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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如水月色,在南陵城外绵延倾泻而下。
      一支马队正在赶路,规模普通,约有十余匹。单看打头的旗子像是普通的镖局护着商人而行。队伍的中段那匹黑马,通体的毛色绸缎一样光滑,唯独四蹄踏雪,在月色的照耀下泛着银光。
      骑马的人着一身月白长衣,乌发以玉冠束着,身材倾长挺拔,脸上戴着一幅漆黑的面具,只露一双眼睛,却还懒洋洋的闭着并不看路。马队里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带了些风尘疲累的狼狈样儿,偏只有他是清爽的,从上到下也看不出哪个衣角会藏了沙子或是流过汗,未免……干净的过份。
      “世子,南陵近了。”一直不远不近跟着、骑着一匹棕马的苏镜寒沉声禀着。
      被称为“世子”的人仍旧闭着眼睛,只简单“嗯”了一声。
      正说着,一行人就开始要过眼下这个颇陡的草坡,坡斜草滑,苏镜寒伸手略扶了下马鞍,视线却意外的看到另一处景象:不远处,竖着根十字杆子,上面捆了个人,看不出是生是死、是男是女,只见是跪坐在上,头低垂着接近胸际,长长的黑发在热风中四下绕缠着,衣襟染了斑斑驳驳的血迹。而就在此刻,荆棘丛中忽然跑出一只小红狐狸,火焰一样,嘴里还叨了一串青绿葡萄。目的地竟是朝着那十字桩子。准确的说,是跑向那个被罚的“罪人”。终于跑到后,小狐狸从咽喉里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声,那“罪人”的头便略动了动,小狐狸似乎急了,拼命的伸了脖子向上跳着,将它嘴里的那串葡萄往上递。
      是要喂给“罪人”吃。
      苏镜寒心中一动,下意识看向世子。
      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一双墨如点星的眸子,清清冷冷的目光。他不紧不慢的策马、朝着十字木桩的方向过去,不远的几步路,偏就在这当下起了风,扬了些细微的沙尘,须臾间的一开一阖而已,跪坐在尘埃里的那团小小的身影就在此刻抬起了头。那人不知道已经被捆在这里晒了多久,脸上的皮肤也被血污抹染,嘴唇干裂,没有一点血色脸颊瘦削的凹进去,额角有凝固了的血痕,一直粘到发际、耳边,身形的轮廓……是个少女。
      “啪!”世子手中长长的马鞭破空一记脆响,少女右肩衣衫立时裂开,肌肤道道鞭痕下竟掩了个红色胎记,形状像是一枚圆环……苏镜寒在看清楚的瞬间僵直了身体,刹时的狂喜竟让他一时之间不知是要对世子说声恭喜还是什么。
      世子却仍旧懒懒的闭了眼睛,面具下的脸不知是喜、是忧……

      两个月后,晌午,诸钩山脚,混沌江边。
      自入夏来,诸钩城阴沉沉的天就像是掉了底儿破了洞的麻布口袋,没一天断了雨。雨倒也罢,还挟裹了风,活像要把这历来风调雨顺的诸钩给埋了去。尤其是城外山脚的混沌江,也不知是犯了哪路神仙,连江底的黄沙泥土都恨不得能翻个底朝天,莫名的漩涡搅得江水混黄暗黑,倒真是应了这江“混沌”的大名。
      此刻更甚。反倒江边堤岸旁边破败的树下倒少见的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很多衣衫平常的百姓,面露恭敬虔诚之色,任由风雨拍身眉头也没皱上半分。
      大家都是来这祭江神式的,望江神保佑,莫要再翻江倒海。

      “混沌江神啊——我俗世——中人整日忙忙——碌——碌,咳咳!皆因——因——抛不开名——利二——二字,可叹、可——悲啊!咳咳!”树下香案前的道人诸尘子卖力的高喊着,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压过风雨声,却被狂风吹了个倒灌气。猛咳几声又怕让自己失了仙尊,偷睨了前面跪着的百姓,见大家仍旧毕恭毕敬低垂着头,便放了心。
      “师傅——您赶紧——吧,徒儿我快——快——扛不住了!”小道士三元是负责挥旗符的,旗子兜风,被雨淋湿了又格外的重,把三元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此刻见师傅还是没完没了说些废话,忍不住凑近诸尘子抱怨。
      “胡——说!”诸尘子气的眉头立了起来,大声地:“你——这么大声——可——可是想被人——听到——我诸尘子的徒弟——弱不——禁风——吗?”
