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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佛随缘,道随心,鬼随性 ...

  •   “我知道你恨,没想到你那么狠。”说这话的是简素虞。
      宵练闻声而动,一道剑光快速落在蒲新酒的位置,然而蒲新酒更快,下一瞬已经居高临下地伫立在柜台上,腰间一柄大刀,深紫色的外袍十分潇洒地随风飘动着——这显然不是天都云海的门派身法。
      “对,我是恨。都说佛随缘,道随心,那鬼,就随性吧。”蒲新酒轻飘飘地说。
      谢宴、柳孤灯、月黄昏面面相觑,却发现有无数漆黑的鬼手从地底伸出来抓着他们的双腿。只要有人强自动用灵力妄图挣脱,便会被闻声而动的鬼手吸个干净——鬼魂最爱吸食的便是修士的纯正灵力,因而大家都动弹不得。
      这已经不是蒲新酒了,他变成了鬼王。
      鬼王蒲新酒右手一扬,顿时有几个鬼魂在空中显形,挂着长长的舌头,朝着简素虞扑了过去,他微笑道:“简素虞,这座城里到处是孤魂野鬼,你打不过我的。”
      简素虞挥舞着宵练正在与长舌鬼们搏斗,口中默念法诀,片片冰凌自半空中长出,将长舌鬼攻上前的手臂刺了个对穿。然而不知疼痛的鬼魂又不断地攻上前来,简素虞心下一动,解下腰间碎冰置于唇边,轻微地吹了几个音。客栈的所有的鬼魂霎时被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片刻以后碎为冰渣。碎冰是仙派至宝,向来驱邪清魅,连谢宴他们脚下的束缚都轻了不少。
      蒲新酒面上的表情凝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无奈道:“好吧,宗派大比的第一人还是有些本事的,但是你抓不到我啊。”
      仿佛为了印证他所说的话,他又挥挥手,身后空中一群黑影显了形,其中一个矮小的鬼魂一不小心还头朝下地摔在了柜台上,把脖子给摔断了。
      谢宴眼角抽搐地盯着它在蒲新酒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爬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摸到自己的头安了上去,假装无事发生凶狠地瞪着屋子里的人。
      顺着他的视线,蒲新酒自然也看到了,他安慰一般地摸了摸那个小鬼的头,后者捂着头受宠若惊般盯着自己的主人。
      “再说我也不想和你们动手。”蒲新酒忽然大手一挥,一把扯下身上宽大的深紫色外袍,高高扬起手,在众人注视之下,缓缓放开手。
      那件象征着天都云海弟子身份的衣袍,就那么颓然垂落在地上,透过飞扬的尘埃,依稀还能看到袖口上蹩脚的针脚绣着的“新酒”两个字。
      蒲新酒身着一身玄黑干练衣衫,衬得他脸色苍白。他的目光也在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上停留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什么往事,眼眸里有一瞬间惘然。但他依旧解下了腰间陪伴了几年的长刀,丢在衣服上,发出一声钝响。
      “大师兄——别生气,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唤你了,请告诉鸣鸿,蒲新酒同他弟弟一起,死在岁月未侵之城了。”
      说完这句话,年轻的鬼王毫不留恋地转身,身后跟着他那些大鬼小鬼。身影在视线内忽远忽近,飘忽不定,最后终是消失了。
      “这个没良心的兔崽子!”手掌紧紧地握着蒲新酒归还的门派外袍,柳孤灯忍不住低声咒骂一句,“我宝贝二弟要难过死了……”
      这话谢宴听在耳里,一时之间也猜不出柳孤灯对于蒲新酒去留的看法了。
      离开的人潇洒走了,原地的人还要默默收拾残局。
      自从知道自己背负血债以后,月黄昏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柳孤灯变着花样逗他,都没什么效果。
      最后头疼的柳孤灯无可奈何,只能自暴自弃,把所有锅都往自己身上揽:“药粉是我撒进井里的,因果报应都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你和我抢什么啊?”
