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无境》花汇秧

25、两重图腾

　　薛莹第一见到有人能跑得这么快，似是恨不能拖着她飞起来一般。
　　幸好她们所在的位置离密室并不远，否则就算有离音带着，她肯定也跑不过那个血红色的影子。

　　离音的呼吸沉沉，动作却很敏捷。一闪身将薛莹拉进密室，反身就刷地一下合上门。
　　她肩上一直趴着的那只小兽立马跃起，跳到阵法的开启开关上，猫爪子使劲儿一踩。
　　几乎是门刚关上的一瞬间，就有一阵白光一闪，渐渐扩散开来，笼罩住整个密室。

　　白光刚过，门外就传来一阵巨大的砰声，伴随着呲啦啦的声音，烈火烹油一般。
　　只差一点，但凡再慢一步……
　　薛莹喘着粗气，心头一阵阵发紧。

　　屋里还未点上灯，门一关上，视野里一片暗沉沉的。屋外天边的光线还未完全消散，那血红色的影子被这点冥冥的光线照映，在门上投射出一个狰狞的影子。
　　薛莹见状，微微抖了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下意识看着离音。

　　离音嘶了一声。
　　“胖团，我好像岔气了。”
　　“那当然了，你刚吃完嘛，又跑这么快，你不岔气谁岔气？”
　　“修真界也有岔气的？”

　　“喘不喘？”
　　“还行吧。”
　　“噫！薛家的大小姐在看你。她是不是忘记将灵力灌注到腿上了？这么老牛拉破车的呼吸声，怎么比你还累？”
　　“我说呢，难怪觉得她这么重……”

　　离音见她害怕，上前点了灯。
　　屋里光线大增，将门上的那个影子都映衬得淡薄了许多。

　　薛莹一反常态，有些沉默。
　　平时张扬跋扈的小姑娘，一安静下来，眉眼间的戾气一散去，就带了点显见的脆弱来。尤其她还紧紧地盯着门外的那个影子，影子撞一下门她就应声微微抖一下，抖完了还继续看，固执得很。

　　“那些护卫应该去报信了，你阿爹马上就来了。”

　　薛莹依然盯着门上那个影子的投影，好一会儿过后，才没头没脑来了句，“今天是第二十七天。”
　　“嗯？”
　　“以前一月之期将到，我自己就来密室了，今天才第二十七天而已。我身上有这个图腾已经四年了，一月之期从未变过。”

　　离音的重点却偏了，“你今年几岁？”
　　“十三。”
　　“十三？”离音的声音都高了。

　　薛莹的呼吸已经缓了过来。她的声音很平静，透着股倦怠般的冷淡，“我九岁那年惹到这东西的，你现在看到的，是九岁的我的样子。”

　　所以这玩意儿还带着定型效果的？若是一辈子解不开她岂不是一辈子是八|九岁的小孩子的样子？
　　那怎么能行？
　　身高的尊严，不容亵渎！
　　离音心里第一次生出一股迫切感。

　　有了这个开头，薛莹的话就多了起来，“你很奇怪。”
　　离音看她仍然在抖，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就接道：“怎么奇怪了？”
　　“看起来不像个八|九岁的人。你几岁了？”

　　老实说你这个问题还真是问住我了！

　　薛莹继续道：“余有为他们几个都是十三四岁的人，你们本来不同龄，但却玩得挺好。”
　　到底年纪小，又褪去了一副乖戾的模样，薛莹眼里的艳羡就没能完全遮掩住。

　　十三四岁，谁谁跟你玩不跟我玩的……
　　成长的烦恼？
　　修真界小孩子的青春期？

　　离音跟胖团心里弹幕满满。
　　离音问她：“你不喜欢跟他们一起玩？”

　　薛莹脸上不自在了一瞬，还是坦率地说了：“他们不喜欢跟我玩。”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没人喜欢跟我玩。”

　　“谁让你这么……嗯……喜怒不定？”
　　离音挑个了不那么贬义的词。

　　“可是，几位司长都告诉我，我是洲主的女儿，理应随心所欲。只要我开心，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那些人惹我不高兴了，我难道不能打他们？”
　　“那你开心吗？”

　　薛莹蹙了蹙眉，“一般吧。”

　　“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就得打别人才能开心呢？”
　　“那几位司长说的没错，你这身份自然是能随心所欲的。只你‘所欲’的，好像都是不那么讨喜的一方面。”

　　离音接着道：“在我看来，这世上无论什么人，做事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只不过有的人觉得帮助别人让他们快乐，这种人当然能更受人欢迎，毕竟谁不喜欢能帮自己的人呢对不对？”
　　“但有的人呢，觉得欺负别人能让自己开心，这种人当然就不讨别人喜欢了，毕竟谁也不是贱骨头是不是？喜好什么的，其实都带着利己的性质，这是任何生物的本能，逃避不了的。”

　　离音看着薛莹，“既然欺负别人你也不开心，那你为什么不试着换一种能让自己开心的法子？”
　　这种理论……有点新奇。

　　薛莹刚想说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更大的撞击声。
　　砰地一声响，整个门框都应声抖了抖。
　　薛莹下意识又看离音。

　　离音左手手背上的疼痛来得猝不及防。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外，果然在那道血红色的影子之外，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几乎是原本那血红色影子的两倍大。
　　两个影子轮番地撞门，砰砰声一下接着一下。

　　双重奏？

　　“……我这个图腾今天是第二十一天吧？这种事情难不成跟一个宿舍的大姨妈能相互影响似的？还能起牵连反应？”离音跟胖团吐槽。
　　胖团拿脚丫子踩了踩离音的肩头，“你招来的这只是不是比第一次的还大？看它这战斗力，这豆腐渣的门靠谱吗？”

