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乱流年》花日文绘

35、难安

　　季淳过世了。

　　这是这几日响彻上海滩的大事，自段岚玥醒来的一周后，季淳在昏睡中就这样没能再醒来。

　　“师爷啊！你就这么撒手走了啊！这世上我又少了一个亲人啊！”贺栗在季淳的床前涕泗满面。

　　段岚玥擦着流落在脸上的清泪，走向前轻抚着贺栗的项背道“贺叔叔，您节哀。”这短短的半月时间，段岚玥经历的亲人逝去太多了。

　　易翔双拳紧握微微发颤，面色阴沉沉默的矗立在一旁。

　　“阿翔啊。”贺栗红着眼睛道“我要厚葬师爷。”

　　“是。”

　　“贺叔叔，您若是放心的话，季叔叔的丧事就有我和易大哥一起操持吧，季叔叔看着我长大，我也应尽到孝道。”段岚玥抹去泪痕说道。

　　贺栗点了点头“好，女孩子心细，和阿翔正好互补。”

　　段岚玥暗自盘算着季淳的后事该如何操办，到今天为止派出去打听那晚游轮时间的人都没有带来段临璋和段明瑾还活着的消息，其实在段岚玥心中已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决定若是三个月后自己的父亲和哥哥还是杳无音讯她便做主给他们办了后事，只是没想到三月之期还未至，如今她倒要给季师爷操办起来。

　　“易大哥，我稍后罗列些需要用到的物什将单子交由你看看，有什么漏缺的再补上。”段岚玥同易翔走出了季淳房门，给贺栗和季淳单独相处的时间。

　　易翔入神的在想些什么并未听到段岚玥的声音。

　　“易大哥？易大哥？”段岚玥加重了呼唤易翔的音量，易翔这才转过头来“啊？怎么？”

　　“我说我先行罗列个清单记上需要的东西，之后请易大哥看看有没有遗漏的。”段岚玥知易翔对季师爷是最为尊敬和信服的，贺栗这一去定给易翔不小的打击，所以这操办后事她能多替易翔分担便多做些。

　　“嗯。”易翔的语气和往日无异，“我有事要出门一趟。”易翔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告知段岚玥后便迈开了步子走向门外，走了几步后他又转身回来站在段岚玥面前道“你，千万别离开家，等我回来，哪也不许去。”易翔声音不重但语气中的压迫感让人不能反抗。

　　“好，我哪也不去就在这儿等你回来，你也要注意安全。”段岚玥与易翔四目相对。

　　易翔注视段岚玥片刻转身又走出了贺家院子。

　　日军医院

　　“饶先生，您的伤恢复的真不错。不是我亲耳听闻怎么也不会相信您受着伤还在海中没吃没喝的飘了一天一夜。”日军医院中一名中国护士替饶安换好药后客气说道。

　　“嗯，知道了。”饶安半躺在床上自己开始活动手臂“东条大人恢复的怎样？”

　　那护士带着微笑道“东条大人的身体底子不是很好，现在虽然能自理了但还是怏怏的，我听医生们说再过几日等东条大人的身体可以乘飞机后便将他送回日本再做调养。”

　　饶安笑着点了点头心道“这小日本真是弱得很，那日若不是自己在最后时刻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那在救援船来之前他早就被冻死了。”

　　那小护士听饶安主动打听东条博的消息，也知面前这男子是救了那日本大员一名的人，故带着讨好的语气道“饶先生，现在大家都说您是东条先生的救命恩人，我想日本人肯定不会亏了您的。”

　　“哦？这你都知道？”饶安向来不喜多嘴多舌嚼舌根的人，见着小小护士一副上赶着自己的面孔心中不禁一阵厌恶。

　　那小护士和见饶安神色不好赶紧住了嘴，找了个由头离开了饶安的病房。

　　饶安冷冷的盯着护士走出屋门，口中轻哼一声“这护士技术太差，疼死我了。”边嘟囔边看向自己身上的伤口。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饶安警惕的问道。

　　“饶先生，我是大日本帝国日华株式会社土屋一郎会长的秘书，我叫奥田和辉，不知您现在是否方便。”只听得门外传来一板一眼的男声。

　　饶安转了转眼珠心里嘀咕“土屋一郎的人？”饶安不禁想到了那晚自己将土屋一郎推到海中后他那绝望憎恨看向自己的眼神，打了个寒颤饶安拉回了思绪“请进吧。”

