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午的科举路》一见一

47、兰丫出手

　　这一夜谁也都没再说话，兰丫枕在纪午的手臂上默默流泪，纪午时不时地拍拍她，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没印象。无声胜有声，两个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些许微妙的转变。
　　例如说第二日兰丫主动为纪午泡了一壶她自己弄的桃花茶，还帮纪午量了脚板尺寸做了鞋样子。再比如纪午不再一天到晚都窝在书房里，而是和兰丫一道用饭睡觉。
　　姜二是在纪午启程去始阳府的前两天出现在宅子里的。
　　兰丫泡了一壶桃花村送进书房，一开门就见到姜二一脸严肃的坐在书桌前，翻看纪午这些日子做的笔记。他穿了月白色的长衫，头戴深色方巾，看起来文质彬彬，与人前的莽夫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样子。
　　“姜先生，请用茶”，兰丫是在一刻钟前才知道纪午和姜二的真实关系。纪午主动告诉她，他二人是师徒不假，却不是外界人尽周知的那样，而是刚好反过来，姜二为师他为徒。
　　兰丫用又厚又长的刘海遮住脸上的胎印，朝姜二僵硬着身子行了个礼，搁下茶碗和茶壶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留下满室桃花香气。
　　“先生，你尝尝这茶，从花婶家掏的桃花，是她自己晒制，味道很不错。”，纪午端起一只茶碗递给姜二。
　　姜二小抿了一口，道:“嗯，虽然粗糙了一些，但味道还将就。只是你这媳妇儿确实丑了点！”
　　纪午听了这话，一直扬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下去，他不悦地说道:“丑吗？还好吧！我看着挺好的！”
　　“你确定？上次是谁喝了酒一直抱怨说自己是个倒霉蛋的，说老天爷不仁，把个面丑心毒的女人搁你身边！这会儿怎么就自打嘴巴，不认账了呢？”
　　“大概喝糊涂了吧，胡言乱语不足为信”，纪午是真记不起自己啥时候说的那个话，因为他也个小毛病，他酒量好，轻易喝不醉，可一旦喝醉了，就会完全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之前喝姜二喝酒他就喝醉了，酒醒后姜二言辞犀利地勒令他不可喝醉，否则一定会惹出大祸。
　　“呵呵，恁的虚伪！别说你是发自真心认为兰氏好看的”，姜二冷哼一声，讥讽道:“有本事就别带你那丑媳妇儿去始阳府，别拉着你媳妇儿去干那些投机倒把的事情！”
　　纪午被姜二点破也不觉羞臊，他坦然承认道:“咳咳，学生从来没否认过自己是个没本事的。放着好好的捷径不走，那不是傻吗！”
　　原来姜二不在磨子村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始阳府做短工，其目的就是帮着打听始阳府贺知府的真实秉性和兴趣爱好。
　　“你小子的狗屎运当真不错！贺知府的原配夫人活着的时候为了救贺知府被火烧伤了脸，形容丑陋，但十分得贺知府爱重。不过他夫人到底伤了根本，在他出任始阳府知府那年就走了，到现在贺知府每晚还会翻看他夫人的画像，经常睹物思人。等到了始阳府，你若能好好经营，丑媳妇儿也能变成宝贝疙瘩。”
　　“谢先生指点，学生会好好经营的。”
　　姜二没好气的瞪了下纪午，道:“我可没指点你！不过是说出了你心中所想罢了。枉你读书十数载，圣人高风亮节的作风你是一丁点没学会，旁门左道的功夫倒是见长。一切都是你自学成才，与我无尤！”
　　纪午一直觉得姜二是个矛盾至极的人，一方面鄙视唾弃他不够清风霁月，另一方面又默许纵容他搞不入流的小把戏。
　　之后姜二校考了一番纪午的学问，又传授了一些考试时的技巧，就让纪午带着他媳妇儿回燕子湾去与家人团聚。
　　对于纪午下场参加府试，纪家的态度较之前县试有了巨大的转变。
　　马氏、王氏、兰丫三人在灶房忙活半下午，整治出一顿较为丰盛的晚饭。家里特意杀了一只不下蛋的老母鸡，肥美的鸡腿一个照例给了福娃子，另一个落在了纪午碗里。这简直让纪午受宠若惊，要知道自他重生到纪家这四年时间，这是第一回在纪家饭桌上吃到鸡腿。
　　饭桌上老纪头和纪兴山都对纪午抱了很大期望，两人言辞中满是鼓励。王氏这次有意跟着纪午去府城陪考，不过纪午拒绝了，他指了兰丫，理由是老纪头最近身体违和，王氏为人子媳的怎能不好生照顾呢！
　　唯独纪午的亲爹纪兴海臭着一张脸，愁眉不展。
　　“小兔崽子，老子可警告你，这回考试不许再像县试那样“”作弊了！要是你因为作弊被抓连累到福娃子，老子就把你赶出去！”，饭后众人都各自回房了，纪午被他爹拉到茅房。
　　纪午被纪兴海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揶揄道:“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作弊了？别福娃子说了你就信，你到底是谁老子啊？”
　　“说的啥话！仔细老子打死你”，纪兴海一抬手就朝纪午脑门上敲去，但被纪午躲开了。
　　“我是你爹，我能不知道你几斤几两，你要是不作弊就能过了县试府试，老子手板心煎豆腐给你吃！你记好了，不许作弊！不许污了我安岭纪家的门楣！”
