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茉朱

88、24

　　韩江很快搞清楚了那几通未接来电是谁打来的。

　　电梯门打开，他看到一胖一瘦两个人影蹲在自家门口吃盒饭。他们刚踏出电梯门，胖人影敏捷地窜了起来。

　　“熊的力量。”杨畅被突然起身的人影吓到了，条件反射地吼了一句。

　　那是一个女人。看起来五十岁上下，头发烫成蓬松的小卷，散乱在肩膀以上，显得头特别大。穿着一件宽松的碎花裙子，斜挎着旅行包那么大的布口袋，里面塞满了东西，脚上穿着布鞋，像一个行走的居士婆婆。没化妆，单眼皮，眉毛断了一半，皮肤很白，眼睛在韩江和杨畅身上打转。

　　瘦的那位也是女性，看上去年轻些，三十多四十的样子，形容憔悴，魂不守舍，胆怯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群主？”胖女人锁定了韩江，稍微有些不确定。

　　“孙二娘？”韩江也认出了对方。

　　什么情况？网友见面？女网友？还是一个身躯庞大的柔软的女网友？韩江还是群主？对方还叫做孙二娘？

　　太糟糕了。杨畅想捂着脸从指缝里围观后面发生的事。

　　“你怎么来了？”韩江大为惊骇，如果是在几天之前看到她，此刻恐怕已经情绪失控了。

　　她和韩江最惨烈的记忆是绑定在一起的。

　　不等孙二娘回答，有个声音夹带着空灵的回音自远处想起，笼罩在韩江和杨畅上空，像是神的呓语：“我叫她们来的。”

　　话音一落，楼梯间厚重的防火门缓缓打开。一道人影在逆光中缓步走出，高跟鞋击打地面的声音在数十层高的楼道里嗒嗒作响。楼道里的灯没有亮，背后的窗户是唯一的光源，人影在黑暗中看不清形貌，唯独手上闪烁着红色的光点。

　　“姐？”等到人影完全走出来，杨畅才看清是谢柔嘉。她刚刚在楼道里靠着窗户抽烟。

　　“你不是有钥匙，干嘛在门口等？”韩江说道。

　　“你人又不在。”谢柔嘉简短的回答。虽然她有钥匙，那也只意味着她有随意进出的特权，不代表可以带访客进别人的家。谢柔嘉对这种事情拎得很清。

　　杨畅满腹疑问，也只有等都进去了才能得到解答。

　　被韩江称为孙二娘的女人和她的同伴坐在一起，韩江和杨畅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谢柔嘉单独坐在餐厅搬过来的椅子上。

　　“发生了什么吗？”韩江先问谢柔嘉。他看到孙二娘的瞬间，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被证实了。

　　孙二娘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已经快四年没有见过她了。

　　韩桐失踪以后，韩江除了报警以外，自己也不断到处走访调查。但大海捞针，毫无线索。

　　他在本地论坛上发了很多帖子求助，希望有人能提供线索，一次一次怀着希望去跟进陌生人提供的信息，一次一次失望，还遭遇过好几个骗子。

　　过程中，韩江认识了不少与他有相同情况的人。为了把大家都联系起来，他组建了一个群，刚开始是为了分享信息，后来成为互相安慰的依萍。

　　因为他们都是失踪人口的家人，可以互相理解。

　　其中就有网名叫做“孙二娘”的女人。她本名叫孙颖，女儿叫刘小茹，和韩桐同岁，身高、体型都很像。小茹于韩桐失踪的第二年失踪。

　　后来韩江才知道，那不是她的亲女儿，而是继女。

　　刘小茹不满一岁的时候，生母就因病去世了。没多久，孙颖经人介绍和她爸爸结婚了。

　　结婚以后，孙颖没有生孩子，她完全把小茹当成自己的孩子在养。小茹十岁的时候，好事的街坊告诉小茹，孙颖并非她的亲生母亲。

　　两人的关系一度变得微妙。小茹的叛逆期提前到来了。

　　虽然孙颖依然如常的对待小茹，可总有什么地方变了。小茹在家里总是要和孙颖唱反调，或者不说话，几年下来，母女二人疏远了不少。

　　刘小茹十六岁那年失踪。很普通的一天，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小茹到了放学时间还没回来，孙颖和丈夫一直等到半夜。电话打不通，问了同学都说不知道。

　　家里报了警。不久之后，流言四起，说是后妈对小茹不好，小茹才离家出走了，现在搞不好已经出了意外。

　　一开始丈夫还对流言不在意，随着小茹失踪的时间越来越长，家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丈夫开始有事没事地找孙颖麻烦，冲她发火。酗酒，打人。

