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萼南烛的随笔》乔萼南烛

2、永恒

　　无边的黑暗笼罩着空空如也的偌大宫殿，我是宇宙之王——伯戴，我能决定生存，我能造成死亡。可是新生也是死亡，能量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无故消失。这一点，我以前不懂，现在懂了。
　　曾经的我是降生之神，我也不叫伯戴，我叫伯斯，我只能赐予万物生灵新的生命，人们开心的笑容，动物欢雀的跳跃，植物伸展的枝繁叶茂都好似对我的赞美，我很开心，我更开心的是我并不孤独。我还有一个弟弟，叫戴斯，在我不顾一切赐予新生时，他总是很担忧地望着我。一旦我赐予太多新生，身体的精力就像被掏空，继而晕厥。不过这种情况，我睡一觉就恢复了，我乐此不疲地施行着我以为的善事。
　　在我的记忆中，我就是降生之神，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父母，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戴斯。我以为，我的能力是上天赐予的，我毫不吝啬地挥霍着我的天赋。看到有濒临死亡的人，我挥一挥手他就能康复。
　　直到有一天，昏厥后的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二天早上才醒来，夜里，精力充沛的我去到戴斯的房间，他不在。我找了他好久，终于发现了他的踪迹。我悄悄地跟在他身后，咦，他在干什么，为什么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为什么他所到之处皆是哀鸿遍野，他望着堆积如山的尸体，手上燃起明亮的火焰，毫不犹豫地将尸体点燃，死亡的气息令我作呕，他却决然地离开，面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这是谁，这还是我熟悉的弟弟吗，记忆中的弟弟有着一双清澈的双眸，爽朗的笑容，谁见了他都会被他的真诚和善良所打动。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会和孤独的老人聊天，和蔼地抚摸婴儿的脸庞，劝解那些对这个世界失望而想要轻生的人，他对世间万物都有一颗怜悯之心，他怎么会，他怎么会如此残忍。
　　太阳升起，我呆立在原地，思考了整整一夜，和煦的阳光洒上我的脚面，大腿，胸膛，脖子，脸庞，等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时，我知道我该回去了。回到那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家，天堂。
　　见到我，他还如往常一样，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天地中的恶魔。戴斯和我是双生兄弟，我以为我们同样都是降生之神，很多次见到死亡的时候，我告诉他一定会亲手将死亡恶魔找出来，和他一起联手消灭恶魔，我从未想过原来最大的恶魔竟然是他。
　　我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与悲伤，质问道：“死亡恶魔是你吗？”戴斯答道：“不是。”我：“我亲眼看到你杀人了，很多很多人。”戴斯：“我不得不做。”我：“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戴斯低着头不再说话，我气愤他连句解释都没有，背过身去用尽量平静地说道：“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可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吧，天堂没有你的位置。”寂静，无休止的寂静，时间貌似就停在了那一刻，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渐渐消失的脚步声，戴斯走了，就这样走了。
　　我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沉浸在悲伤中，因为天地间诞生了一个妖魔，传布。他靠吸食人的灵魂为生，我是降生之神，我拥有强大的力量保护我的生灵，我决不允许有人扰乱我的世界秩序。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我以为我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可以将一切妖魔打败，可是我错了。大战了一天一夜，我早已筋疲力尽，为什么会这样，经过一个傍晚我应该像往常一样更加强大才对。在我分心之际，传布用他的长剑刺入我的胸膛，这一刻，我看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我以为我的力量无穷无尽，我以为我强大无边，我以为我绝不会败，我的力量呢，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在我闭上眼睛的前一秒，戴斯出现了，他好强大，一个挥手，传布就已灰飞烟灭。