　　门外男子得到饶安的允许，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饶安见走进来的男子身躯挺拔，眼眶深邃，高矮胖瘦倒是和自己相仿。这男子现在正在盯着床上的自己，饶安见状先开了口“奥田先生？”

　　“正是，奥田和辉。”

　　“你说你是土屋会长的手下？今日来找我有何事啊？”饶安神气自若，他心想那晚他和土屋之间的事这世上除了他之外绝无第二人知道，真相早就跟着土屋一郎沉入了浩渺的深海，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奥田和辉站正先向饶安行了个日本的礼节，继续道“我是土屋会长的秘书，今日来是探望一下饶先生的。”

　　饶安眯着眼打量着奥田和辉“哦，秘书啊，那算是心腹了吧，怎么出事那晚没见到你？”

　　奥田和辉向饶安靠近了几步“正巧土屋先生给我安排了工作，我才避开了那晚的事故。”

　　“那你真是好命啊，土屋会长却没有这般的好运气，唉，我和土屋会长合作已久都有了默契，这次他没能幸存真是可惜可惜啊。”饶安故作惋惜道。

　　奥田和辉并未被饶安垂着头追忆土屋的行为所打动，神情冷漠道“是啊，只有东条大人和饶先生受天皇庇佑了，我记得土屋会长跟我说过他那晚要寸步不离东条大人以保证他的安全，不知最后为何没在东条大人身边发现他。”

　　饶安听了这话心中一沉，他想到那晚他的确是在游轮二层东条博的房间中见到的土屋一郎“怎么？奥田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就事论事。”奥田和辉那晚没有出现在游轮上的确是土屋一郎的安排，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土屋一郎。

　　只记得那是婚礼当天的早上，他像往常一样在土屋一郎的办公室中为他处理着事务。突然土屋一郎将他叫到面前，神色严肃的交代道“和辉君，今晚的婚礼你不要去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托付给你。”

　　奥田和辉也换做郑重的神情“会长，请您吩咐。”

　　土屋一郎站起身站到距离奥田只有一拳距离的位置上同他耳语道“说实话，我的心很是不安，总感觉有不好的事会发生。另外饶安那人我始终放心不下，今晚我会寸步不离的陪着日本来的东条博先生，如果今晚的活动安全无虞的结束那便是我多心，但若是出了事只有那饶安活下来你要深入调查他说的每一个字。”

　　奥田狠狠的点了点头“明白。”

　　土屋一郎走到与奥田和辉并肩的地方拍了拍他继续道“要是我死了，只有饶安和东条先生活下来的话——”

　　奥田将头转向土屋一郎等待他的最终指示。

　　“直接杀了饶安！”

　　“是。”

　　饶安很是擅长察言观色，他见这奥田和辉来者不善，现在的自己受着伤又没有武器怎么算都不是他的对手，若是他真发起狠来。饶安正想着该如何应对时，奥田和辉也默不作声的悄悄将手伸向了身后，他将枪便是放在了那个位置。

　　“咣当！”

　　奥田和辉还未来得及将身后的枪掏出，他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见那饶安在床上大声叫道“哎呦，疼死我了，来人呦，医生在吗！”

　　饶安在刚刚盘算如何脱逃时听到门外走廊上有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向右一看床头柜上还留着刚刚那护士未收走的放着剪刀、镊子、药水的医用托盘，他心生一计用胳膊大力的撞向托盘，那咣当一声，便是托盘中的剪刀镊子落地的声音。

　　“怎么了？”在咣当声和饶安的叫喊声发出时，果然有一群医生护士推门而入，见此情景奥田和辉悄悄地将武器收了起来。

　　“医生你们可来了，我这右臂的伤口疼的厉害，刚刚不小心碰到剪子又扎了我一下。”医生见饶安的右臂隔着绷带还能看见斑斑血迹，叫来了护士吩咐其为饶安处理伤口。

　　饶安见奥田和辉并没有离开，只是靠边站在了一旁微皱眉头“医生，今天我感觉身体总是不舒服，可否派一两个医生护士在我这儿陪护啊，他们在我心里便踏实很多。”

