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倾城》苏沉央

3、我想要你的命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眼泪还是从风以裴的眼里流了出来。空气里还弥漫着温暖的味道，但是却已人去楼空。两年的朝夕相处，不过一场风刮过，只有他一个人被留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的天使离开了他，他感觉不到生命的意义。他的灵魂已经出窍，茫然，好似失去了生活的方向。
　　房间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保镖阿莱看到何艳兮和一个男人离开，风以裴一直不见踪影，他心里担忧，便自作主张地上楼来查看，看到了风以裴颓废地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像是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少爷……”阿莱单膝跪地，蹲下来查看风以裴的状态。
　　风以裴听见声响，缓慢地扭过头，看见阿莱的面容，又缓慢地转了回去，继续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阿莱啊……”
　　阿莱虽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风以裴这个样子，又联想到了他刚才看到的景象，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少爷的事情他不便开口评论，便说道：“少爷，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去？小洋楼吗？没有了小兮，那儿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幢没有生命的空楼，毫无意义。
　　阿莱想了想，回答说：“刚刚二少爷打电话来，说有生意上的事情要谈，要少爷小姐们都回主宅去？”
　　街上天已经漆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大雨。滂沱的雨中，雷电交加。远处的霓虹灯隔着雨雾朦胧不清，失了神采。
　　车辆缓缓开出城，往山上的风家祖宅开去。风以裴靠在椅背上，无神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雨。他不知道父亲大晚上的找他们回去是为了什么事情。父亲，他想到了父亲，父亲说爱情是最无用的累赘……
　　车子驶进大门，风宅的轮廓在雨雾中显现出来……
　　砰砰砰……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了几声枪声，冷酷而无情，这是死亡的声音，在寒冷的雨夜，让人毛骨悚然。
　　风以裴倏然回过神来，心头大骇。他直起身来，睁大了眼睛往风宅望去，暴雨中，一股黑烟在屋顶升起。很快，橘红色的光包围了宅院。
　　“二哥，父亲……”风以裴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作为S市有名的□□少东，从小枪林弹雨的生活，让他对这样的情况并不陌生。
　　阿莱已经一脸严峻，油门踩底，往主宅飞驰而去……
　　远处的山坡上，一辆黑色的轿车掩映在低垂的绿叶中，车边站着一男一女，都穿着黑色雨衣，何艳兮拿着望远镜，面无表情地看着风宅的大火。
　　火光漫天，照亮了黑夜，枪声，惨叫声，跟她记忆中的场景重合……
　　何艳兮全身颤抖起来，旁边的韩牧一把抱住了她。
　　大雨中，他的眼眸黝黑，深不见底。他抱紧了她，迫使她抬头面对着他，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都结束了”
　　何艳兮低下了头，重复着他的话：“都结束了……”
　　风以裴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四周是一片纯洁的白色，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荒凉而孤寂，忆起昏迷前的一幕，满腔的愤怒和绝望淹没了他。
　　父亲呢？二哥呢？他想起父亲用自己的身体掩护着他和二哥离开，他想起手臂上被打到的三枪和二哥满身的血，他想起了火，烧在身上发出的滋滋声……
　　他想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整个人被包裹在白色绷带中，一动，便是锥心刺骨的疼……
　　病房的门却在此时打开了，他困难地转头，看见何艳兮缓缓走了进来。她穿了一条洁白的裙子，海藻一般柔软的波浪长发放了下来，纯洁如同天使。
　　然而她绝美的脸上却如同寒冰一般，毫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想开口，想问他的天使，想问她怎么会在这里，却看见何艳兮身后的人的时候闭上了嘴。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个斜倚着门框的男人，简直要把他盯出洞来。韩牧冷冷地笑，声音低哑，充满了嘲讽：“怎么，风少爷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才几天不见，就变成木乃伊了？”