      “师傅——您——好像比我声音——更大!”三元边说边瞪圆了眼睛,欲哭无泪……
      “嗯哼!”诸尘子掩饰着翻了个白眼,却也被风雨淋得不想再耽搁,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索性走到案桌旁搁着的足有一人高的陶罐旁,装模作样的比划了几下又念了几句符咒,便掀开了半掩着陶罐的木板。
      而陶罐里装着的……竟是一个手脚被绑住的少女。少女看上去疲惫已极,雨水顺着木板缝淋进罐里又让她浑身尽湿,仅着的亵衣紧紧的贴在她已初见发育的身上,勾勒得玲珑有致。诸尘子的视线在她身上从下往上贪婪的游走了一遍,最后停留在她的脸上:即使已近半昏迷的状态,少女仍旧美得惊人。一双秋水眸子轻轻浅浅的视线、带着无尽的绝望。樱唇微启,似是拼尽了全力而最后却仍旧只是轻叹了一声。
      “黄泉路上你莫怪我,谁让你是这诸钩山方圆百里最美的童女,如今嫁了江神,就当是你的造化吧!”
      说完,诸尘子对着小道士三元使了个眼色,二人面向东南方向“潇洒”的站立,诸尘子大吼一声:“江神大人,小道向您献上童女,愿赐予我们诸钩风调雨……”
      “雨”字音未落,诸尘子利落的抽出腰上挂着的长剑,气沉丹田,用平生最响亮的声音,边说出最后一个字,边剑尖怒指朝天:“顺!”
      “咔嚓!”一记闷雷外加一道闪电,不偏不倚的击中嘴唇还保持着“顺”字形状的诸尘子,并顺着他的剑尖当当正正的来了个引流……
      “师傅,您带错剑了,该拿桃木的、桃木的啊!”小道士三元痛哭流涕。
      烟雾燎绕间,诸尘子已经面目焦黑,而一群“虔诚”的百姓则吓得四散奔跑开来,一时间踩掉了鞋的尖叫声、踩到了脚的咒骂声,声声入耳。
      诸尘子站在原地,垂死的视线最后一次扫视了这天、这地、这雨,以及身边的三元。这一刻,他也想到了多年来作过的恶,以及观里那常年燃着的香炉。香炉的烟总是袅袅上升着、上升着……
      “哎妈呀,贫道,让雷劈了……”这是诸尘子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围观众人惊呼,吓得四散奔跑开来,一时间竟是谁被踩掉了鞋的尖叫声、谁又被踩到了脚的咒骂声,自顾自的逃命,谁又管什么江神还是河神要不要迎娶。
      陶罐中的少女听到外面混杂的声音,惊惧颤抖着爬出陶罐,刚想逃跑,视线却促不及防的、正对上面前忽然出现的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并没多说什么,手中短剑即刻划破少女右肩的布料,肌肤似雪,更为醒目的,却是一枚红色圆环的胎记。
      陌生男人笑了笑,回身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另外一个人。
      风雨中,那人一身月白长衣、撑着一把纸伞,黑发束以玉冠,脸上一幅纯黑面具、只露一双点漆眸子,目光清清冷冷的凝在少女的肩膀上,眼神仿佛只是在看着一件毫无生气的器具罢了。
      可又如何呢?少女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明白,至少今日,自己终究是能活下去。
      这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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