      月黄昏睨了他一眼,回了他两个字:“无聊。”
      “难不成你心疼我?”柳孤灯觉得自己跟谢宴闹在一起久了,似乎脸皮也厚了不少。
      “没睡醒呢。”月黄昏这次赏了他四个字。
      “我给你看个东西,你看——”柳孤灯打了个响指,指尖忽然冒出一缕电光,他拍着胸膛,言之凿凿,“放心吧,我可是天生万里挑一的变异纯雷灵根属性,雷啊电啊这种东西,我从小玩到大。以后飞升成仙前历劫据说有致命的天雷?你们如果要历天雷劫,我给你们扛伤害——黄昏你别生气,我没开玩笑,是认真的……”
      城中四处堆积着尸体,观察他们满头白发掩盖下的神情,似乎走的时候没有经历过什么痛苦,十分安详,如同蒲新酒说的一般——寿终正寝。
      谢宴总觉得真相似乎与他们想得有些出入,其中内情只有蒲新酒一人知晓,不过不知道何时何地才能相逢了。
      “据说尸体腐烂的气息常常会引来魔物。这些尸体放得久了怕是要出什么变数。”简素虞表达了他的顾虑。
      其余人也表示赞同。
      于是他们几个人商量了许久,终于决定把所有尸体移到城外,再一把火烧个干净。
      当然话说着简单,然而实施起来,光是搬尸体这件事就花费了不少时时间。不过四个人,八只手——打住,他们当然不可能蠢到自己动手去搬,只不过灵力有限,确实是用了不少时间。
      要是蒲新酒还在,肯差遣他的大鬼小鬼们帮忙的话,估计简单多了。谢宴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么多尸体,在城外堆积成山,都快赶上城墙高了。如果想要连着怨念一同焚烧殆尽的话,还必须要靠谢宴体内纯净的红莲业火。
      简素虞是冰灵根,月黄昏是木灵根,只有柳孤灯的雷灵根能帮上些忙。
      选了个风高气爽的日子,修养了好些日子的谢宴和柳孤灯高高伫立在城门楼上。柳孤灯站在谢宴背后,双手贴在他后背,将体内所有的灵力缓缓输送给谢宴。不远处的月黄昏为他们护阵,他将自己的墨伞往半空中一抛,整个伞面旋转起来,越来越大,将三人的身影都遮了下来,好保护二人潜心施为。
      只见谢宴双手合一,敬拜天地以后,颈间的火纹蓦然发出光芒,双手向上一扬点起万千火舌,红莲业火一刹那吞噬了城外的尸山血海。整个外城似乎都化为一座火焰炼狱,其中有怨灵不甘心的哭喊声,甚至还有怨念深的向他们的方向伸着双爪,万般痛苦咆哮着威吓着想冲出火圈,将他们几人的脸抓花。
      这时,有一道清脆悠扬的笛声响了起来,如同清风拂面一般,在城中不断地回响着。
      安魂曲。
      谢宴定睛望去,只见他们落脚的客栈屋顶上现出一个身姿绰约的侧影,正手执一支泛着剔透白光的笛子,启唇静静横吹着,端的是风仪无双。
      不是他家谪仙般的大师兄还能有谁?
      这场超度法事一直持续到傍晚,结束后,回去的时候每个人都耗尽灵力,精疲力竭。
      因为简素虞用碎冰吹出了安魂曲的缘故,天空逐渐飘起片片雪花。晚饭过后,银装素裹的三江城被白雪所笼罩,掩盖了它曾经罹遭的所有灾祸与伤痛。
      屋里闷得慌,谢宴打开窗户,想透个气,视线内却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似笑非笑。
      嗯?看花眼了吧。谢宴“啪”地一声关上窗户。
      然而那人忍不住伸手推开了窗户,凉凉道:“你没老眼昏花,是我没错。”
      人生何处不相逢?
      蒲新酒曰:新雪,窗外,半空中。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谢宴耸了耸肩。
      蒲新酒闻言挑了挑眉,勾起唇,带着些许得意道:“我以为你有话问我。”
      “没没没——快走,看着碍眼!”谢宴嫌弃地欲关上窗户。
      “行!是我有话跟你说行了吧。”蒲新酒连忙服软,他甚至伸手轻轻摸了摸谢宴的头。
      毛骨悚然的谢宴正想发飙,却听面前的人开口:“远清让我告诉你,他是你的一个分身。”
      “什么?!谁说的?”谢宴愕然,脑海里一个名字一闪而过,“温无?”
      蒲新酒点了点头,又仿若无意提起另一件事:“月大哥的药其实从始至终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有问题的是这座城的人,他们透支远清的生命太久,远清一死,他们虚不受补,所以自取灭亡了。”
      “那你还——”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蒲新酒伸了个懒腰:“不是一路人总得找个离开的由头。听手下小鬼说我该去酆都的……要是你以后无家可归,酆都欢迎你——也算不枉你在简素虞面前如此信任我。”
      得,难得说次悄悄话——结果全世界都知道了。
      “后会有期了,谢宴。”
      谢宴想骂他偷听别人悄悄话,又想提一下柳孤灯其实不舍得他,更想问关于他远清是他分身的明细,面对离别,纵有千言万语也止于表达。于是最后他也只是冲着那个孤寂的背影喊了句:“他不是我的分身,他是你的远清。”
      他的话语如同纷纷落雪般,融入寂静里,也不知道那人听见了没有。
      应该是听到了的。因为男子漆黑的身影顿了下,纵使身边空无一人依旧挺起胸膛,昂首阔步地迈起步子,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倔强与骄傲。
      “人生如逆旅——”
      “我亦是行人——”
      清亮的吟唱声……跑调跑到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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