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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魏柏言坐在办公椅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手里的合同。合同上的字密密麻麻,没有任何缘由地,他一个字也读不进去。他的心从昨日开始起就没有安稳过,仿佛被放在了油锅上。
      “……魏经理?”
      魏柏言皱着眉头,还是盯着合同一动不动,没有做声。
      “魏经理?”
      魏柏言回过神来,抬起头:“什么?”
      “魏经理,这份合同有什么要改的吗?”站在办公桌前的一个平头职员有些忐忑不安,他被叫进办公室已经有小十分钟了,不知道为何魏柏言的脸跟整个跟黑锅似的,还一言不发,他感觉自己的腿都有点软了。
      “总体问题不大,但细节做得不够。”
      魏柏言收起了自己的心,指着合同的一页说:“第五项和第八项的甲乙双方的责任说得不够详细明确。另外,关于争议协商或调解不成功的解决方法回去和部门的人再多讨论讨论。这次收购的项目很大,尽量想得周全一些。”
      职员小心翼翼地问他:“魏经理,你能不能举个例子呀?”
      魏柏言扫了他一眼:“……要不我直接帮你做?”
      “不了不了。”见魏柏言的脸又有要变黑的趋势,职员忙缩头,拿过合同,毕恭毕敬地走到门口。
      “谢谢魏经理指导,魏经理再见!”
      说罢,职员逃也似的出了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
      魏柏言在人走后,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愣怔。他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开了锁屏。屏幕重新亮起时,映入视野的是通话记录。
      通信记录最上方的两条,是两通未接电话,都是在凌晨两点多打进来的。
      而打过来的人,只有单单两个字——
      “叶邵”。
      魏柏言昨日一夜未归,在公司附近的五星级酒店里开了个房间,一个人住了下来。
      在偌大而空的房间里,他翻来覆去,如何也无法入睡时,手机却响了起来。嗡嗡作响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明白他看到屏幕上名字那刻的心情。
      两年,足足两年了。
      自从目睹叶邵离去后,他便没有换过手机号码。
      然而这两年来,魏柏言未等来那个人的电话,却等来了那个人锒铛入狱的消息。待魏柏等到了那个人的刑满期放,却换来了那人的音讯全无、人间蒸发。
      终于,他等来了这一通电话。却是在他听到那人亲口承认的背叛,并决心要与那个人一刀两断之后。
      无期的等待终于被结束。然而结束期待的不是期待被圆满,而是期待落空后的心灰意冷。
      魏柏言拼命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接通电话的冲动。他看着手机在桌上喧嚣叫着,屏幕亮起又变黑,最后再无声息。
      就像自己死去冷掉的意念和心。
      然而不过一天,化作灰烬的心却死灰复燃,在他胸膛里剧烈地跳着,跳得他心乱如麻。
      叶邵……叶邵。
      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吗?
      魏柏言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他的手指在绿色的通话键上停留了许久,终于拨了出去。
      电话那头嘟嘟地响了起来。
      魏柏言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有意地转过身,用座椅靠背来试图遮挡办公室任何可能投来的视线,手毫无节奏地敲打着椅子,发出混乱急促的噪音。
      他自己都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那个人打给他做什么?他会问什么?他是在意自己晚上没有回去吗?……
      然而等待却意外地漫长,机械单一的声音响了许久,电话迟迟没有被接通。魏柏言从未觉得等待如此难熬。在魏柏言的耐心快要被消磨完、指头都要被敲红时,那边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魏柏言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他忍不住又拨了一次。
      ——无人接听。
      这算是什么?
      魏柏言隐隐有些怒气,他看了手机许久,咬咬牙,决定不再想任何关于叶邵的事情。他将手机重新放回裤袋里,重新投入工作。
      夕阳西斜,不知不觉中又到了下班的时候了。
      魏柏言一天下来都状态不佳,他一直想东向西,难以集中精神。整个下午都没有什么进展,他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捏了捏鼻梁。正在此时,他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几乎是立刻地,魏柏言拿出手机,看也没看就接了电话。
      接起电话的时候,他还故意低沉地道:“喂?”
      “魏先生,你家没人吗?”
      没有他预想到的声音,电话那头是个女声。魏柏言认出那女声是她雇的钟点工的声音,他道:“Lisa?”
      “对呀,”Lisa说道,“魏先生你又忘了今天下午我来打扫啦?你还没到家吗?”
      魏柏言确实忘记了。但他想起他没来得及给叶邵钥匙,叶邵应该是在家的,便说:“家里是有人的。”
      “家里有人?”Lisa有些疑惑,“可是我按了很久门铃都没有人啊。”
      没有人?
      魏柏言想起今天早上打的那两通电话叶邵都没有接,而他现在人又不在家。他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不安愈发剧烈,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魏柏言将手机放进裤袋里。他犹豫了一会儿,站起来将电脑关掉,连桌面上的文件都没有收拾,走到门口关了灯,一边穿上大衣一边往外走去。
      经过办公区时候,平头职员抬起头说:“魏经理?你要去哪儿啊?”
      “回家。”
      “回家?现在还不到六点啊。”
      “急事。先下班了。” 魏柏言的脚步有点急,他迅速地丢下一句话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整个法务部的职员都听到这句话了,目瞪口呆。那个加班狂魏柏言,竟然要早退了?
