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冉冉》和舒

7、心结，痴缠难解

　　革雪府邸确实是个好地方，我在这里住了数日，平静怡然，想不到人界最好风光尽出于此。据说这里还是革歆派未分裂时的旧址，想想真不亏是昔日掌管人界的天下第一派。
　　我见到灵时，她坐在木椅上，眼前是洒满金色阳光的旷阔草地和湖泊。
　　她发觉我站在她身后，也不回头，淡淡的与我打了声招呼，我也回礼。随后便是相对无言。
　　许久，她忽然开口，云淡风轻的提起这桩惊天动地的大事：“据我所知，这世上是没有复活之术的。所以不论你换与不换浮石，结局都是相同。”
　　我一愣：“嗯，怎么说呢？”随之化作尴尬一笑。
　　“你去北方人界找到怜水石的时候，可觉察到了灵界有异样？”
　　我摇摇头。
　　“既然怜水石可以复活一个人，那么便是所有人都生，又何来无主的魂灵？既然没有魂灵，灵界又岂肯坐视这样的不平衡？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人界没有人满为患，灵界也没有空虚无主。你道这是为何？”
　　是呀，北方万物生老病死，一切如常，并没有因为怜水石的存在而改变。但是怜水石确实可以复活一个人，这是我亲眼所见的，怎会有错？
　　“我并非在质疑怜水石是否有效，只是……”灵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木质的扶手，坚硬的木椅让她的手心变得鲜红，她现在应该是能感到疼痛的，但她只紧紧握着，不松手，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咬定了某一件事。
　　“长老！”副长老不知何时站在了我们身后，打断了灵与我的对话，静静道，“灵王前来拜访。”
　　是大王来了！昔日在灵界，枯燥的修炼生活都要靠大王来排解，可算是我心中一抹亮色。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听见大王来了，心中乌云似乎一下子便散开了。
　　灵踟蹰片刻，抬头看了看我兴奋的模样，随即道：“请灵王去正厅。”
　　“你大王恐怕是来问你怜水石的事，不如你随我一同去。”
　　提到怜水石，我又低落了下来。但左右这是我和哥哥的事，大王应当不会太在意。
　　到了正厅，却见大王规规矩矩的和灵互相行礼，客气的寒暄。
　　我实在受不了大王这幅模样，想必他也憋坏了。遂上前拍他的肩道：“大王，革雪派可漂亮了，你和我去瞧瞧？”
　　大王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拉开我的手，只看着灵。
　　灵举着的茶杯放到了嘴边便停下来，她望着眼前的茶水，忽然眼神凌厉的瞥向前方道：“灵王今日来，恐怕不是来和小飞叙旧的罢。”
　　“您真是读心有术。”
　　我再次拉住他的衣角：“大王，灵界中怎会有心？”看这气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大王将我推远，嘴角上依旧是邪魅的微笑。只是这笑中，却多了我不曾看懂的东西。
　　我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岂料他手一挥，便将不设防的我甩在了一边。
　　我吃痛的坐起身，看着眼前陌生的大王。他身后的红焰越加旺盛，似乎是要火焚整个革雪派。
　　“大王！你要干什么！”
　　谁知大王厌恶着看了我一眼，吼道：“与你无关！想要命就滚开！”
　　他转头向着灵散着阴凉的笑：“革雪长老，本王今日来不为别的，只为你心中那块浮石。不知革雪长老可否割爱，将此石送给本王？”他的獠牙渐露，墨发变成了赤色，如星辰一样的眼变为岩浆一般的鲜红色，这是他的本体，为了拼死一战的时候才会显露的灵界本体！
　　为了浮石？我倏然想起大王那日告诉我要取得浮石的时候，那不自然的眼神，那语气，他要我找到浮石之后交给他！
　　原来他一直都不是为了我和我的哥哥，原来他只是利用我。
　　我如此信任的大王，我从不质疑的大王，居然这件事上一直欺骗着我。我想到昔日在灵界快乐的日子，如今皆是讽刺。
　　我身体一轻，被悬浮之力挪到了灵的身后。我挣扎着想站起身，想质问他，可是却被浮石之力按住了手脚不能动弹。
