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十九》月光夜叉

49、第四十九章 发冲冠（二）

　　北巷庙不大，从门口的天王殿一路往里走，没几步就可以看到重新修葺过的大雄宝殿。殿外摆着一个大香炉，一个小和尚正在清理已经燃尽的香蜡。庙小，没有钟楼，就把大钟挂在殿外屋檐下的一根横木上。从大钟旁边的屋檐下顺着台阶绕过大雄宝殿，再穿过三圣殿就是藏经阁了。

　　藏经阁外面就是北巷庙最大的一块露天空地，如今被种满了方竹，虽比不上大寺院的竹林那般曲径通幽，却也是郁郁葱葱，煞为好看。

　　姚精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黑檀双面绣花宫扇放在脸侧轻轻摇着，嘴里嘀咕道：“还真是热死人了！”

　　小三不知死活的补上了一句：“心静自然凉……”

　　姚精很难得的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而是径自朝藏经阁踱去。小三这时才发现刚刚引路的小和尚已经不见了，他忙紧跟几步贴在姚精身旁，压低声音道：“有些不对劲。”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阵风声从竹林中呼啸而过，整个竹林瑟瑟发抖，发出沙沙的响声。就在他们二人快速穿过竹林中央的时候，四周骤然变暗，小三抬头仰望，只见竹林顶端的竹叶正在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一片片增多，天空已被完全遮挡，看不到一丝光线。

　　昏暗中，小三感到自己的手被抓紧，身体不由自主的跟随着奔跑起来。姚精拉着小三在竹林中转圈，当转到第五圈的时候，小三突然感觉到地面与先前稍有些不同，与此同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墨香，风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

　　一点微弱的火光在姚精的掌心燃起，她将手举得高高，四下里照了照，发现他们已经身处在藏经阁一楼的门厅。厅中没有任何摆设，亦没有门窗，只在门厅中央有一个旋转向上的木质楼梯。借着火光向上观望，只能看到没有尽头的黑暗。

　　他们俩谁也没有说话，似乎只要一开口，那黑暗的深处便会冲出些什么。但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静默：“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缘起缘灭，□□……你，终于来了！”

　　“我来了，你很失望么？”姚精一面说着，一面迈步上楼，木质的高跟鞋跟踩在古老而陈旧的楼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每一步的敲击都能清晰的感觉到整座楼梯，甚至整栋藏经阁的震动。

　　火光盘旋着向上移动，姚精的身影在光与影之间若隐若现。小三在她身后不超过三尺的地方紧随，他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生怕她突然消失。

　　四周的墨香越来越浓重，仿佛要将空气全部填满一般。香味这种东西，一旦超过限度，就会发闷。但这里的墨香似乎愈浓愈纯，吸入之后竟让人有耳清目明的畅快。当小三觉得周围的景物越来越清晰的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了楼梯的尽头，而那些墨香的来源也终于显现出来。

　　本以为应当满是藏经的房间内四壁空空，唯有满墙满地的墨迹……一个身穿浅灰色僧袍的和尚正专心致志的俯在地板上用饱蘸墨汁的毛笔书写着什么，一大缸浓黑的墨汁就放在他的身边，那四溢的墨香在房间里放肆的涌动，似乎这次它们想填满的不仅仅是空气，而是人的身体。

　　小三的耳目越发清明，他居然听到了远远传来的诵经声。他觉得那声音似乎一直就存在，只是到了此刻他才听得这么清晰。诵经声伴随着木鱼的敲击声，带着独有的节奏与音律钻进他的耳朵里，听不清字音，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与心灵前所未有的放松……他的脑中浮现出一幅宁静的画面，那是一片大的眼不到边际的湖，深邃幽明的湖面上静静的漂泊着一艘小船，船上有着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湖面笼罩着的轻雾隐藏了他们的容貌，湖水暗淡了他们的倒影，一切都像是笼着薄纱，连风吹动湖面泛起的涟漪也显得那样安详而宁静。

　　如果一直呆在这里就好了！

　　当这个念头闪现脑海的时候，小三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惊讶的发现船上的两个人的脸竟慢慢清晰起来，就像是被拉近的镜头特写，他看到了他们那带着惬意温馨笑容的脸在一点点被放大，直至再次模糊……

　　那坐着的人就是姚精，而站着的正是他自己。

　　原来他想要的如此简单。

　　可惜……

　　“没有什么好可惜的……这样的愿望并非不可实现，施主又何必这么快便放弃呢？”

　　小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猛然睁眼，发现适才空荡荡的房间里居然整齐的放着摆满了经文卷宗的老式的书架，在靠近窗户的一小块空地上摆着一张低矮的书案，案上放了几本经书和一卷白纸，刚才那个灰袍和尚正坐在蒲团上埋头专心写着什么。姚精就跪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神情间竟是难得的严肃，她瞥了一眼小三，又转过头看着灰袍和尚冷冷道：“子虚方丈，那些人失踪前都来过你这里，这一点你不会否认吧？”

