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起》苍郁白

5、吃鬼道人

　　经过那片鬼气也没有什么影响，其他人也都看不到。琢儿倒是吞噬了不少，半透明的身影再度凝实了几分。
　　顾遇眼神好，在经过一片草丛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东西。仗着骑马技术还不错，他直接侧过身弯下腰伸手一捞将那东西捡了起来。是一个道袍下摆的坠子。
　　原本应该是通体杏黄色的坠子但是这枚却不是。是杏黄色渐变到血红色的穗子，绳结上面是漆黑的丝线绣了一个古怪的符号。仔细闻一下还有一股说不出的甜腥味道。
　　“是什么？”顾明初打眼一瞟没看出来是什么。顾遇眉头紧皱，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倒有可能是急着去什么地方所以才不小心被勾掉的玩意。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人一定不是一本正经修炼的道士。我看这符号眼熟的紧，但是意识也想不起来是什么人的标志。”
　　顾明初来了兴趣，问道：“那照这么说这人也是捉鬼的了？”顾遇严肃的点了点头，道：“每个捉鬼人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标志，包括我也是。如果我曾经见过这个标志那我肯定能知道是谁，现在烦人的是我除了能确定这人不是正路上的什么都不知道。”顾遇从来没觉得自己记忆力不好，但是现在他感觉到了。
　　他自己也有一个标志，是一个梅花篆的“遇”被狼图腾缠绕的模样。这种标志在他的法器上面雕刻出来，同样在他捉鬼穿的衣服上面也用暗纹绣了出来。这种标志往往是烙印在法器武器和衣服上，很少会有人把自己的标志绣在坠子上。一方面坠子上的标志不容易被人看见，另一方面坠子也很容易会遗失。现在捡到者这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琢儿也帮着一起想，但是显而易见什么都没有回忆起来。看着眼熟是眼熟了，上面的气味也是自己更加熟悉的血腥味道。什么人会拥有这样的标志还是个问题，但是眼前的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找出来上次暗窥的厉鬼。不知是敌是友，自己的实力又没有很强也帮不到少爷什么忙，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想想这个标志的主人究竟是谁。
　　顾明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顾遇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但是也猜测出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越少越好。顾遇不说，他也就没问。只是吩咐下去手下人今天看到的听到的都不许说出去，否则连同家人也不能保命。
　　虽然说顾明初一脸斯斯文文的模样，面孔白净五官轮廓深邃看起来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实际上顾明初的手段可以说的是凶残。在他手底下犯了大错的只有死这一条路，除此之外最轻的也只能变成残废。虽然他手腕凶狠，但是不能不承认他给出的条件十分优厚。
　　这枚坠子实在是太过于神秘，顾遇想了一天都没有想出来到底是谁拥有这枚标志。
　　顾遇一不开心想事情就钻牛角尖，以至于回来之后连着两天无论什么吃的摆在他手边都一口都没动。就连他平时最喜欢吃的刚出炉的油酥烧饼顾明初买回来了放在那里，直到凉的不能再凉了也一口都没动。买回来什么样子，扔出去就什么样子。
　　他不说话琢儿也不敢说，生怕自己说了一句什么话惹怒了自家少爷，然后他一个不爽把自己封印到符咒里去。就像上次自己在他画符的时候自己只是问了一句中午要不要吃点东西，直接就被封印到符咒里，三四个月之后才被放出来。
　　因为心里一直有事压着不得轻松，顾遇这性子让他一连五天只是喝了水什么也没吃，直到第六天走出房门看着也和平时一般无异，除了原本就苍白的肤色变得更苍白，瞳孔的颜色变得更浅之外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五天没有吃饭的人。