      魏柏言赶到家里的时候,大冬天的,他竟然出了一身汗。他的心莫名地跳得厉害,跳出了一阵阵心悸。魏柏言宁愿相信自己多想了,想要说服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但他的手出卖了他。他抖着手拿出钥匙,插了好几次才对准了钥匙孔,终于打开了门时,他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大厅很空荡荡的,整个屋子安静得吓人。落地窗没有关紧,带有泥草腥味的风从外面灌了进来,将白色的窗帘吹得飘荡起来,晃晃悠悠。
      “叶邵?”
      魏柏言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他平复了一下气息,朝屋里走去。还有走几步路,他便隐隐约约地,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地上有一只手。
      魏柏言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四周安静得过分。那只手的手指微微蜷缩着,没有任何力量。
      魏柏言快步走进侧卧里,打开了灯。
      侧卧里的景色渐渐映入眼帘,叶邵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形若枯槁。他低垂着头,身体蜷缩成团,脸白得跟死人一样,眼睛死死地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而在叶邵手的不远处,手机静静地躺着,屏幕支离破碎。
      魏柏言呼吸凌乱,他迅速地走过去,双膝跪了下来,去碰那个人。那个人的身体烫得灼手,他的手指不禁一缩,但还是试图去摇醒眼前的人。
      “叶邵?叶邵?”
      眼前的人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叶邵,你怎么了?你回答我?”
      叶邵没有任何反应,魏柏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掐叶邵的人中。
      叶邵的身体动弹了一下,但魏柏言还没来得及欣喜,他便看到叶邵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完了之后,叶邵折起腰,脸色煞白,手紧紧地抓着魏柏言的衣角,好像呼吸不上来似的,嘴里发出了“嗬嗬”漏气的声音,他的手用力得骨节都发白了起来。
      魏柏言手无足措,他听到叶邵艰难地说了什么,但没等他想明白那人的话,叶邵却闭上眼睛,像是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似的,捂着膝盖,头往他怀里一撞,惨叫一声:
      “呃啊——”
      那声音撕心裂肺,喊得魏柏言那瞬间肝肠寸断。
      叶邵一直隐忍,他从未见过叶邵因为疼痛而如此状似疯狂的样子。魏柏言原先本以为叶邵只是高烧昏迷,可是叶邵的样子却告诉他他错了。他抱着叶邵道:
      “你哪里痛?你告诉我,你哪里痛?”
      叶邵在喊叫出声之后,失了力气,在魏柏言怀里颤抖得跟秋风里的枯败的落叶。他意识不是很清醒,断断续续地发出呻吟,呼吸一次又一次地被打断,根本说不出话来。整张脸灰败得吓人。
      魏柏言脑袋里绷紧的那条线刹那断开。他抱起叶邵,不管不顾地就往外冲。
      “叶邵,我带你去医院。我带你去医院。”
      外面的天黑得吓人,天空阴沉得随时要坠落下来。上了车后,魏柏言让叶邵平躺在后座,自己坐到驾驶座上拼了命地往医院开。叶邵喘得厉害,每喘一下就极其艰难辛苦,眼神涣散,好像又要昏迷过去了的样子。
      魏柏言只瞥一眼,急得眼睛发红,他吼道:“叶邵!你保持清醒!别睡过去!”
      “柏言……”
      “我在,我在。”
      叶邵气若游丝,那吊着的最后一口气好像随时要断了。但他却坚持一声声轻喘着唤道:“柏言……你,你回来了?”
      魏柏言没有办法回头去看那个人,急忙道,“对,我回来了。”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了……”
      听到叶邵的话,魏柏言的手猛地一抖,车子一歪,车轮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来。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叶邵断断续续地说。他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像条濒死缺氧的鱼,攒紧拳头,面色铁青,眼睛里满满当当的悲怆。
      “别说了。医院快到了。”魏柏言也不知道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叶邵,说道,“你会没事的。”
      “不……现在不说,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魏柏言听到他的这句话后,他的心仿佛从高处摔下,碎得稀烂。巨大的惶恐从深处升起。
      叶邵好像要拼尽全力一样,从座椅上支起身体来,他望着魏柏言,从喉咙间挤出破碎的话来:
      “柏言,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无可抵赖。只是……我从未不喜欢过你。”
      魏柏言还未来得及去咀嚼这泣血的字字句句,那人却带着哀求,字字诚恳,说出了让他万箭穿心的话:
      “你能不能……不要让我去死?”
      天边炸响了一记闷雷。
      倏尔,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奋不顾身地砸在了车上。
      叶邵将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魏柏言的脸上血色尽褪。他的手颤抖得厉害,那人的话语和之前的回忆交叠在一起,成了最锋利的刀刃,搅得他的心血肉模糊。他的舌尖发苦得厉害,心隐隐作痛,他自食其果,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一次次身体力行地让叶邵认为自己讨厌他。他该说什么样的话,才能让叶邵重新相信他?
      “我……”
      魏柏言欲言又止,声音细若蚊蝇。他从未觉得这么无力过。
      那个人说出那句话后,身体失去了支撑,脑袋一垂,晕了过去。
      宝马一路没命地开向医院。
      医生将叶邵推进急救室的时候,魏柏言一路跟着推车跑。那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无知无觉,毫无生气。直到魏柏言被关在急救室外面,红灯亮起时,魏柏言跟被抽去骨头似的,挨在墙上,整个人憔悴得吓人。
      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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