　　“阵法会消耗他们的力量的……吧？”

　　话还未完，门框啪啦一声响，裂开了一道缝。
　　薛莹脸色一白。

　　离音回头，一本正经安慰道：“老实讲，我被那黑影抓到过，其实没什么的。”
　　就是差点被抓走，然后脑子疼了大半个月而已。

　　门框的裂缝越来越大。控制着阵法启动的玉石仿佛回光返照，大亮了一瞬，然后噗地一声响，化成了碎末。
　　紧接着，密室的大门就完全破了。
　　有股阴风从门外飘来。

　　离音的左手又开始慢慢发僵。

　　“就跟港片电影里演的一样？关键时刻警察总是来不了的？这洲主府的人效率也太慢了，必须差评。”
　　离音努力跟那股让人僵化的力量作斗争。

　　薛莹已经尖声叫了起来，分贝高得让离音都懵了一下。
　　门外俩影子排排站着，过了几秒钟，那只小一点的红色影子低下了头，后退了半步。

　　紫黑色的影子染着浓墨一般重的色彩，飘过了破碎的密室大门，朝着离音而来。
　　离音身上僵化的感觉更重了。

　　“胖团？”
　　“不行的，你体内的灵力又被禁锢了，我用不了。啊，为什么你血管里会有那么多紫黑色的气？这玩意儿不是要侵蚀你吧？看上去好可怕。”

　　离音丹田里那团金光仿佛成了一块固化的石头，一动也不动。紫黑色的雾气从她左手手背处溢出，与那紫黑色影子带来的紫黑气相溶，再一点点弥散到她身体各处，又慢慢汇聚到她丹田上空，形成一团液团。
　　离音心里警铃大作！

　　凌迟啊这是？
　　版本升级了？不会要被污染什么的吧？

　　薛莹看着正在对峙的离音和那紫黑色影子，急得眼角的泪都出来了。
　　她惊恐地看着站在门外虎视眈眈的血红色影子，脑子里不时闪过一些斑驳破碎的画面，快得她根本抓不住。
　　她咬了咬唇，终于唤回了一点理智，哆哆嗦嗦掏出那块她从未用过的传音符。

　　离音丹田上空的紫黑色雾气已经凝成紫黑水往下坠。

　　第一滴紫黑色水落到金色光团上，阒然无声，却带起一片虚幻的空间扭曲感。
　　金色光团的表面被腐蚀出一个浅浅的凹槽，凹槽里的紫黑印又被金色液滴腐蚀掉，恢复了纯金色。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离音却觉得耳边仿佛有万鼓齐鸣，震得她脑子嗡嗡作响。

　　薛莹眼睁睁看着离音的七窍都开始流血，紧紧咬紧了自己的唇。血丝顺着她的牙印往外渗，招来血红色影子那空洞洞的眸光，摄魂一般。
　　血红色影子动了动，到底也没敢踏进屋内。

　　薛莹心里一抖，又紧紧握住手里的传音符，心里不住祈祷，快点儿啊，快点儿啊……

　　第一滴紫黑水过后，金色光团仿佛醒过来一般，又有了自己的意识。
　　光团下方的蓝莲逆向一转，碧光大亮了一瞬。紧接着，金色光团忽然砰地一声膨胀开来，变成了一团白中带着浅金的雾。
　　浅金色雾气往上蒸腾，慢慢汇进那团紫黑色的液团里。

　　紫黑色影子站在离音几步远的地方，身上的雾气正源源不断地往离音身上过去。离音整个人已经陷在一团紫黑色光团里，再看不分明。

　　薛莹深吸口气，拿出长鞭，稳稳站了起来。
　　她将灵力灌在长鞭上，挥手朝着那紫黑色影子打过去，似是背水一战，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但她这一鞭并没有落在实处，而是轻飘飘地被人拦住了。
　　来人是个清风朗月的男子，眉眼间一片光明磊落，仿佛阳春三月的暖风，让人一眼就觉得心生安宁。

　　他伸手抚过薛莹的头顶，“好孩子，没事了。”
　　薛莹只觉得有一团暖光向她袭来，让她情不自禁就想陷入沉睡。
　　闭眼前的最后一秒，她只看见门外那个血红色的影子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无缘无故地消融了。

　　处理好薛莹的事，君无咎才看向如临大敌的紫黑色影子，笑了下，“什么时候魔族找伴生魔子都用上强迫手段了？强迫也就罢了，竟然敢强迫我君无咎的徒儿？你是不是太不懂规矩了？”
　　“你既不懂规矩，那本尊便教教你何为规矩！”
　　他说完，伸出了手。

　　紫黑色影子不受控制地被压成一团无规则的雾气，汇到君无咎手中，体积极具压缩，凝成墨中带紫的一滴水。
　　游离在离音体外的紫黑色雾气也不断朝君无咎手心涌来。

　　等到空间中的紫黑色雾气都凝尽了，君无咎将摊开的手掌一合，用力一握。
　　墨中带紫的水滴发出滋啦啦的声音，很快就消散于虚无。

　　遥远的一处宫殿内，一俊美妖异如女子的人忽然弯腰，哇地吐出一口紫黑色的血。
　　他伸手抚过唇边，看了看指尖的那滩血，眼神有些幽深。

　　“可惜了。若是有了这个筹码，届时融脉还能顺利几分。不过也不要紧，顶多是多费点心力罢了……”
　　“我倒真是有点迫不及待了。另一个……自己？”

　　他看向窗外如墨的夜色，笑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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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最后一段原本是这样的——
“那表情，三分魅惑，两分阴狠，还有五分意味深长，挂在那精致到极点的五官上，成了一种说不出的风流奢靡。”
我觉得实在太过羞耻，就给改了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