　　看着顾遇终于走出房门，顾明初松了一口气，先是给了他一点开胃的山楂酥吃着，然后剩下的话不着急慢慢说。顾遇确实不着急，但是实在是没胃口吃东西，眼看着琢儿捏着山楂酥就快被喂到自己嘴边了才一扭头闪开表示现在什么东西都没胃口。
　　“那个标志我确确实实见过，并且是好几年之前才遇见的。标志的主人是止小儿夜啼的‘吃鬼道人’。”顾遇喝着茶慢悠悠的说道。
　　顾明初奇道：“既然是吃鬼道人，但是为什么还会这么臭名昭著？理论上来说.....”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遇打断，道：“理论上来说大家应该都很喜欢他对吧？我可告诉你他不只吃鬼，还吃人嘞。还是吃小孩的脑浆。并且尤其喜欢召妓，召完了之后很少有人能活着完整的从他那里出来。一句话，这人现在已经来了这里，这里也是很快就不会平静了。”顾遇低头把玩着那枚坠子，语气虽然轻松调侃但是他的神色并不尽然。
　　琢儿在旁边补充道：“是这样的。我昨天出去的时候看见他抢走了岳展他小儿子，我怕他看到我所以我就没管直接就回来了。”
　　听到这话，顾遇眉头皱得更紧，形成一个明显的“川”字，道：他已经知道你的存在的。鬼魂的味道就是我哥都能闻得到更何况是我们这种天生的捉鬼人和一个酷爱吃鬼的人？没管你是因为他还有更符合他胃口的小孩子脑浆。怕是过不了一会岳展就要派人来找我了。”
　　有的人和有的事情真的经不起念叨，顾遇说了这话没有一个时辰岳展真的派人来找他——确切地说是岳展亲自上门找他。
　　上次看见岳展的时候虽然也是五十岁左右，但是他面色红润须发皆黑走起路来也是有些力量，但是这次看见他已然须发白了一半，脸色也有些许灰败，走路也看得出下盘不稳。
　　“你家小儿子丢了是吧？”顾遇开门见山的问道。
　　岳展此时已经毫不关心顾遇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情，他现在只关心顾遇能不能把自家小儿子给找回来。他的五姨太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当即就两眼一翻白昏厥到现在还没醒来的迹象。
　　看见岳展没有否认，顾遇示意他先坐下，然后继续问道：“说吧，昨天什么时候丢的？丢的当时身边还有什么人，穿的什么衣服。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都给我说清楚，加码好说，看你也是没什么油水，给个三四百意思意思就算了。”顾遇大剌剌的翘着脚一晃一晃的，手上还端了盘秋天桂花新做的桂花藕粉糕。
　　知道顾遇愿意帮自己了，岳展也就说了个仔细。他家老幺昨天出去是因为想要上街买两只蝈蝈儿回家听着玩，穿的是件湖水绿的小马甲和蓝灰色的小棉袍子。身边倒是有个奶妈一直跟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转身付钱后再一扭头就发现小少爷不见了。由于跟家里距离不是很远、小孩子也认路，蝈蝈笼子也不见了，所以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跑回去了。
　　差不多十岁左右的孩子是认识路的。不到几百米的距离说实在的也是放心叫他自己出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个样子。岳展说的倒也仔细，不到十句话就能说完的偏偏说了半个时辰。
　　“就这么简单？成吧，你给我你家老幺的一件东西，衣服头发什么的最好，实在没有的话床单也可以。”顾遇不觉得这件事情很难办，毕竟过了一晚上了这孩子十成十的活不下来了。但是能找到尸体最起码还能有场葬礼不是？不然就成了孤魂野鬼，省得哪天被人打个魂飞魄散或者被同类给吃掉来得好。
　　顾遇和琢儿想的是一回事，岳展听他说的轻松还倒是他家孩子能活着回来，所以把价钱加到了一千大洋。顾遇在旁边只是苦笑着不肯要，这种钱还是留下来给孩子办葬礼用吧。
　　为了图方便，顾遇和琢儿一起跟着岳展回了他家拿东西。做法的时候岳展很识趣的呵退所有下人，自己也跟着出去。
　　顾遇不紧不慢的绕着放在地上的衣服转了几圈，然后捏个手诀凭空升起一团火焰点着了衣服。顾遇捏碎一张符咒增强周围的阴气一张唤回飘散在外的魂魄，岳家老幺的魂魄被他在白天给生生召唤过来。
