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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婴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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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过去,可能是几个小时,也有可能是几天,或者是更长的时间。她从冰冷的地板上醒来,迷茫地看着这个空间。
她是一个经验丰富又极其优秀的所谓江湖人士。
她曾经杀过很多人,各种各样的人,军阀,富商,□□大佬,也有混混,平民;她也曾经光顾过很多军阀、富商的库房,偷出其中珍贵的宝物,或是里应外合将库房中的军火、物资等等全部搬出,或是就地点燃销毁;她还曾经利用美貌,从任务目标那里套出情报。
她做过很多很多事,有好有坏,有的是她愿意去做的,也有一些是她不愿意做的。不过去做什么事情又不能由她自己来决定,为了生存,为了复仇,这些事情到底应该不应该去做又与她有什么干系呢?
世道如此,她的生活已经足够艰难了,哪有那么多的同情心或是道德感留给旁人呢?不管她所做之事是好是坏,她也不过是做这些事情的一个工具罢了。
在过去的十二年里,她曾经独自在街上讨饭,曾经在最混乱的地区挣扎求生,也曾经接受过各种方面的教导和训练。她曾经为了完成任务坚持了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六天,整整六天的不眠不休。
况且,即便不是在任务期间,即便是在她完全确认了安全的地方,在睡觉时她也永远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将她迅速唤醒。
但是在她检查完毕这个空间,她的体力本应该可以支撑她保持清醒和警惕很长时间,然而她却在这个密闭的、不确定是否完全安全的地方睡了过去。自从十二年前,那件事情之后,她从未如此沉睡过,似乎,似乎就像是昏迷了一样,有一种完全地失去了意识的感觉。
她瞬间警醒了起来,眼睛微眯,眼神变得非常凌厉。她试图从地面上迅速起身,却发现自己肌肉酸痛,浑身的骨头也似乎散架了一般,好像刚刚做过相当高强度的训练一般,这是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的一种感觉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过了,也很久都没有喝过一滴水,但是她却完全没有感受到饥渴,只有疲累和困倦。
她坚持着站直,无视了身体的一切不适,绷直身体,警醒着一切可能会突然出现的人或物。
这里最为奇怪的应该就是那条无法碰触的黑色细线,和那面被分成了两半的透着微光的墙壁了。如果她能从这里出去,或是给她现在的处境带来什么好的或是不好的改变,突破点应该都在那里了。
她走近左半面的墙壁,将手掌贴上墙壁,眼睛尽可能靠近以看清外面的情景。
在整个灰黑色的难以辨认的背景下,颜色稍浅一些的小婴儿就在她的视野的正中间。对于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个空间的黑暗的她来说,这个醒目的小婴儿就像是浑身发着光一样。这个小婴儿似乎象征着光明,快乐,希望等等等等那些美好的事物,对她来说,是那么的想要追寻、占有,似乎又是那么的刺眼、嫉妒,以及想要毁灭。
此刻,她的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不管这个空间到底是什么,不管她的身上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本应该在那场大火中死去的她为什么在火焰灼烧的痛苦中来到了这里,一切应该都与这个婴儿息息相关。
说实在的,她现在已经并不眷恋活着,在发现自己活着出现在现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后,也并没有什么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感觉。
毕竟,在那场大火前,她已经解决了陈大帅,完成了她的复仇的最后一个角落。陈大帅是她能追查到的与她的血海深仇有关的最后一个人,事实上,即便她没有死于那场大火,她也并不知道自己要为什么而支撑着自己活着了。
她已经没有了过去那个温馨的家,曾经总是富贵典雅、一尘不染、又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大宅现在已经破败,如阴森鬼宅一般。
只有她一人会时常出现在这里,注视着屋内角落里的蜘蛛网,地面上打碎的杯盘、花瓶、木条或是古董器物,花园里娇贵的花儿的残肢败叶,以及那些不知名的野草、藤蔓的疯狂生长。
她会久久的注视大宅中的每一处角落,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每一处角落曾经的样子,以及曾经在这里的人。有时,她会看到那场巨变前的爹爹、娘和哥哥们,那会是她唯一能感到稍有些开心、温暖的时刻;更多的时候,她看着这些破败,会更多的在脑海中不断回想或是看到这里在那场巨变之中被破坏的过程,一切的美好、温暖就此分崩离析,离她远去。
在这里,她会一遍又一遍地看到,记忆中的大宅,那些美好的回忆,在此之后,和她一样,堕入深渊。
然而,只有在这里,她才可以更多地感受到曾经的温暖,才可以看到还在笑着的亲人,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哪怕让她经历十次百次的黑暗回忆和痛苦经历,只要能见到爹爹、娘和哥哥们,又有何妨?
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可以失去的,也从那些她仇恨的人手中夺走了一切他们可以失去的。这些年来,是仇恨和过去的回忆支撑着她坚持活着,亲手让那些人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
她亲手杀死了那些抢掠了大宅、就地击毙了管家的大兵,杀死了那些枪毙了她亲人的刽子手,杀死了那些为了财产让她家破人亡的军阀,杀死了那些残忍的食物链上的每一个关联的人。
然而,当一切仇恨的源头都已经不在,她又要如何带着这样一颗堕入了深渊的心继续在这个污浊不堪、草菅人命的乱世中继续活下去呢?
而至于那场大火的起因,也不过又是一场司空见惯的欺骗和背叛罢了。在过去的十二年里,她曾经见过形形色色的出卖、背叛,她曾经被背叛过很多次,当然,她也背叛过很多人很多次,只是这次被背叛的人恰好又是她罢了。这样频繁又毫无新意的背叛又怎么会在她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呢?
她凝视着面前这个似乎在散发微光的婴儿,目光和内心复杂得连她自己都无法一一分辨清楚。
她本以为在大火中,她就可以像在镜子中看到的幻象那样,在另外一个和平安宁的世界中,与家人重新团聚。但是现在,这个婴儿却将她禁锢在了这个奇怪的空间,无所适从。
当她强忍疲惫,始终高度警惕着一切可能到来的危险和伤害的时候,当她身处黑暗,对自己的未来茫然无措的时候,那个婴儿却躺着那里,不谙世事地熟睡着。
那个婴儿,和她相比,就是两个极端。光明与黑暗,希望与绝望。
她在右半边的墙角处坐下,头靠在墙壁上,注视着婴儿,很久很久。因为除了这个让她无比羡慕又嫉妒,想要占有又想要毁灭的婴儿,其他的一切都只是黑暗。
渐渐地,她变得越来越暴躁。她曾经被关在黑暗、潮湿又狭小的地下室或是小房间中很长时间、很多次,也曾经在任务失败后接受过很多惩罚。但那些经历已经过去了很长很长时间,她以为在她变成了现在这个她以后,就再也不会让自己再次任人欺凌,再也不会让自己再次沦落到那样软弱无能、只会抱着自己的膝盖痛哭流涕的地步。
但是,就是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这个无比的天真又无辜的婴儿,让她从与家人团聚的温暖中离开,强行把她带到了这里。让她如多年前那样,在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地方,时刻警惕着,却对此无能为力。
她已经好几年都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暴躁,她站起来,疯狂地用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向面前的墙壁。她无视了关节传来的痛楚,任由血液从手上流下,沾染了墙壁。
终于,在困倦、疲累、疼痛中,她的体力再也无法支撑下去,流着鲜血的手扶着墙壁,她慢慢地倒了下去,再次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