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破旧僧舍的屋顶，连成一条直线从豁了好大的一个口子里滴落到里屋，在坑坑洼洼的地上形成一小团水洼。
“啪嗒……”“啪嗒……”
水珠儿溅在某处炸裂飞散，在静谧的环境下格外清晰。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摸索着探出，穿着破烂衣服的瘦削身子从暗处挪动出来，真切是十几岁的小乞儿模样。只是这小乞儿一张布满脏污的脸上却缀着一双异常明亮的眸子，其中情绪竟复杂难察，是全然不符合这个身份该有的神情。愣神半晌，小乞儿恍然捧着落下的雨水囫囵吞了几口，方才恋恋不舍地舔舔干燥裂口的嘴唇放下手来，喉咙中发出沙哑的低笑。
“还真是命大。”
一阵惊雷炸响，小乞儿抬头望去，透过屋顶的破洞直视着满是星辰的天空，唇角挑起意味不明的弧度。似笑非笑，三分嘲讽，七分畅快。
“哼……想不到吧，本君的命比你的骨头还硬。”
按在地上撑着身体的手深深嵌入松软的烂泥，指甲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显然是恨极了费了好大力气扣着地面才能做到的。只是这十几岁的小乞儿，哪来的勇气自称本君，又怎么会有这么多深仇大恨？
“轰——”
一声惊雷炸响，闪电一瞬间照亮狭小破旧的屋子，小乞儿迅速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扶着墙壁爬到屋内那唯一称得上“床”的东西，裹紧身上残破不堪的衣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至天明。
沈虞是被饿醒的，活了那么多年的老怪物，虽然身份在修仙界里尴尬了点儿，但是架不住修为高，且在魔界的地位也不算低，日子一直过得舒舒服服，珍馐美味有貌美侍女奉上，绫罗锦衣有贴心丫鬟缝制，自在逍遥，好不快活。然一朝虎落平阳，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小乞儿，落差不是一般的大。至于大魔头为何变成了一个小乞儿……？在僧舍外小溪边掬了一捧水胡乱洗了把脸的沈虞并不想去回忆那段被狗咬了的时光。
“咕……”
不甘沉默的肚子再一次发出了警告，沈虞捂着小腹神色一阵扭曲。这小乞儿的身子灵气驳杂，连个灵根须儿都没有，根本不可能踏入修仙这条道。虽然这对于不缺天材地宝的沈虞来说都不算事，只要拿出一两株天髓草来洗髓伐骨，轻轻松松就可以改头换面。只是，那是对于上一世的沈虞。至于现在，一个小乞儿，每天能填饱肚子那都是老天恩赐了。
也不知道这小乞儿几顿没吃了，沈虞只感觉肚子被火烧了似的钝钝的疼。暂时落脚的僧舍不知道荒废了多久，压根不可能有供奉的食物来救急，周围树木参天，杂草丛生，这浑身伤痛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乞儿若是贸贸然跑出去，除了葬身野兽之口大概也没第二个选择。沈虞板着脸捧着溪水大口大口吞咽下去，冰凉的水刺激着空了许久的胃，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前天晚上刚下的雨，溪边的淤泥青苔滑的很，一个不注意，沈虞一头窜进了水里。
要说这沈魔头天不怕地不怕，唯一能制住他的大概只有水了。以前修为还在倒不明显，一个断水诀就可以解决，现在灵魂塞在这真正的肉体凡胎里，沈魔头一不小心原形毕露，在水里扑棱着四肢，凄凄惨惨地呛了好几口水。沈魔头心里苦，借舍还魂这才一晚上，别大仇没报反而把自己淹死在这鬼地方，那可真是耻辱。
“！”
正在进行着“殊死搏斗”的沈虞只觉后颈一紧，就被一阵大力拽出了冰凉的溪水。还来不及回头去看，沈虞就被猛的僵在了原地。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彻底毁在了“救命恩人”的手上，整个上半身裸露在外，沾了水的身子经风一吹，还可怜兮兮地抖了抖。至于下半身，除了关键的那一点被亵裤遮盖住，那一双瘦的只剩骨头的腿全然露出，当然如果是那一块碎布还勉强称得上亵裤的话。
不仅是沈虞，估摸着那“救命恩人”也被这个场景给镇住了，一时没有开口。忍着满腹怒气，沈虞尽可能扬起天真的笑容抬头看向对方，只是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道谢的话卡在喉咙，刚做好的心理准备又一次碎成了渣滓。