　　“这与你无关。”风以裴一字一顿，恨恨地说道。
　　“怎么跟我无关呢？这支撑着S市的名门风家被仇家追杀，一夜之间被灭门，风家少东家缠得像个木乃伊一样躺在我的医院里，我这代理的市长，怎么也得来慰问一下啊。”
　　“你……”风以裴气绝，何艳兮却在此时走上前来，她看着风以裴，风以裴也看向她。
　　“小兮……”她会怎么看他呢，无能的男人？庆幸自己及时离开了他？还是，对于他，她还是有一丝的情谊，会觉得心疼？
　　她开了口，声音冰冷：“风以陌也是够大胆的，竟然敢送你来医院。他不知道外头正悬赏五千万，要风少爷的项上人头吗？”
　　她的手指冰凉地在他的颈上滑动，风以裴的脸上划过了一丝惊恐，本来就支离破碎的心脏好像又被插了一刀。他困难地抬起眼，看向这个变得他完全不熟悉了的何艳兮：“你想要吗？那五千万？”
　　“五千万？”何艳兮哈哈笑了起来，好似他说了什么好笑的话，韩牧也走上前来，扶住了她的肩膀。
　　何艳兮笑完了，直视着风以裴的眼睛，眼睛猩红，夹着狂风暴雨般的恨意：“我想要你的命，想要你们风家所有人的命”
　　风以裴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何艳兮还在说些什么，他什么都听不清，脑海中只盘旋着她的那句话
　　“我想要你的命，想要你们风家所有人的命”
　　她恨他，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她不止不爱他，她还恨他，她想让他死，她想让风家所有人死，风家所有人……风家所有人……
　　他的眼神陡然睁大，她……风家最近生意上出现的问题……他每天晚上为了哄她开心总是事无巨细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原来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他突然想要大笑起来，他一直以为他得到了一个天使，却没想到，是他亲自，把恶魔请进了风家，是他害了风家，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爱情是累赘，爱情是毒药，风以裴后悔不已，他应该好好听父亲的话，就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不过……
　　没关系……
　　无所谓了……
　　现在，他最主要的是好好养伤，找到二哥。他要报仇，要把害得他们一家家破人亡的凶手，千刀万剐。
　　本是不谙世事的世家少爷，短短几天，安稳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长大了，成熟了，拥有了沧桑而坚毅的灵魂。
　　何艳兮发泄完，冷漠地看着风以裴的眼眸从闪着火焰慢慢暗淡下去，变成暗不见底的深潭，转身离开。
　　韩牧看了一眼沉默地盯着天花板的风以裴，也跟着出了门。
　　为了病人可以安静修养，所以走廊上没有几个人。何艳兮靠在墙壁上，双手环抱，摩挲着手臂，抬头看着韩牧走上前来，站在她面前。
　　“这儿真冷。”她对着他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
　　韩牧笑了笑，一直冷酷的脸上出现了暖意。“这儿是医院。”他解释着，脱下身上的西装，给何艳兮披上，然后在她边上靠墙站着。
　　两人沉默着。
　　韩牧摸出烟要点上，何艳兮看他一眼，说：“这儿是医院。”
　　“这儿是我的医院。”韩牧淡淡地说着，但还是把烟塞回了兜里。他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何艳兮，良久，伸出手指，轻柔地拨弄着她肩上的头发。
　　何艳兮抓紧了西装，感觉温暖的感觉在全身弥漫开来。黑色的西装衬着她的肌肤，苍白如同白雪。她抬头看向韩牧，问道：“风以陌会来救他的，对吗？”
　　“我会派人暗中过来。”
　　何艳兮点了点头，低下了头。然后忽然笑出了声。韩牧转头看她，却听见她在喃喃低语：“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她的手指握着紫色水晶，轻轻摩挲着，十年，一直困扰着她的恶梦，一直纠缠着她的悲伤和愤怒，都结束了……
　　韩牧伸手把她抱在怀里，何艳兮靠在他的胸膛上，他们的心跳，体温缠绕在一起。鼻尖是韩牧身上的古龙水味道，这个十年来，她最为熟悉，给她最大的安慰的味道……
　　何艳兮闭上了眼睛。
　　韩牧低下头，看着何艳兮乖顺地靠在他的怀里，十年来一直如此，信任，依赖。
　　他想起他第一次捡到她的情景。那时何家刚被灭门。他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小子，她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衣衫褴褛，头发杂乱，脏乱不堪。唯有一双眼睛闪亮，柔弱而戒备地看着他……
　　他的吻轻柔地落在她的发上，声音低沉喑哑：“我们结婚吧。”
　　何艳兮听到了，她的眼睛缓缓睁开，却没有抬头，只是盯着地面。光洁的瓷砖地板映出她绝美姣好的脸。她盯着看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看他，嘴角微微扬起，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