　　子虚头也没抬：“女施主难得来一次，为什么不肯向那位施主一样放松一下紧绷的思弦，接受心灵的洗涤，重新审视自己内心真正的需求呢？”

　　姚精冷笑：“我自己需要什么不需要你来告诉，莫非子虚方丈最近银根紧缩，也要开店贩卖愿望？”

　　子虚幽幽道：“这有何不可？”

　　姚精摇头：“你不会这么做，我知道。我们还是别绕弯子，告诉我那些人到哪里去了？”

　　子虚抬起头，小三也终于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无法用言语来具体描述他的样貌，与美丑无关，平实无华的容貌甚至普通到无法在脑海中留下印象。他戴着一副茶色的无框眼镜，令人更加看不清那藏在玻璃后面的眼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说话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女施主还是同以前一样性急，我既然收下了你送的信封，那么作为交换，自然知无不言。”

　　他说完这话，便低下头将刚才书写的那张纸小心折叠起来，然后往前面稍稍推了推，才道：“女施主请自便，贫僧还要誊录经文，就少陪了。”

　　接着便真的埋头抄录，不再说话。

　　下楼的时候，小三觉得比来时快了许多，一楼门厅里窗明几净，刚才那个引路的小和尚正垂手站在门口。

　　这次小和尚十分尽责，一直将他们送出门，还目送了老远才回去。姚精从一出门就在看子虚给的那张纸，小三从后面悄悄探头去看，她白了他一眼，直接递给他：“要看就说话，别跟个小媳妇似的！”

　　小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这不是在等你先看完么……”

　　姚精没理他，扭着腰肢站在路口招手，一辆黑色的毕加索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小三朝驾驶室瞄了瞄，和以前一样，影子卫士总是善于隐藏自己的容貌。

　　坐上汽车后座，姚精突然问道：“为什么是你来接我？”

　　汽车在路上开得很快，一路上都没有遇到红灯。

　　“阿贵，我在问你的话，快回答！”姚精忍不住再次发难。

　　小三记得影子卫士是没有名字的，那么此时开车的难道不是朱雀的影子，而是别的什么人？

　　阿贵小心让过了一个推婴儿车的少妇，这才用轻松的语调说道：“本少爷亲自来接你，居然也不给我一个笑脸……姚大小姐实在是太无情了！”

　　姚精突然笑了：“这样你满意了吧！”

　　阿贵的笑声很爽朗：“哈，我自然满意的紧……对你，我向来都是满意的，不是么？”

　　姚精道：“是啦是啦，那也是因为我对你向来有求必应，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哩！”

　　小三惊讶得看着姚精与阿贵很自然的谈笑风生，闲话家常，他们并没有聊什么实质的内容，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开着玩笑。但这样的景象是在是太诡异了，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姚精，这个叫做阿贵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有如此魔力？

　　汽车一路疾驰，直接把他们送回了天宇大厦的楼下。小三原以为那个阿贵也会和他们一道上楼，不料等他们下了车，他连一声“再会”都没说便启动汽车走了。

　　回到“地狱19”姚精一边打着伸着懒腰，一边道：“今天太累了，那个子虚给的情报你自己好好研究一下，明天一早再来向我汇报。”

　　没等小三回答，她便回自己房间去了。待到小三做了杏仁茶给她端到卧室的时候，发现她居然真的已经睡着。小三把茶点放在姚精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蹑手蹑脚退出房间，轻轻掩上房门。

　　姚精这一天真的很累，在藏经阁里，她其实和小三一样出现了幻觉，她甚至看到了那个人的脸……但她很快便摆脱了，却也消耗了她的法力。回到“地狱19”之后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缓过劲来，本打算闭目养神却刚躺下就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到了半夜，睡眼朦胧的坐起来，第一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床头柜上摆着的茶杯淡淡的发出柔和的光芒，她知道这一定是小三的杰作，也有他才会如此心细到用夜光杯来给她盛宵夜。

　　揭开杯盖，淡淡的杏仁香气一下子溢了出来，马上勾起她的食欲，姚精这才想起自己今晚还什么都没吃呢。她忍不住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甜甜的，暖暖的。杯子旁边的茶盘里放着一个小盒子，打开看一团一团的像是什么小点心，光线太暗看不清是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拿了一块试着咬了一口，竟然是寿司，咸咸的寿司卷配上甜甜杏仁茶味道刚刚好。

　　姚精闭上眼，静静享受着美味的茶点，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真正把自己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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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良久，总算凑出这么一章来，让大家久等了真是抱歉鸟……在大家等待之余，叉叉厚着脸皮请各位有空也去偶的《妖精时代》逛逛，那边也有十多万字鸟，实在冷得太厉害啦……哭
09-03-29 修文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