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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撷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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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素的心砰砰地跳。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官家不是她能够招惹的人。她的心思算计,在宫里也根本玩不转。
八王爷眼睛垂下去,沉吟不语。
“朕就说看你面善,朕越瞧你,竟然越觉得你像那个王氏。”官家忽然回头冲秋素说道。
王氏,是官家少年时第一个喜欢的女子,当年立后的时候,就有嘉州王蒙之女,那姑娘可以说是姿容冠绝。官家当然一眼就喜欢上了。
可刘太后不喜欢王氏,就立了郭皇后,把王氏许给了荣国公。可惜那郭皇后后来也给废了,本来官家又相中了张美人,可惜也没能如愿,刘太后又给直接立了曹皇后。
官家总是情场失意,如今是举案齐眉,意难平。
如今一提这个王氏,八王爷还真仔细看了看秋素。王氏之美,可以说是整个开封都找不出来第二个的美。粗看觉着张扬明丽,细看又处处精致。
八王爷看了一会儿,道:“不过一个丫头,不及王夫人远矣。”
官家摇摇头道:“既然你不愿意,朕也不勉强你什么。朕当年百般不情愿,只得立郭氏为后,不料她骄横跋扈,到底是一段孽缘。今日是皇叔的寿辰,朕讨个彩头,你若有心仪之人,朕就给你作主。”
秋素没料到这个变故,一时愣在当场。
展昭从官家身后转出来,纳头便拜:“臣自与秋素娘子邂逅相遇,总不能忘怀,更兼秋素身处王府,卑职不敢僭越。既然官家金口玉言,愿为秋素拟订终身,卑职愿意求娶。”
“朕往日赐给你什么你都不要,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官家笑道,“皇叔,若您早日保这个媒,朕也看不到熊飞百炼钢华为绕指柔。”
“婢子身为歌伎,不敢高攀大人。”
司马光起身拜倒:“秋娘子虽好,毕竟是歌伎出身,的确不宜为展护卫正妻。”
官家还待再说,转头看向八王爷的目光,终究点头道:“那便将秋素赐给展护卫罢。”
秋素愿不愿意,暂且没有人问。
秋素在等着展昭送聘礼的这段日子里依旧住在王府,下聘的那日,展昭也是都挑了好东西送来的,所谓的“买妾之资”比别人家娶正妻还要齐整。
纳妾不用什么礼仪,更不用展昭自己来。聘礼到了,秋素便换了一身桃红的衣裳上轿了。
八王爷自然高兴,“陪送”许多东西,连带着秋素自己的私财,罗以衡明里暗里给的东西,嫁妆居然也十分丰厚。
秋素当然没想到自己这么早就嫁了人,还是展昭这么个人。她只当自己一生都扔进了那个男人的销金窟,所谓清白,也没有那么介意。
从良这种话,不过是说说,也不当真。哪想到,真能这样就嫁人了呢?
这展家的软轿倒也是快,从护卫府的角门一出溜就进去了。进了自己的院子,自有两个小丫鬟过来拜见主子,问过名字,一个叫枣儿,一个叫秀儿。
四处环顾这个卧房,不大不小,应该是在护卫府特意挑出来的,光照十分充足,院子里长着两棵很大的梧桐树,叶缺如花,华净妍雅,十分的干净雅致。
“好树。”秋素看着窗前的梧桐,赞叹道:“当真好树。”
枣儿笑道:“唯有姨娘说好。这院子这么大,连朵花儿也没有,只有两棵树,可有什么好看的呢?”
秋素看枣儿不过十二三岁样子,一团孩气,便摸了摸她的头道:“改日我去和大人说,院子里再栽些竹子,芭蕉,想来也十分雅致了。”
展昭踱步进来,道:“你好会享乐。要我说,竹子栽几竿子倒不打紧,芭蕉栽了,恐怕你胡乱吃,那东西大寒,总不合宜。”
秋素见了礼,斜了一眼:“唯独护卫府最是小气,连竹子都只肯栽几竿子。”
“秦妃卷帘北窗晓,窗前植桐青凤小。王子吹笙鹅管长,呼龙耕烟种瑶草。”展昭吟起这么两句,回头拉了秋素的手,“今日也算看全了。”
秋素但只一笑。
现在她听着两个丫鬟“姨娘姨娘”的叫,总觉得恍如隔世。她是一夜之间,就从姑娘变成了姨娘,一字之差,它却已经是妇人了。
那晚展昭的温存与安慰,并没有消除秋素的恐惧。事情还未毕,展昭已经感觉到秋素的眼泪。
她双手抓住展昭的肩膀,痛得要去抓,但又像舍不得一样,只肯用指腹使力。
“莫怕,你痛了便咬我。”展昭这么告诉她。
她的眼泪滑进鬓角,这十八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算是有青春,只是害怕,不知道展昭的新鲜感能有几年,更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所谓的感情。
她只是一个姨娘。姨娘这个称呼不好听,哪怕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也生生给叫得小家子气了。虽说也是过了明路的,只未免显得又老又窝囊。
秋素当然不喜欢这么叫。但话说回来,这偌大的府邸,又没有婆婆,又没有夫人,除了展昭,就秋素最大了。何况展昭吩咐下来,秋姨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还不知多少人羡慕呢。
护卫府说大,挺大,但能有多大呢?秋素这下半生,指不定就要圈在这个府邸里,守着这一个院子,守着那个人。
这个院子还没有名字,展昭自说自己是个粗人,不会起名字,要秋素自己取了名字,自己写了,好挂了匾额。
“你莫要蒙我,怎会没有匾额?”
