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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自有山中花,何必羡青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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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留仙去见了自己的母亲,她还是日夜癫狂,抱着一个枕头叫留仙,韩留仙试着给她喂一点东西,都被她扔出去了。
“娘,你不要这样了。”韩留仙看着她紧紧地抱着那个枕头,眼里酸涩:“爹不见了,娘,我很害怕。”
韩夫人抱着枕头的动作停了一瞬,转过头来,韩留仙以为她有反应,忙喊了一声娘,韩夫人却突然伸手来推她,两眼冷森森地看着她,清晰地说了一句:“你这个妖怪。”
韩留仙看着韩夫人的手心,那里有个枫叶一样的伤痕,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
这句话也是韩留仙从小听到大的,她从小就被韩怀章养在身边,偶尔抱她来见一次娘,他爹都会被韩夫人抓着领子喊:“你还我女儿!你把她藏在哪里了!”
韩怀章武功不弱,却不敢挣开韩夫人,他安抚地抱着她:“湘君你不要闹了,你看看,我们的女儿就在这儿。”他让韩夫人坐好,把韩留仙抱给她看:“你看,留仙在这里。”
韩夫人定定地看着韩留仙,像看着一个怪物:“你不是我女儿,你走。”
韩留仙被韩怀章牵着走出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韩怀章安慰她说娘是生她的时候伤了神,总有一天会好起来。韩留仙就抱着这个希望等了十五年,从她三岁等到十八岁,她娘仍然不认她。
韩留仙想再试一次,她举着一勺汤送到韩夫人嘴边,却冷不防被韩夫人一把拽住了头发。
韩留仙不敢大力对她,只能小心地往回拽自己的头发,韩夫人又忽然放开手开始扒她的衣服,一边扯一边冲她吼叫:“你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韩留仙没提防,被韩夫人一把扯下了裙带,裙子落地,韩留仙惊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双腿,韩夫人指着她,呵呵冲她冷笑:“你挡什么!你怕什么!”
韩留仙面无血色,这是她最大的忌讳,她的下身处,是一整块圆圆的伤疤,四五岁时她有过一个宫里出来的奶娘,奶娘为她洗澡时看到这处伤痕,惊得叫了一声,她追问的时候,奶娘多嘴说了一句像是刀伤,第二天,奶娘就被人发现死在了池塘里。从那之后,她再也没让人见过她光身子,这块伤痕她羞于启齿,也成了她最大的心病。
现在她爹也不见了,周慎也不在京城,留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个入镜而已,可谁也不能告诉她,该怎么面对一个深深痛恨自己的娘。
韩留仙没敢在韩夫人房里多留,她刚出来,却见入镜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小姐!宫里有人来接您!”
李棠棣的头疼越发厉害了,伴星眠月只能稍微缓解,却治不了根本,上朝的时候又不能在大殿里点这味香,因此只能忍着。
“启奏陛下,北昌安的使者昨日到礼部,说……”
李棠棣正头疼的时候最讨厌吞吞吐吐,把折子往案上一拍:“说什么!”
礼部尚书陈屿吓得一抖:“……说公主既然要嫁给北昌安,自然要按北昌安的规矩来,要在北昌安大祀节之前赶到木尔科大帐成婚才吉利……这,这也是琼崖大北希望的……”
“滚!一群废物!”李棠棣把折子扔到陈屿脸上:“他们蹬鼻子上脸,你身为礼部尚书,一点骨气都没有吗!滚!”
陈屿捡起地上的折子,灰溜溜地站回朝臣的队伍里,李棠棣的额头剧烈地抽痛起来,他一挥手:“都给朕滚!”
众臣面面相觑,最后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左相江白政还留在原地。江白政看着众人都退了出去,快步走到皇帝阶前问:“陛下可是最近头风又加重了?”
李棠棣头疼欲裂,没力气说话,只看了一眼海德泉。海德泉像得了救命稻草一样上来对江白政说:“江大人,前两年那香丸子还有用,最近半年也不行了,您看这可如何是好?”江白政安抚海德泉:“海公公莫急,陛下,犬子最近访到了当年为陛下配制丸药的药公明海川的踪迹,臣已经修书与他,让他务必把药公请回京城。”
李棠棣烦躁地点点头,江白政看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赶忙退出了大殿,海德泉扶着李棠棣下台阶,冷不防李棠棣哼了一声,身子一软,歪在了海德泉身上,海德泉全力撑着李棠棣,转头冲四周惊呆了的宫女太监吼道:“宣太医!都傻站着干嘛!!”李棠棣歪在他身上,眼珠子无神地转着,嘴里喃喃道:“把……太子叫来……”
周慎昏睡了一夜,随行的人把脉说是常年优思过度,郁结于心,又忽然大悲大喜,身子受不住。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
周聪守在他床边,歪在床柱子上睡着了。周聪不敢睡沉,听见周慎动就醒了过来,看见周慎睁开眼睛,且惊且喜:“师父你醒了!”
