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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山河枯荣醉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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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有好酒,醉里饮明月。掌柜的,不知贵店醉明月还有否?”
许是声音太过清朗,且由夹杂着些稚嫩,大堂里众人不约而同停下话头,转头看向门口之人。
青衣墨发的少年面无表情,面相却是柔和的,眉眼凌厉,但被不管怎么看都仿佛有些上扬的嫩色薄唇中和不少。
晏清抬步跨过门槛,右手不自觉地又一次轻按在心口。自己什么也感觉不到,但是,那个地方确确实实没了一颗心,而是填上一只蛊虫。蛊虫活,他活;蛊虫死,他便尸骨无存。
然而,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腰间缠着的长链——银色的链身分作九段,其上的花纹仿佛美人细目。
“百目铁、九节……山河枯荣自在人,你是锦绣阁主晏长河?!!”
“不,不对。据说锦绣阁内乱,阁主晏长河与少阁主晏清俱身死,阁主夫人不知所踪,如今主事的是二公子晏江。”
“长鞭枯荣下落不明,便是二公子,这位子也坐得不安生。”
众人议论纷纷,却无人质疑少年腰间枯荣的真假。百目精铁天上来,又怎是能仿的出来的?
“晏江?呵,他也配?”少年说的极轻,却让着一众议论纷纷停了下来。
“不知这位小兄弟姓甚名谁?与现任阁主有何关系?这山河枯荣鞭为何会在小兄弟手里?”
嘴上说得客气,众人看着晏清的眼神却似毒蛇,贪婪且不加掩饰。
晏氏一族掌握洛水残卷,传言得此卷可得大道,长生不老、逆天而为不在话下。是以,锦绣阁在江湖人眼中就是香饽饽,也是心头上的一根刺。人人都想得到洛水残卷,人人又都惧怕他人得到洛水残卷。
晏清烦躁地皱起了眉,沉声道:“无名无姓,区区过客。”
“费什么话,这小子既然能拿到枯荣,定与锦绣阁脱不了干系。且先拿下,再做打算。”
虎目圆瞪、面相凶狠的壮汉话音未落,便握起桌上的长刀,猝不及防一招甩去。
晏清迅速闪过,心里连连叹气,想,这可真是麻烦。
众人也都反映迅速,纷纷离座而起,呈扇状将少年围住。
“断命刀冯战?”
一句低声惊语自角落传来,众人这才发现,扇圈外还端坐着一人,身着赭色的云河重锦,饰以回雁卷云纹,外罩墨色纱罩,玉冠束发,用的竟是名唤“烈火云霞”的极品红翡。他眉眼微抬,似有些许不快,整个人既有不欲插手的懒散,又给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总之,和他们不是一伙人。
但是,这并不妨碍众人拉拢他成为一伙人。
冯战想到此,朗声道:“不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断命刀冯战。阁下何人?”
北宫惜暗暗唾骂了一声“都怪自己嘴贱”,面上却神色不变,不乐意地接了句:“无名无姓,区区过客。”
众人听了,心里直吐血。这不知从哪儿来的神仙摆明了不想搭理他们,冯战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晏清倒是低着头轻笑一声,却一点不拿眼看北宫惜。
“阁下武功不俗,不愿透露身份也罢。”冯战收拾心情,又堆起一抹笑,接着道:“看阁下衣着,似是西北来人,不知可否听过中原有一洛水残卷?”
“耳闻。”北宫惜惜字如金。
“这小子握着洛水残卷的消息,阁下何不与我等搭个伙,解一解这长生凌天之谜?”
“多谢好意,不必了。”
“为何?”冯战顿时有被拂了面子的恼怒,询问的语气也不客气起来。
“打架太麻烦,还脏。”北宫惜不为所动,依旧是那种淡淡厌恶的语调,可这话说的太无厘头,众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那阁下和我搭伙呗,我也怕麻烦。”晏清今天第二次笑了,他终于抬眼看向里头的人,眼中明媚,映着红翡的烈色。晏清边说着边解下腰间的枯荣,“萍水相逢,得一知己幸甚。你且一旁坐着,待我解决了这帮麻烦,与你同饮白日明月,如何?”
