他是真的怕了。
      “谢宴……”简素虞在背后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和声音一样轻,轻得几近央求,“我可以不知道吗……”
      谢宴没答话,只是一根一根慢慢地松开他冰凉的指尖,扭头决绝地离开了。
      深夜的时候,蒲新酒门都没敲就风风火火闯进谢宴的房间,把意志消沉的他从床上拽了起来:“我去,你们是都疯了还是怎么样?一个躺房间里挺尸装死,另一个魔怔了一般把整条河都冻住就为了找块什么东西?你把他什么东西丢了?”
      闻声,谢宴微微抬起眼皮,把一个东西塞到蒲新酒手上,感觉有些疲倦,由内而外都无力的疲倦:“是这个,拿去给他吧。”终究还是没舍得扔。
      “我就不懂你们俩了,分明两个人——唉?”蒲新酒接过手一看,有几分惊诧,“这不是天都云海最常见的定音石嘛,一锤定音,能珍藏好多年呢。”说着他捏着石子,轻轻地在床沿上敲打了一下。
      下个瞬间,有微弱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蒲新酒侧耳倾听片刻,皱着眉猜测道:“这么轻……好像是微风拂过的声音?”
      直到最终定音石里传来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师兄”,谢宴才明白过来。
      那是他睡梦中的呼吸声,被人珍藏了这么些年。
      十年生死情仇,不思量,自难忘,然而从未宣之于口,最终是爱不可说,恨——也不可说。

  • 作者有话要说:  糖与刀齐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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