“你有所不知。”展昭接过秋素斟的茶,慢慢说道,“这护卫府原来不是我的,是别人的。后来那人犯了事,被逐出京,这院子就拨给了我,从前的匾额一概被摘了去。我又常住在府衙,鲜少回来。即便回来,也是住在主院。哪儿有工夫想着这个院子叫什么,那个院子叫什么?”
秋素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你若真心疼我,不如你取了,再请人给我写匾额。竟然叫人家自己诌去?”
“你才情胜过我十倍,又何必劳动旁人呢。”展昭笑道,“我是日理万机的,才不费那脑筋。”
“就叫撷凉吧,这里正是夏天的好去处,到冬日里,还怕冷呢。”
“前日叫你少栽几棵竹子,便是我要害你似的。今日才知道冷了?”展昭斜了秋素一眼,“是了,撷凉只能算个院子名儿,匾额还是四个字的好。”
“那就叫:雨馀淡月,如何?梧桐院里,最美不过如是。”
展昭纳妾这件事,除了在广大的开封圈子里小小的激起一点浪花之外,并未掀起什么风波。
不过市井也传闻,说什么官家看上了八王爷府中的一个歌伎,展大人竟然和官家抢人,不料那个歌伎竟然早就属意展大人,云云。
那歌伎竟然被传得如同天女下凡。
展昭听到了,也不予理会。
一个官老爷纳妾最是平常,不过,在展家,可不算平常事。
至少展昭的母亲,就不这么想。展大人的母亲,娘家姓郑。人称她郑夫人,是个再端正不过的女子,年将半百,依旧是四十出头模样,眉眼和展昭颇相似,高鼻俊眼。
郑夫人带着展昭长大,十分疼爱这个小儿子,这小儿子什么样,母亲是最清楚的,展昭是断断不可能沾惹青楼女子的。大儿子探听一番,回来只说这女子心中颇有算计,更说了,这女子人品不错。
然而,官家居然把那个秋素嫁给了展昭,作妾。
娶了便娶了,竟然还是金口玉言,休都没得休。以后的正妻面对着一个狐狸~精般的小妾,如何立得起威风?如若宠妾灭妻,更了不得了。
男人,哪个不懂得爱重妻子的道理?到了自己头上,还明知故犯的,大有人在。
展昭心眼实,万一中了道,岂不是白长了那么大么?
郑夫人思及此处,简直是坐不住,连忙奔赴开封,展昭还在上朝,她却喊人叫了护卫府的门。
枣儿来叫秋素的时候,简直是吓得魂飞魄散。
秋素心里也是突突的跳,展昭一时半刻回不来,她也不会因为婆婆找来了就去喊展昭,只得收拾收拾,就去前厅拜见。
去得前厅,秋素重新整了衣冠,跪下来就叫“夫人”。
郑夫人夫妻恩爱,大儿子没有妾室,从来没见过歌伎这种生物,听几个姐妹说起,都是娇花弱柳然而十分妖媚的人物。命秋素抬头,却看见一张十分中规中矩的清秀脸蛋儿,并不十分惊艳,但也属于耐看的类型。这女子看起来十八九岁,身材偏瘦,看起来半分武功底子也没有,好不好生养很难说。
只是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狐媚子。
“你姓秋?”郑夫人也不叫起,只问了这么一句话。
“妾从前姓常,后来被卖,便改姓秋了。”
郑夫人笑了:“那你已经从良了,怎么不改回来呢?”郑夫人是厚道人,戳人痛脚也是如此的实在。
秋素却道:“妾委身烟花并不是本意,实在是家中贫寒,无奈何才被卖了。既然已经入了倡门,世人皆知妾是从良伎,改回姓,不还是从良伎么?”
“你倒通透。”郑夫人眼睛一扫,又皱眉问道,“我听说你还进过公堂,是怎么回事?”
秋素便说了一遍。
“烟花之地,也有这般的义气么?”郑夫人的脸色却是缓和了几分。郑夫人出身武学世家,江湖人自然有江湖人的血性,听了这话,却是感慨了一句。
秋素却摇头道:“什么义气不义气,妾本来也不是江湖人。无非是看着一条人命罢了。都是穷苦出身的可怜孩子活下来已然不易,再不帮一把,岂不是眼睁睁看着她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