　　戴斯抱起我，我感受到了源源不断的能量进入我体内，这股力量那么温暖，我沉浸在这股暖流中，慢慢进入梦乡。我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天地还是一片混沌，突然一块陨石从天而降，嘭的一声，瞬间爆裂，这强大的力量将天与地分成了两部分。迷雾渐渐散去，出现了两个襁褓中的婴儿，一个人身蛇尾的女子轻轻将两个婴孩抱起，日月更替，星辰交错，不知过了多少年月，两个孩子慢慢长大，她告诉两个孩子她叫女娲，并为他们起名叫做伯斯和戴斯。我突然意识到，这两个孩子是我和弟弟。女娲用泥土捏造了许许多多的小人，她告诉我，用手指轻轻点一下小人，我照做了，之后这些小人就变得活蹦乱跳了，而最初那个混沌的世界已然生机勃勃。我很喜欢这个热闹的世界，所以我学着女娲的做法捏了好多好多小人，世界上的小人渐渐多了起来，我也越来越虚弱，戴斯带我去找女娲，女娲告诉我们一个故事。我和戴斯本是天地之子，我们在石头中吸收天地精华，孕育成长，可我们本该是一个人，本该拥有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宇宙万物的生存灭亡全掌握在我们手中，可是我们偏偏是两个人，所以我们一人掌控生存，一人掌控死亡，可这样是不合理的，因为宇宙万物的能量是一个总和，新生需要以死亡为代价，这样能量才能守恒。掌控生存的人一直在给予能量，而掌控死亡的人一直在获得能量，所以最终的最终，当所有的能量全部到一个人手中时，那意味着一人的灭亡，另一人的永生。戴斯抬起稚嫩的小脸，问道：“只要我把能量转移到哥哥身上，这样哥哥和我就能共生了，不是吗？”女娲道：“不是的，伯斯是降生之神，你是死亡之神，你只能掌控死亡，并不能将自己已有的能量转移给伯斯。”戴斯问道：“已有的？若是我在能量进入我体内之前先收集起来呢？”女娲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记住，从你们出生的那一刻，命运就已注定，共生不会是最终结局。”戴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开始不断地收集死亡的能量给我，可是万物有自己的繁殖规律，就算我不赐予新生，他们无节制的繁殖也在不断榨干我的身体，当新生远远超过了死亡，戴斯就不得不亲手毁灭一些生灵。这些我都知道，对于戴斯，我总是心怀愧疚。
　　在我们貌似和谐的生活了很久很久以后，灾难突然降临了，天空开始出现了裂缝，这片大地经不起这样炙烤，所有生灵都接二连三地死去。女娲痛心疾首，她决定以一己之力拯救这个世界，她用我们降生时的石头炼造补天石，可这项任务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石头用完了，可天空还是有一道裂缝，女娲遍寻九州都没有找到可以用于补天的石头。女娲很沮丧，再加上因为炼造补天石的过程中需要不断消耗她的神力，短短时日，女娲突然变得很憔悴。我和戴斯看到忧心不已的女娲，决心为女娲分忧，因为我们也是石头，女娲很欣慰，她露出了多日来唯一的笑容，可她还是拒绝了，“不可以，你们比我强大，你们应该是这个世界新的主人，好好守护这个世界，不要让我失望。”说完，女娲毅然决然地飞向天空，用自己的身躯补上了天空中最后一道裂缝。女娲走了，是因为我，若不是我，女娲就多了一块石头，而她也不用死；若不是我，戴斯就会成为宇宙之王，拥有最强大的力量，甚至可以复活女娲，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多了一个我，由于太过自责，我反而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
　　梦醒了，人也醒了。原来，我早该死了，这是我们出生时就早已注定的事，这些年来，都是戴斯源源不断地供给我能量，我才能存活这么久，为什么戴斯不让我死去，只要我死了，我的力量就全部是他的，他就是宇宙之王，掌控万物生死。戴斯，对了，戴斯呢？我找遍了全宇宙，再也找不到戴斯的下落，戴斯，你是在怪我之前对你的放逐吗？我振臂一呼，戴斯，你到底在哪？声音所到之处，生灵皆亡，寸草不生，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拥有了戴斯的能力，这只有一种可能。戴斯，我的弟弟，你为什么这么傻。
　　多年以后，我复活了女娲，我问的第一句话是，“戴斯还活着吗？”女蜗说：“没有。”我：“戴斯是死亡之神，怎么会死？”女蜗道：“他是死亡之神，能掌控所有生灵的存亡，包括他自己。”我：“那我为什么杀不死我自己？”女娲：“死亡那一半可以让你死，生存那一半也可以让你生，现在的你不只是宇宙之王，你已不死不灭。”我：“我能复活你，可以复活他吗？”女娲：“你知道答案，又何必问我呢？”我：“哈哈哈，你说的对，我要是可以，又何必问你呢？”女娲：“伯斯，让我继续沉睡吧。”我：“为什么？”女娲：“你已经成为了宇宙中最强大的王者，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活着？”我：“好，我答应你。”女娲渐渐睡去，我却依然是孤身一人。
　　我回到天堂，空空如也的天堂，和地狱又有什么分别？我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存在，我得到了永恒，这代价太大，我承受不起，可我不得不承受。多么讽刺，曾经的我，作为降生之神，想生，不依靠戴斯不能让自己生；现在的我，想死，却已死不了。宇宙中最强大的王者能怎样，不死不灭又能怎样，我注定会永远孤独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