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依》楚袖扬眉

2、寂

　　公输班看到书房中多了一个小人，只微微一笑就罢了，可是无论他走到哪里，总感觉有双圆圆的黑眼睛在看着自己，一回头小依侧着头定定地看着，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唐突恼怒，只有温和的天真好奇，小依见他回头也不惊怕，反是公输班有些招架不住这样澄澈幽深的目光转过头去，不由自嘲地微微笑了。
　　夜了，暖阁中灯火通明，公输班犹在伏案批阅，只觉耳后有呼吸声，一惊回头却空无一人，这下心乱了再也看不下去，找了一圈见小依蜷成一团在榻下睡得正熟，公输班伸手轻轻一推，小依软软地一晃却不醒来，公输班心下一惊，一探呼吸匀净悠长，这才释然：这个小丫头睡得可真熟。看着她尖尖的小脸，吊吊的眼梢，公输班心中泛起淡淡的柔情，俯下身将她抱上外屋的小床，给她拉上被子，小依并未醒来，只换了个姿势将肘衬在头下，睡得更舒服了。公输班带门出来，摇摇头不由笑了。当他惊觉今天已笑得太多，而始作俑者却并不知情时，一些笑意又浮上了唇边。公输班心神激荡，不敢再想连忙走开。
　　望着窗棂上不断东移的月影，公输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漫漫长夜总是让人分外脆弱，日间忙碌不愿不曾想起的事在心头纷至沓来。孤影寒衾实在凄凉，可是瑶珠和娇奁也都并不能给自己一丝的慰藉与温暖，也许世界的本质就是孤单与寂寞吧，公输班又叹了一口气。

　　忽听门边脚步细碎，公输班抬头只见影子一晃，却见小依站在床前，她俯下头凉凉的发丝披泻了公输班一脸，公输班心下冷笑：又是一个送上门来的，这个丫头看来天真，原来也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啊。一个冰凉柔滑的身子钻进了被子，带着啉啉鼻息。
　　公输班只不动，可真气遍布周身只待她一有异动，立时将她弹将出去。想想明天又会有一个丫头被抬出去，公输班心下既厌烦又有些快慰，上次那个丫头被打发回家，找大夫看了直躺了半个月才起身，不想还有不怕死的。
　　小依将头钻入被里枕在公输班的臂膀上，小小的身子团起来就再不动了，公输班等了半晌反有些愣怔，他掀起被子看小依的头侧仰着，睡得极酣美。公输班推推她，轻唤：“醒醒，快醒醒。”小依的眼睛睁开一线，带着淡淡的冷漠与厌倦又闭上了。公输班觉得自己倒像是在世无理搅闹，心里又气又乐。试着托起小依，只觉她柔若无骨，头与手脚软软垂下，公输班倒怕折断了伤到她，只得放下，起身坐起望着这小女孩，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可小依觉得热气流散又紧紧倚住公输班，公输班无奈躺下，小依又拱了拱舒舒服服地睡了，公输班无意识地抚着小依散落在枕上的青丝，柔滑清凉犹带一丝冷香，被中已被小依偎得热了，公输班浅笑了，这尘世中所求的也就是这深夜的一点温热吧，闭上眼慢慢睡去了。

　　清晨公输班神清气爽地醒来，扯开被子起身下床，却见小依摊手摊脚睡得正香，公输班痴痴看着想起夜里的事，心下涌起温柔甜美的感觉。小依似觉得冷了，睁开眼醒了过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笑下地向外走去。公输班伸手拉住她的臂膀：“你去哪里？”小依回过头来，黑黑的眼睛微微有些惊奇：“去看看厨房有没有送早点啊。”
　　公输班在小丫头的伺候下洗漱完，见小依和另一个小丫头正在打开食盒，公输班只觉香气扑鼻，探头一看，见有炸蛋卷，蟹黄包子和奶稀粥并肉松小虾下饭。还有几样极精致的甜品桂花松子糖、花生薄脆、蜂蜜核桃酥及酿杏仁乳。不由问道：“什么时候厨房开始送甜品了？”几个小丫头嗤嗤笑着，小依说：“是给我的。”
　　公输班见她眼睛瞟啊瞟的，已馋得紧了，心中好笑，又见早点极精致不由食指大动：“好，多预备一份碗筷，我也在这吃吧。”
　　小丫头嗫嚅：“夫人还在饭堂等大爷呢。”公输班说：“你过去告诉一声。”小丫头不敢违拗急急去了，一顿早饭公输班吃得极香，也吃出了别样的感受，平日自己并不爱吃，而同桌的瑶珠和娇奁吃得极少，又讲究礼仪，总是吃不爽快。在下桌就餐的小依举止高雅，可是却看得出是全心全意地享受着美食，一忽会儿盘底已朝了天。公输班意犹未尽，旁边的小丫头忙盛了一碗酿杏仁乳递上，公输班一饮而尽，只觉香甜滑顺，又拈起一片花生薄脆吃了，满口余香，这才一笑起身。
　　自此接连几日在书房中宿了，寂夜中那冰凉柔滑的身子贴着他的脸畔钻入被子，带着啉啉鼻息，暖热了这漫长的寒夜。厨房的人也知道大爷在书房中吃饭，加意作些可口精致的小菜甜品，公输班竟觉得以往是太苛待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