周慎点点头,忽然想起昨夜昏睡前听到的话,抬头问周聪:“那个清倌人抓到了?”
周聪从桌上的温碗注子里盛出热粥来端给周慎,看周慎接了吃了一口,他才慢慢和周慎说起来。
昨天周慎他们去盘查哨子的时候,一直埋伏在各个门口和码头的廉七他们,在去郴州的渡口截了一艘渔船,渔夫说他要出去卖鱼,廉七看他船上鱼不过三四十斤,船的吃水线却深,发了信号喊了兄弟一起过来,把船拖上岸拆了,在船底夹舱里果然找到一个半身瘫掉的女人。而去九针坊的那队人,在九针坊的阁楼上找到了正在绣花的李老板,也一起带了回来。
“现在人都在后院看守着,我们先审了一遍,没什么有用的,还要等师父起来了看看。”周聪有些羞赧,跟着师父学了这么久,却没什么用。周慎放下碗,披衣坐了起来,周聪伺候他穿好衣服,周慎披上大氅,走到后院去看。院子里两个人戴着手枷脚镣,一个躺着一个蜷缩着坐着,
冻了一夜,两个人都脸色青白,嘴唇乌青。
周慎在后院站定,打量着两个人,那躺着的是中了他钉的清倌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孔,他却越看越心惊——这脸和钟显尘有七八分相似,但是比钟显尘更精致动人,如果不是知道她是个女人,他几乎要以为是钟显尘躺在这里。
“把李老板请到屋里去。”周慎交代了一声,哨卫们动手去拉李老板,李老板剧烈地挣扎起来:“我不去!我不要死!”他再挣扎也没用,还是被哨卫们拉到了堂屋里,张少安也在屋里站着,李老板抬头一见张少安,愣了下:“胡老保?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周慎没给他们时间叙旧:“李老板,说说吧。”
李老板听见他声音就是一抖:“说什么啊……”
“说说你跟外面那女人怎么回事儿,听船夫说是你包了船给了高价,要把她运到郴州。”周慎盯着他,李老板目光躲闪,避开他的眼:“没什么回事,她陪我睡觉,我就送她出去,男男女女这回事,谁说得清……”
周慎把那块温香楼上的白手帕丢到他眼前:“李老板,你看看这帕子再说话。帕子是旧的,上面的绣线是新的,这种功夫梅城没几个人能绣出来,我们找了好几个绣工绣白海棠,没一个人跟这上面的一样,倒是在你的九针坊里找到的百花图上,有一模一样的海棠花样,你还要跟我说你不知道?”李老板看着地上的绣帕,面如死灰,他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我就知道有这一天,当年就不该走错那一步……”
突然他又抬起头大声说:“大人!我是被迫的啊!当年是有人逼迫我,我欠了一条人命,如今才会被外面那个女人连累啊!”
李老板大名叫李臻子,祖辈世代是绣匠,有一手独门绝活,能用比发丝还细的丝线在蝉翼纱上绣出山河图,绣完蝉翼纱丝毫不皱。十七年前,白香卿和张世杰案发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李家裁缝,白香卿行刑的前一晚,他正准备睡觉,却从自家窗口跳进两个人来。
他刚叫了一声,就被掐住了脖子,那人一身黑衣,瞪着他喝道:“不准叫!”他战战兢兢地闭了嘴,却不想一见到第二个人,又叫了出来:“白姑娘!”
