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帛》尹素言

1、一

　　对女人而言，三十岁，是个尴尬的年龄，谈爱，有点晚，谈死，有点早；和年轻人谈经历有些太幼稚，和老年人谈人情世俗太浮躁；任性一点，有人说你装嫩，安稳一点，有人说你是附属品，时尚一点，有人说你妖精，朴素一点，有人说你太out。
　　到了三十岁，还有几个人敢来一次生命质地的裂帛。

　　​有一天，朋友圈一个朋友晒出一张图片，并配文“人生又一大事搞定，给自己点个赞”，图片里，迎头的大字“欢迎您加入复旦EMBA大家庭”。当时心“咯噔”一下，不得不承认被这条消息虐到体无完肤，真真的妒忌，多少年前我们是同一个小城市的同学，还站在一样的起跑线上，如今的他在上海拥有自己的公司，员工就有一百多人，还在上海买下别墅，夫妻俩开的都是一百多万的车，甩了我不止几条街那样的距离。说不羡慕是假的，说不嫉妒也是假的。当然，无论是羡慕还是嫉妒，都无法复制他的人生。
　　这样优秀的同学也反照出我是多么的平庸，又是多么甘于平庸，毕业之后，在北京混上些年，然后到了结婚的年龄，于是25岁把自己嫁掉，和老公一起回到他的家乡开始创业，从零开始一步一步创立公司，建立品牌，好不容易打开一点点局面。就这样在自我满足中沉沦，止步，以为自己已经很了不起、很成功。
　　直到这一刻，有些讨厌起自己来，这就是我曾经梦想着要成为的那个自己吗？迷茫，犹豫，我给不了自己确切的答案。现在算是白领？公司老板？还是阔太太？家庭主妇？贤内助？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标签，我只想成为我自己，悲哀的是早已没有自己的梦想，没有自己喜欢的事，没有自己的朋友，我的私人领域是一片荒芜，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家庭的基础上，别人总是称我为某某某的女人，某某公司的老板娘，没有人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真正的是谁。讨厌别人那么称呼，可我也仅仅是讨厌，并没有为此而努力去改变什么。
　　开始沉思，思考自己真正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所谓的家庭，孩子，老公都只是安居一隅的借口，为自己的懒惰和平庸寻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把自己给感动了，认为自己有多伟大，为家庭牺牲了自己，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观照内心，灵魂还停在几年前的地方，空空洞洞、干干瘪瘪，希望和绝望相互厮杀。风戚戚然然地吹过，一年年的就这么过去，而来年呢，还要这么过下去吗？我不知道安稳的背后是否影藏着方向，只是还没有找到而已。
　　想起自己没有找过工作，没有上过班，就连大学的时候连兼职也没做过，虽然家庭不是很富裕，但也总觉得不需要我去赚零花钱，也没有想过要去锻炼一下自己。更没有想过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在青春的时候，安然的呆在自己的保温箱里，持着青春的症状，无所事事的闲，莫名其妙的闷，还有精心雕琢的伤感。
　　倒是这些伤感成就了我一段时间的才华，披上华丽的外衣无病呻吟，反而落得一个才女的称号，如今追思起来，倒让我发现那些伤感是每个人的青春症状，却不是每个人都有了才华，或许这是与生俱来的敏感，蕴藏着一种禀赋。在往后点的日子里，把这种禀赋浪费在了热气腾腾的厨房里，案板上，忽略了案板上正切碎着的酸甜苦辣，汤锅里沸腾着的一家人的欢喜快乐何尝不是一种美，一种乐章。
　　人啊，常常就是这样，总觉得幸福啊，梦啊，美啊都是遥不可及的，一个劲儿的遥望远方，看见别人的缱绻红尘、千般袅娜，万般旖旎，看见别人筑成的梦，斑斓多彩，光芒万丈。
　　常常抱怨如今脱离时代的农村生活，被琐碎与空洞密密麻麻地回旋缠绕，这里的春天不像春天，只有永不停歇的风，和永远轻舞飞扬的沙。
　　怀念童年，怀念故乡，怀念那段纯真无邪的快乐日子，怀念园子里的那棵树，准确地说也不是树，应该是很多株比普通花要高出几许的花，每到春天都会开好多好多的白色花朵，满园花香，花朵过后会结一些果实，不能食可当药材用，叫黄栀子，小的时候总是看见，倒也不觉稀奇和有多美，后来逐渐长大，经常在影视剧和书中看见对栀子花的描写、喜爱和赞美，那些栀子花便在我的记忆里茁壮成长，开出白色的花，日积月累的生出情感。
　　要称得上树的就是那棵梧桐，古木参天、直至苍穹，且粗壮，小孩子四五个手拉手才能抱住，真有拔地倚天之势。它的叶子很是宽大，像蒲扇；开淡紫色的花，有点像喇叭。
　　记忆深刻的还有故乡的油菜花，那里的田都是成阶梯式的，哪里的农民在那个时节田里都种油菜，地里种小麦。一到春天油菜花真的是漫山遍野，那种黄色如大海一般波澜不惊，又隐藏波涛起伏，在阳光下金灿灿的闪着光，有着无穷无尽的美，微风轻轻吹过，有一种单调的香随之入脾，幽幽淡淡，不是世上任何一种香水，香粉，香味可比拟的，说她单调，是因为那种香里不掺杂任何其他成分的香，遗世独立而存在。我常常坐在园子的矮墙上看油菜花，油菜花还有一个好听又美丽的名字，叫芸薹。
　　远远看去，芸薹应该有一米五左右，站得横平竖直，昂首挺胸，是正在等待被检阅的士兵吗？都说胡杨树是守卫北国的士兵，生的美丽，自强不息；死还坚强，傲然挺立；朽更神奇，坚韧无比。叫我来说，芸薹也毫不逊色，她们是南国的士兵。你别看她们身姿窈窕纤细，看她们眼神里的锐气、果毅；你别看她们身上那几件衣服，有些肥大且太素，好像有些土气，看那头金色的秀发，秀发下的脸庞，漾着青莲的醉态，芙蓉的清婉。
　　走进一些，真是好不热闹，好像是花海里的一场演唱会，有的蜂儿在弹钢琴，有的在弹电吉他，有的在弹贝斯，电子琴，架子鼓，……。蝴蝶也不甘示弱，只见一只忽如间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飘飘摇摇凌空而下,曳曳生姿；另一只束腰纤细，踮起脚尖，仰着头，龙旋风似的旋转，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罗裙飞舞。络绎不绝的姿态行云流水般散开，曼妙身姿步步踩着节拍。
　　欢快忙碌的蜂蝶给那片静美带来自由，奔放的勃勃生机，于是那种美顿时鲜活起来，一静一动，相得益彰。油菜花的美，美就美在连成一片海，美就美在热闹，徜徉于花海之间，仿佛也有了“亭子间”的憧憬，伸出手去就是诗，伸出手去就是画。
　　忽然间，我的内心色彩斑斓起来，灵魂也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