　　“想不到灵王也是个执着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初心不变。只是不知你这样执着为他，子淼可知晓？玄止可知晓？”
　　大王听到此话神色一松，眼中的红色褪去了几分，但片刻之后便更加殷红起来：“长老何必垂死挣扎？子淼根本就与此事无关。”
　　“无关么？”我听见另一个声，从正厅门外飞入殿内。随之而来的寒冰霎时化解了大王的火焰，一阵神力击中了大王的命门，将他的模样瞬间打回了原貌。
　　大王虚弱的跪在了地上，头无力的垂着。他的火焰和寒冰相撞，化作一阵雨扑在他的身上。此时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合着他绝望的脸颊，显得更加落寞不堪。
　　门外缓缓踏入一位神灵，她的额上显着淡淡的玉虚印，这是元神特有的额间神记。她不紧不慢的步入，犹如一座冰冷雪山，庄严淡漠，眼前的灵界至尊在她面前仿佛只是一粒细尘。
　　“枉你如今这副面容，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淼甚至不看大王一眼，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直到灵的身边。
　　“子淼……”他蠕动着唇，轻轻的唤着，“我没有令你失望，那毋都告诉我了，浮石就在灵的身上。只要拿到了浮石，就可以复生玄止，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玄止复活之后，一切都可以回来，你也不用一直再等下去。”
　　“一切都能回来？可我并不觉得一切会如你所想。虽然当吾最初拿到怜水石的时候，也如你一般幻想过。”
　　大王听闻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子淼，你拿到了怜水石？”
　　“是的，可是随后我便把它分给了北方诸民，也就是——将其碾碎成无数片，散到了北方。不然，北方妖孽丛生是为何，一个小仙尚且能够看见，”她转头看了看我，“你身为灵王难道从来都不曾注意到么？就像，你从来都没有注意到毋的居心一样！”
　　大王睁着空洞的眼，难以置信听到的一切，他望着一直执着的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灵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可惜这么多年来苦寻，终究只是徒劳。”
　　“吾当初何曾没有劝解，可痴者还是会苦撞南墙，你不是也一样么？”淼眉峰一挑，灵的脸上竟有些许不自在。
　　“更何况，”淼的眼中出现了一圈红色，“吾不愿再提起这件事。这些年来，吾苦心遗忘，尝试了多少法子，好不容易才淡了些许。可是如今，就要被迫不及待的翻出来了。”淼将头瞥向一旁，那是离大王更偏的方向。
　　大王眼里印着淼的神情，亦是悲痛。只是他此时只能跪在那里，无力再去安抚眼前的她，也无力为自己辩解，更无力再去拿浮石。
　　我在愤懑大王欺骗我的同时，也生出些许感叹。那年天地历劫，所牵动的神、人、灵，不止我一人。所有的人都在唏嘘为当年的事，可是，那仅仅是他们心底的一丝记忆而已，仅此而已。起码千百年来，我是今日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们的心底也有如斯不能触碰的脆弱。
　　大王离开了，他不再问是何因果，不再执着唾手可得的浮石，只带着落寞离去。卸下的执念却换来了满心沉痛，不知对于他而言，此次是涅槃，还是沉沦。
　　淼望着大王的背影，仿佛听见她轻语：“一切都回不去了。”
　　许久，淼平复了心绪，转头问道：“莫在人界挑起了征伐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罢。”
　　灵点点头：“我知道。”
　　什么？莫……莫挑起了战乱吗？这……
　　我想到了小圆，希望我的话能够有用。
　　“你准备怎么做？”
　　“长老！”一声惊慌闯进了我们的世界，灵回头看着急忙赶来的副长老，眉头紧皱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