“甚妙。”
冯战警惕地瞧着少年低着头将枯荣从头到尾轻抚而过,眼见着他手腕一翻,却只感觉到少女柔荑一触一般,未及反应便被绞住脖子甩了出去。
枯荣半空收缩,眨眼间化作一把精致长剑。
冯战心中又惊又惧,不容他多想,晏清便提剑转身直冲他而来。
堂内众人见状,俱都犹豫不决,一时不知该不该趟这滩浑水。
“不才奉劝诸位惜命些好,我这小兄弟看起来并非良善之辈,何必为了区区断命刀搭上性命呢?”北宫惜作壁上观一派悠闲,提高了嗓音道:“掌柜的,酒且先拿上来吧。”
掌柜的哆哆嗦嗦,拎了两坛醉明月到北宫惜面前,一溜烟又躲回柱子后边。
此时门外,冯战握刀就地一滚,好险躲开晏清刺来的第一剑。
世上武功,唯快不破。
晏清打起架来惯喜欢闷着头直接上,一招接着一招,直打得人两眼发昏、无力招架。
冯战不断闪避,只觉得四维上下全是一只只森冷银白的眼睛。忽又听得一声破风鹤唳,冯战顿时心中大乱,内里一口气骤散,“噗”的一声喷出口血来。
百目鸣鹤经!
冯战大震,开口欲言,就被晏清自上而下一剑劈作两半。
“死人就不要那么多话了吧。”晏清随手擦了剑,又化作链状系回腰间,这才理了理衣袍进屋,朝北宫惜走去,“乌云。”
北宫惜终于动身换了个姿势,顺势单手一挥,捞过一坛醉明月,另一坛自己移到了晏清面前。
“长天白日,请君明月。”
晏清随意地行了个礼,在北宫惜对面坐了下来。他拍开酒封,倒出满满一碗,不往自己嘴里送,却是向桌边送了送,然后撑着头安安静静地等着。
北宫惜挑眉,便见门外一只黑猫,踟蹰着拿眼四处瞅,少时才踩着步子,轻轻柔柔地蹭到少年脚边,一晃眼跃上桌子,小口小口饮酒。
“小友这猫倒是有趣。”
“见笑了,我待乌云如待己身。”晏清这才一把拎起酒坛,道:“请。”
北宫惜觉得有趣,盯着这一人一猫哈哈大笑,也道了声“请”。
两人相对而坐,连话也不说,只是眼神不错对方地各自喝酒。众人忐忐忑忑,全程只敢远远躲着,大气不敢喘一声。
北宫惜饮下最后一口酒,手指不自觉地转着坛子,一双眼却只落在少年脸上。
外头日光渐渐淡了,漫天红霞不知何时越过门槛偷跑进来,软软地伏在少年背上,在他脸上打上一层阴影,仿佛要藏起什么珍宝。
他忽而起身,长臂直越过桌子,单手握住少年脖颈,叹息道:“这酒美,人也是美人,缘何藏着捏着?”
手指触到的肌肤渗着些许凉气,在他掌中渐渐温润。北宫惜笑意不变,手上不自觉松了力气,只虚虚环着。
“前辈何出此言?”晏清像是早有预料会被识破,右手拿住对方手腕,稍加用力便将其拂开,然后朝着远处只作背景的一干人等重重扫了一眼。
北宫惜顺势退回自己的位子,“诸位走还是留?若留,不才只要诸位的性命便可。”
冯战本是江湖上不入流的散修武人,他带来的一群小喽喽哪见过这等诡异的场面,又见这非富即贵的西北人一身武功难以捉摸,早吓得魂飞天外,如今得了赦令,个个恨不得下一秒就消失在两人面前,跑得飞快。
“塞外云河九霄宫,宫主北宫惜——”晏清突然站起身,双臂弯曲一揖,“晚辈久仰大名。”
“你如何猜出来的?”北宫惜吃了一惊,不自觉地挑眉。
自从十年前的洛水集上大败武林盟主聂仲,凭一己之力瓦解武林盟,身为魔教之首的他便常年隐于落雁塔,再未进过中原。
这少年什么来头,瞧着年纪不大,为何如此笃定自己的身份?
正思索着,少年继续道:“西北之地盛产红翡,然而世上能用来制作冠帽的极品红翡却只烈火云霞这一块罢了。再者,世人皆传宫主武功变幻莫测,无需武器,摘花折叶、内力凝形皆可杀人。”
“唔,最重要的是,传言宫主不老不死、似仙似妖……”
“那你如今见了我,可看得出我是仙是妖?”北宫惜见他越说越离谱,不禁生出一股子逗弄的心来。
晏清突然愣了,他只是转述了江湖上谈笑的传言,一时不知这问题该怎么回答。他思索良久,才缓缓道:“都不是,肉体凡胎而已。正道邪道与我无关,我只知道像宫主这般武功卓绝的人,天下再难寻得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