怎么会是宋怀弋！！！
提起宋怀弋，在天澜界可以说妇孺皆知。不同于沈虞那人人喊打的臭名声，宋怀弋可是名满人妖魔三界的修道第一人。出身高贵，进步神速，为人亲和，无论是修仙者亦或是普通人，即便是修妖入魔之人，他也总是笑脸相迎，温声细语，从不对任何人抱有偏见。按理说碰到这样的救命恩人，沈虞是撞了八辈子的大运，说不定厚着脸皮还能顺便离开这里，做一个自由的……小乞儿。可关键就在于，沈虞和宋怀弋十分不对付。在沈虞眼里，总是摆着一张笑脸的宋怀弋一举一动简直就是十足的伪君子做派，虚假的不行。更别说他一个在魔界呼风唤雨的魔头，和宋怀弋可真是天生的敌人。现在这个魔头正好处在最虚弱的时候，如果一不小心被宋怀弋看出什么来，十个沈虞都不够死的。
来不及细想宋怀弋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尽量压下别的心思以免露出破绽，沈虞像真正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满心惊恐的人一样颤抖着嗓子开口：“谢谢……”
宋怀弋看着眼前这低着头瑟瑟发抖的小孩儿，细如蚊蝇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害怕至极的哭腔，眼底的笑意真实了几分。他俯下身将几乎赤/裸的孩子抱紧怀里，手掌沿着脊柱慢慢滑下，反复来回，似乎是在安抚。感受到手下身体的僵直，他低低一笑，温声问道：“害怕？在害怕我吗？”
沈虞使劲儿地摇了摇头，生怕这人探查到自己的身份杀人……不，杀魔灭口，生命面前其他靠边，他努力憋红了脸小声回答：“你的衣服……弄脏了。”
宋怀弋一愣，反应过来后轻轻揉了揉小孩儿的头：“无妨。”
我有妨啊！你快放我下来行不行！
沈虞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被忽视了许久的肚子再一次不甘寂寞地吵闹起来，咕噜咕噜的声音让沈虞几乎气到晕厥，暗骂这不争气的东西。反倒是宋怀弋，早已猜测出小孩儿窘迫的身份，听见这声音并不意外，只是将怀里的小家伙掂了调整位置掂抱紧。也许是经常食不果腹的缘故，小孩儿抱起来简直轻的可怕。宋怀弋叹了口气，足尖点地，转眼已略出老远。没有灵力的身体终究还是太脆弱，生怕不小心掉下去的沈虞只好揪紧了宋怀弋的衣领，小心翼翼地靠着。
好在这林子离城镇不远，瞬息时间二人已经到达城外。宋怀弋安抚怀里似乎被吓到的小孩儿，提步向城里走去。这个小镇并不繁华，贩夫走卒也不似别处大声吆喝，都是摆好了摊子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着买家。鉴于小孩儿估计饿了许久，宋怀弋不敢带他去吃什么荤腥东西，只挑了一家看上去干净整洁的粥店，要了一碗普普通通的米粥。店家是个手脚麻利的妇人，不一会儿，一碗香喷喷的软糯米粥便摆在了沈虞面前，还配有一份店家赠送的可口小菜。沈虞看了宋怀弋一眼，犹豫着拿起勺子。宋怀弋皱了皱眉，起身走向店家，似乎说了几句，便拿着一只小碗走了回来。闻到甜腻的香味，沈虞眉头一跳，果不其然，宋怀弋拿回来的是一碗融化成浆的冰糖。
沈虞看着他拿勺子舀起几勺放进粥里搅拌均匀，然后将碗和勺子一并推到自己面前，心里突突不安。……宋怀弋他，到底有没有看出什么？抵不过空腹的感受，沈虞抓起勺子大口大口地解决这难得的美味。
心神不属地吃完一大碗甜腻腻的糖粥，沈虞餮足地放下勺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板凳上看着眼前一直支着下巴看自己进食的宋怀弋，不发一言。似乎是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宋怀弋揉了揉他的脑袋：“吃饱了吗？”
“嗯。”沈虞点点头，“谢谢你，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领了一张好人卡的宋怀弋笑意更深：“那么，现在该去买一件像样的衣服了。”
沈虞面色一僵，这才记起来自己的衣服早就已经壮烈牺牲在了这个人手上，自己刚刚居然还淡定如斯地坐在这里喝粥。想到这里，沈虞简直坐立难安，一张小脸儿涨得通红。宋怀弋握拳轻咳掩去笑意，伸手捞起羞得快熟了的小孩儿，宽大的袖摆遮住光溜溜的后背和小腿儿，不紧不慢地问了声店家，搁下碎银，悠悠闲闲地向城内的成衣店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