　　琢儿看见老幺长得清秀一张小脸不由得心生好感，问道：“二少爷，你能收了他的魂魄跟你吗？”顾遇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皮笑肉不笑的道：“我要个小崽子跟着我干嘛？我可不喜欢兔儿爷啊。得，什么也别说了，我说啊你跟在我身边带我去你死的地方。要不然你的尸骨可是没人找得到咯。”
　　前半句是调侃琢儿，后半句却是对着老幺说的。他之所以断定没人知道老幺的尸体是因为吃鬼道人吃了那么多人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些尸体的位置。所以他敢断定除了当事人之外没有人能找到。
　　说的确实也对，因为吃鬼道人的阵法招式都是邪的不能再邪的禁忌术法，除了喜欢吃人吃鬼之外没有人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琢儿能知道带走老幺的是吃鬼道人是因为他身上的邪气中带着浓郁的刺鼻子的甜腥味。
　　老幺确实记得路，但是因为那个位置太远，他又不会附身，所以顾遇和岳展一致决定晚上行动。行动的时候还会多带几个家丁。
　　顾明初当然担心顾遇的身体，但是看见他能跑能跳的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也就是在他准备出去的时候给他带了点他一向喜欢的桂花藕粉糕在路上吃。
　　顾遇当然也不担心自己，原本以为五六天没吃饭大概会饿得不轻看见什么都想吃，但是现在看看还是正常饭量，甚至比往常吃的还少。晚上出去大概是顾明初最放心他的时候了，没有什么能在晚上要了他的命。正常人谈之色变的冤魂厉鬼对他有一种天生的惧怕感，但是开了灵智的那些对他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
　　一行人已经走得很快了，但是岳展还嫌速度不够，一个劲的催促顾遇再快一点。琢儿只是苦笑着看着老幺的鬼魂就在岳展的面前，但是岳展却看不到。如果他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老幺已经死了，怕是真的会一口气捯不上来直接撅过去。
　　人啊，最可悲的就是看不见就等同于不存在。岳展以为的自己儿子还活的好好的，还能出现在自己眼前也只是符合了第二条——在自己眼前。
　　顾遇当然能看见老幺，但是他能做的也就是小声的提醒一下不要靠岳展太近，否则活人的阳气会直接把新生的鬼魂冲撞的灰飞烟灭。老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脸悲伤的看着岳展，稚嫩的童音喊着：“爹爹，爹爹快看我一眼。”发现岳展看不见也听不见自己，老幺硬生生的掉了鬼泪。
　　琢儿赶紧飘过去接住了鬼泪，月光下鬼泪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虽然晶莹剔透的事物象征着美好，但是鬼泪一眼看上去只会带给人无限无尽的悲伤。
　　鬼泪极其罕见，只有心中悲痛到一定境界的鬼魂才会流泪。但是一般也只是灰黑色的泪水。只有心中一片纯洁的鬼魂才可以哭出晶莹剔透毫无瑕疵的鬼泪。理论上来说，服用过晶莹鬼泪的人可以被所有鬼魂亲善，不用担心任何冤魂厉鬼的缠扰。但是古往今来几千年又有谁可以有这样莫大的机缘呢？
　　岳展就有。
　　顾遇和琢儿使个眼色，直接把鬼泪喂给了岳展。岳展没有什么感觉，唯有唇齿间蓦然的一阵苦涩和心中翻涌的哀伤。
　　老幺死在一间破庙，四面透风采光良好的地方。屋外小雨屋内中雨形容的就是这个。
　　岳展正如顾遇预料的——两眼一翻白当场昏厥了过去。
　　没办法，只有让家丁抬着岳展，抱着老幺的尸体原路返回。
　　其实也不能怪岳展承受能力不好，如果不是顾遇见了太多尸体，怕是他也要干呕一会才能有所好转。
　　老幺生前长得白净好看的紧，头发乌黑发亮，一双大眼睛有着光泽。但是现在呢？天灵盖被人不知用了什么工具敲开，一双眼睛连同眼皮被人挖走，只留下了两个漆黑的大洞无神的看着来人。看着脸上扭曲的表情和手指骨折露出的白茬，他是活生生被人残忍地杀死只为了口腹之欲。
　　顾遇原本对吃鬼道人不甚熟悉，对他的做法没有任何看法，但是现在他的心里只有熊熊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