　　孙颖开始把寻找小茹当作自己的精神寄托。

　　她变得越来越偏执，越来越狂热。最后，她的丈夫的关系彻底恶化，二人离婚了。她没有停止寻找小茹，反而更加全情投入。

　　她的网名叫“孙二娘”，多少是在自嘲自己后妈的身份。

　　有一次，孙二娘告诉韩江，小茹失踪之前曾经说过觉得有人在偷窥她，还遇到太阳天穿雨衣的男子鬼鬼祟祟跟踪自己。当时孙二娘觉得小茹又在故意在找麻烦，没当回事。结果……

　　孙二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对小茹的失踪负有责任。这种想法击中了韩江，他也怀着类似的心情在面对韩桐的失踪。

　　韩江寻找韩桐的那几年，孙二娘是他最亲密的战友。只是后来，韩江把自己蜷缩进了不见天日的世界，再也没有和他们任何人来往。

　　孙二娘带来的那位女性韩江以前没见过。

　　她们既然惊动了谢柔嘉，让她决定把人带到家里来，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要讲。

　　“让孙姐说吧。”谢柔嘉面色凝重地说道。

　　烧水壶发出呜呜地声音，韩江想去倒水，杨畅把他按住了，让他继续跟她们聊。

　　杨畅关了火，把水倒进保温壶。保温壶是蓝绿色的，活泼的色彩搭配着锋利的造型，壶身是棱角分明地柱形，把手呈流畅的直角，壶嘴是啄木鸟造型。

　　丹麦牌子，NORMANN，韩江唯独在选厨具方便品味一流。

　　刚刚烧水的时候韩江简单跟杨畅介绍了孙二娘的来历，说话很小声，声音在抖。杨畅一听就明白了，她们的到来必然和韩桐有关。

　　原本因为李凌云的短信而尘埃落定的事情，又要激起千层浪花了。

　　把茶水端到客厅的时候，孙二娘已经从包里摸出了好几本16开的笔记本在茶几上摊在茶几。杨畅只好把茶水盘放在沙发旁的边桌上，把两杯茶递给了新来的两位客人。

　　“这是我按照你教我的方法收集的简报和资料。”孙二娘打开本子说道，她的收集比韩江做得简报还够，“有些笔记是我自己记的，我在警局门口缠着人问的。”

　　韩江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本子里都是近几年的失踪人员信息整理。韩江当时也这么做过，但孙二娘坚持得时间更长，收集的资料更多。

　　“你看这本。”孙二娘单独抽出其中最厚的一本，“这本是单独收集的信息，里面全是和小茹以及……一样的女孩子。”

　　她特意绕开了韩桐的名字，当年韩江无法跟人正常提起韩桐。

　　“和韩桐一样。”韩江把话说完了，拿起了那本本子，仔细地看着。

　　“看出问题了么？”谢柔嘉问道。

　　韩江倒抽了一口凉气，失踪的少女特点几乎完全一致。

　　“连环杀人。”韩江脸上失去了血色。

　　“是的。”孙二娘立刻回答道，“从韩桐失踪的那年开始，连续几年，每年都有。但是从前年年底之后，一直到最近，都没有再发生过失踪案。”

　　韩江在看笔记本时也注意到了这点，孙二娘总结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她也不是几年前韩江早年认识的那个偏执的家庭妇女了。

　　“孙二娘，警方发现了一具女尸，通知了你么？”韩江突然问道。

　　“通知了，不是小茹。”孙二娘回答道。

　　“之前给我打电话的人是你么？”

　　“是的。”

　　“那怎么关机了啊？”问问题的是杨畅。

　　“我在门口等你们回来，蹲地上玩游戏，没电了。”孙二娘精神抖索地回答道。

　　“我让孙姐等联系到你再来，结果她非要来等。”谢柔嘉说道。她是忙完了才过来的，一来就看到她们在门口吃外卖，本来打算抽根烟再给韩江打电话，结果韩江刚好回来了。

　　“那这位大姐是？”韩江问道。那名瘦弱的妇女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韩江知道她才是孙二娘今天来的主因。

　　“朱梦妈。”孙二娘的声音严肃起来，“她前天加了我们的群，她的女儿最近也失踪了。我在群里给你留言，你没回我，后来是谢老板回了，说可以帮我找到你。”

　　韩江很久没有上网了，但他不记得谢柔嘉什么时候加过他的群。直到大学毕业，谢柔嘉找到他之前，他跟所有过往认识的人都没有联系过。

　　女人抽泣起来。

　　“朱梦妈，别哭，把你女儿的照片给群主看。”孙二娘果断地命令道。

　　朱梦妈抽噎着掏出了照片，“我女儿失踪时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长发，连衣裙，少女轻轻地对着镜头微笑着，甜美文静。

　　韩桐十六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我以为那个人已经收手了，但是现在又出来作案了，而且是在警方发现了一具女尸之后。”孙二娘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觉得是同一个人干的吗？”韩江问。

　　“肯定是，雨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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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暴露了作者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