　　搞了半天说这么多，原来是惦记着安岭纪家的门楣啊！纪午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末了还不住应承道:“晓得了晓得了，我一定辱没不了安岭纪家的门楣的，你就把心搁肚子里吧。”
　　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安岭纪家，他又怎么去给它抹黑了。不过话说回来，纪午实在搞不懂他这个爹，明明是个大字不识一个，大道理讲不出一箩筐的草包汉子，为啥那般惦念着“安岭纪家”？
　　四月初八，天边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清水镇一发商行的马车在正午后停在了纪家门前。因为府试的考场设在始阳府府城，距离清水镇有两百里路，光在车马上就要耗去三日光景，是以纪午一早就规划好了行程，四月十五考第一场，他初八启程，最迟十一到达府城，中间尚有三日时间以做修整。
　　纪午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对福娃子这个也要应考的堂弟，他连假意邀请都没有，带上扮做男子的兰丫便踏上了去往府城的马车。
　　“纪公子，你就带了这么点行李啊？来，小老汉帮你放好。”
　　负责赶车的车夫是一发商行的老人儿，很是懂得人情世故，一见纪午和兰丫跨出家门槛，就热情的接过行李。
　　“老李叔，这次有劳你了，一路上烦请你多多关照。”，纪午对待这个叫做老李叔的车夫莫名敬重，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完全有别于一般书生对商行车夫的轻蔑态度，这叫老李叔很受用。车上还挤了两家人，每家都是一个书生加一个陪考，他独独将一条小毯子给了纪午。
　　“看样子又要下雨了，天冷得慌，纪公子将就着搭一下，别冻着了。”
　　“谢了啊老李叔，回头请你吃酒”
　　这辆马车不是纪午一人雇的，而是三家赶考的的人家一同雇的，虽然挤了点，但能省下一笔不小的车旅费。
　　“纪公子，烦请你安静一点，我和王也兄还要温书”
　　“就是，我和郑琦兄跟你不一样，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读书人，做不得一些旁门左道的事情，哼！”
　　车上另两名赶考学子分别是郑琦和王文，他们都是清水书院的学生。其中郑琦和纪午一样是过了二月县试的，王也则是因为母亲病重，耽误了县试。根据《新大郓考令》，因事未能参加县试的学子，可直接到府城参加府试。
　　王也从诸多同窗嘴里得知了纪午县试作弊一事，是以从纪午和兰丫上车那一刻起，他就和郑琦一块儿孤立着纪午，时不时说谁谁谁作弊了，又被怎么处置了，总之一路上很喜欢恶心纪午。纪午不在意，他甚至觉得那二人跟唱戏一样，有解乏逗趣的功效。不过纪午身旁的兰丫却有另一番心思。
　　“一会儿你把他们引到一边儿去，过一炷香再回来。”
　　“有事儿？”，纪午把嘴贴在女扮男装的兰丫耳边，悄悄发问。
　　“行，我听你的”
　　兰丫偷偷睁大眼睛瞅着满嘴应下的纪午，她最近明显的感觉到了纪午的转变，好像她说什么他都能一口应承下来，除了拒绝跟他搭伙过日子的事儿。
　　傍晚露宿郊外的时候，纪午以无比狂妄自大的姿态向郑、王二人提出挑衅，三人一脸怒火的约在百步之外的榆树林里比试。郑、王的家人也一并跟了过去。而老李叔一路上很是喜爱纪午，怕一会儿万一打起来了，他一个人寡不敌众，就随后也尾随了过去。空旷的溪口边，就剩下一路上倦意朦胧的兰丫和一头劳累了一日的老马驹。
　　两刻钟之后，纪午志得意满的回到马车，身后的郑琦和王也两人具是灰头土脸，看着纪午的眼睛火冒八丈。
　　“哎呦，哎哟，肚子疼！”
　　“王也兄，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郑琦见王也已经连着方便了几次还叫着疼，就怀疑他是吃坏了肚子。
　　“可是我们两都是吃的同样的食物啊，怎么我没事儿？”
　　王、郑两人关系好，平时吃食上都是搁一块儿混着吃的。
　　“哎呦，不行不行，我还得出去一趟！”
　　王也捂着肚子和屁股慌慌张张的跑树林里去，没一会儿郑琦也捂着肚子来了，两人冒着寒风撅着屁_股，哎呦哎呦直叫唤。
　　马车里纪午一脸了然的看着兰丫，添唇轻笑道:
　　“难怪要叫我把人引走呢，原来是要干坏事儿。他们怎么惹着你了？”
　　兰丫裹着老李叔给纪午的小毛毯，面无表情的说:
　　“没怎么。”
　　纪午一屁股朝兰丫身边挪过去，紧贴着她的胳膊，危险的眯起小眼睛盯着兰丫亮晶晶的大眼睛。
　　“双眼龙？给我准备的？”
　　“……”
　　“还防着我呢？”
　　“……”
　　“得，不说我也知道，这药一准儿是给我准备的，你个恶毒婆娘！”
　　纪午嘴里说着人恶毒，眼睛却莫名其妙的笑成一条线。如今，他大概摸清了兰丫的性子，她就是一个绝对信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人。谁对她不好，她就会躲在暗处偷偷摸摸报复别个，可谁若对她好，她也会不着痕迹的对别个好。比如这一次，郑琦和王也一路对他诸多明朝暗讽，她就偷偷出手整治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