　　那医生本是想拒绝饶安这无礼要求，但转念一想，东条博在苏醒后下过命令说饶安是他的救命恩人，要用最好的药给他治疗不可怠慢，看来这人得罪不起便改口道“饶先生这自然是可以。”随后在身后的医生护士中点选了三名让他们在饶安病房中待命。

　　奥田和辉听到饶安这故意而为之的要求，心中本是对土屋一郎生前让杀掉饶安的命令有所疑问，可现在却恨自己刚刚没一进门就开枪把他杀死。

　　饶安躺在床上露出得意的笑，在伤口处理之后问向那带头医生“对了医生，你说我明日有个检查是什么时候来着？”

　　“明日上午十点左右，若是检查没什么大碍您就可以出院到您自己的居所中好好疗养了。”带头医生口上礼貌客气，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面对这难伺候的人了。

　　饶安吹了吹刚刚处理好的伤口笑道“那就有劳医生了，我们明日上午见。”

　　“嗯，饶先生若是没什么事就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去看看另一个病人。”

　　“医生您忙，我这儿不是有您给我留下的几位护士医生在了，有事我找他们。另外啊这折腾一通我也是乏了，想歇息会儿。”说着饶安打了个哈欠，也不顾病房中还有众多人在自己钻进了被子，闭目养神起来。

　　带头医生向留下的医生护士点了点头也离开了饶安的病房。

　　奥田和辉一直待到众人离开病房，见房中被留下的几位医务人员正盯着自己看，心想今日没有可下手的机会，便像来时那样昂首阔步的离开了饶安处。
　　饶安听到奥田和辉离去的脚步声，躺在床上的他嘴角浮起了一丝得逞的坏笑。

　　同一时间，窗外一道黑影闪过。

　　第二日，晨间

　　黑色身影正在窗外向隐着身躯向屋内望去，只见一男子背对着窗似乎正在打量些什么，屋中除了那男子外并无他人，黑影轻巧的打开窗子紧接着从黑色外套下掏出武器子弹上膛扳机勾动，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随着子弹冲出屋中的男子倒地，枪上事先装了消音器所以并未造成很大的动静，正当这黑色身影准备越下窗沿离去时，只听得下方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这大早上的，这屋子还挺热闹啊。”

　　贺栗别苑

　　段岚玥心中有事早早的便梳妆好，前往厨房给冯妈打下手准备早餐。

　　“冯妈，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段岚玥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裤装套装，将袖子挽起。

　　“呀，是小姐啊，不用不用，哪能让小姐来帮我。”冯妈推托道。

　　段岚玥笑笑接过冯妈准备接水的瓢“冯妈，我不是旧时候的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这些我怎么做不得。”

　　冯妈欣慰的看着段岚玥心中感慨“我们的小姐长大了。”

　　“冯妈，这几日大家心情都不太好，我之前从书上看到说吃些甜食有助于心情恢复，不如我们今早煮个甜粥吧。”

　　“好。”冯妈将接水洗菜的任务交给段岚玥，自己转过身去舀米“对了小姐，易先生在家用早饭吗？”

　　“冯妈为什么这么问？”段岚玥看向冯妈。

　　“我见那易先生早早的就出了门，心想是不是贺爷有事派他远行所以动身的这么早，要是去外地便不在家吃了，我就少放些米。”

　　段岚玥听冯妈说易翔一大早就出了门，心中想着种种可能，最后心头浮现了最有可能也是她最不希望的——易翔要去日军医院杀饶安替季淳报仇！想到这儿，段岚玥猛地放下了手中的水瓢转身向门外跑去。

　　“小姐，小姐，怎么啦？”冯妈见段岚玥突然变了脸色夺门而去不知其意，正走到门口见张德海走来，冯妈将刚刚发生的事告知张德海，张德海闻言也是脸色一沉向冯妈道“冯妈，你在家待着那儿也别去，贺爷要是问你就把刚刚告诉我的同样也告诉他。”

　　“欸好，那你，你这是要去哪啊？”

　　“我去把小姐带回来。”言罢张德海也跑出了厨房直奔贺宅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