白香卿被抓的时候曾经游过街,城里有一半人都去看过白香卿,他也不例外,当时看到白香卿他还感叹,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可如今白香卿就站在他眼前,可惜这位白姑娘背上扛了个人,大煞风景。白姑娘一双美目朝他看过来,他差点酥倒在地,谁知一开口,一把男声就把他吓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城里绣工最好的就是他,应该能行。”
白姑娘是个男人?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行了就他了,凑合吧,你的手伤了,也拿不了针线。”黑衣男子不耐烦地说:“阿源,抓紧时间,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
李臻子惊悚地看着那位风情万种的白姑娘,随着一声声的骨节咔嚓响,慢慢地舒展了身体,变成了一个男子的身型。
他披散了头发重新束成男子发髻,擦掉脸上的脂粉,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风华无双的美男子。
“那位大人就算是换了男装,也真的是美。”李老板说着还一脸回味,张少安在一边听着,脸色却越来越不对。
周慎听到那人叫阿源,又会易容缩骨,猜到肯定是钟显尘的爹钟源,当年他在金阁有白玉狐仙的美称,就是赞他有一张好皮相,又千变万化,钟显尘没完全遗传他爹的样子,比钟源多了几分清秀,正好压住了眉眼的艳色。
至于钟源身边跟着的那个黑衣男子,不用说,就是周坤了。
“ 那位大人配药膏的时候,黑衣的大人就拆了我的床做了个台子,把带过来的人放在上面……”
李臻子有点抖,看着钟源动作熟练地调配好了瓶瓶罐罐,周坤把人放好,对李臻子说:“过来帮忙,把这药膏涂到她脸和脖子上,涂匀了,一个地方都不能少。”
李臻子抖着手往那人脸上涂,这时候他才看清,这是个女子,身形和白香卿极像,只是生得太过清秀,就和白香卿的美艳不搭边了。李臻子涂匀了药膏,就见钟源朝周坤招呼:“把这脂子胶给他。”
李臻子挖出脂子胶,黏腻的手感让他忍不住有些恶心,钟源吊着手指挥他:“眉骨添一厘厚,鼻骨添三厘……”等他按照钟源的指示把脂子胶或厚或薄地涂在女子的脸上,等了片刻,脂子胶凝固了,变成了软而有弹性的肉块一样的东西,牢牢地粘在那女子的脸上。
周坤又取出一张薄薄的面具来交给他:“缝在她脸上。”
李臻子吓了一大跳:“缝人脸?”
钟源看了他一眼:“按我说的针法缝,不会见血。”
李臻子先按照他说的,在女子脸上涂了一层胶,而后把面具覆盖上去压实,接着就按钟源教的九针法,将人皮面具上半截缝进头发根,余下的人皮面具,缝在了皮上,九针法讲究的是清逸灵动,只穿表皮不伤内里,而他笨手笨脚还是穿了不少血出来。
等他缝完最后一针,那女子也恰恰醒来,张口欲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变成了白香卿的模样,李臻子在一边感叹鬼斧神工,天下竟然有这种易容术。
那女子挣扎着爬下台子,向着周慎和钟源叩头,一边叩头一边哭,手捂着自己的肚子。
“外面那女子来找我的时候,我才知晓,当年被两位大人掳来的女子,是她的姐姐,其实当时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她是想求二位大人放她孩子一条生路……”李臻子抬手掩住脸:“当年行刑的时候,我没敢去看,我知道那是一尸两命……”
“李九针!”张少安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别假惺惺在这儿哭,你敢说你李家突然发迹,开了九针坊不是靠着这针法,我到今个儿才明白你怎么突然手艺这么好,别他妈得了便宜还卖乖!”李臻子哪里敢说他不是不敢去看,他是连夜研究那九针法,睡过了头,忘记了第二天是那无辜女人枉死的日子,他后来发迹了,就彻底把那女人忘了个一干二净。要不是那女人的妹妹突然找上门来,他恐怕到现在都想不起来他手上沾着血。
周慎示意哨卫把人带下去,另一拨哨卫抬着外面那女人进了屋。周慎走到她面前,细细看时,果然看见她耳后有针线痕迹。他命人用明矾泡了温水,用毛巾沾了明矾水浸透面具,过了一刻钟,面具渐渐软下来,透出底下的肌肤,周慎用匕首在她脸上剔出一个小口,伸手把她的面具整张撕了下来,女子惨叫了一声,左脸上有一小块皮被扯了下来,周慎不管她痛叫,又用匕首细细地把她脸上的脂子胶割下来,等全部割下来之后,女子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是个极其清秀的女子,虽然面上已经有了风霜,但是仍旧自有一股清气在眉梢。
女子露出原本面目后,别人还没什么,倒是张少安目瞪口呆:“雪……雪亭?”那女子转头看向张少安,张少安却回过神:“不对,你不是雪亭,你是杨素蓉!”
“大人,我明白了!”张少安突然一抱拳跪下了:“如果当年死的是杨雪亭,我可以向大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