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侠缘录》孟青玄筆

61、此心已决

　　不解李亨为何赐婚的杨天皓，静思过后，心细远虑的他回想往事经历，已略能意会一点事实，寻思心想：“或许如同亨哥授我天子剑时所言，往往一个决策，因旁人的左右而复杂了，但留我之意又是如何？莫非……莫非是这天子剑？”杨天皓心中有了答案。

　　这一夜，杨天皓与沈若雪依旧同床共枕。十多年来两人不曾分床睡过，但明日过后，随着杨天皓的驸马之身，原有熟悉的一切都将变化。

　　仰卧床榻的沈若雪，今夜情思格外异常，想着明日杨天皓即将入宫面圣，心绪竟此辗转难眠，直到午夜仍未入睡，便起身来到客房外的中庭，黯然独坐，仰望入冬皎洁的半弦之月，脑海竟浮现历历过往。

　　杨天皓自也一夜未眠，见沈若雪起身步出门外，他便也起身来到房内窗缘，倚着窗台静静望着中庭独坐的她，静静无语，脑海中也是历历过往浮现。
　　不同的两人，却有着相同的记忆，脑海中浮现的，竟是同样的情景。

　　突然，独坐静思的沈若雪，忆起与糊涂仙搭救幼年杨天皓的情景，以及糊涂仙骤然丧命后，与杨天皓流浪漂泊的日子，相依相偎的历历身影，今后都将各自分道而驰，而对杨天皓的这缕情漪，今后也只能任它在心湖夜夜泛波。

　　一想到此，沈若雪不由泪滴簌簌，低声啜泣而道：“爷，天皓要当驸马了，明日，他入京后，丫头又将孤独一人了！”
　　随后仰望那天边半弦之月，沈若雪竟涕泪纵横，难抑泉涌而来的心绪，哽咽泣道：“爷……我好想你！丫头好想你……”孤独无助的沈若雪心知，今夜过后，她便将孤独一人了。

　　万籁俱寂的午夜，沈若雪虽是低声啜泣及悲语，但杨天皓因内力雄厚听觉敏锐，那低声啜泣及悲语却声声敲在杨天皓心头。
　　杨天皓只是心上暗自扰动不已，却也未上前安慰她，直到她低声想念糊涂仙之语后，杨天皓一阵鼻酸，眼眶却红了，随后盈眶的热泪无声低落胸前。

　　便在此时，杨天皓坚决了，自幼迄今，他只遵沈若雪意见不曾违逆，而今日过后……他却有了坚毅的决定。
　　于是心思已定的杨天皓，便独自回床而睡，并未步出门外干扰沈若雪的独思，就此过了离愁的一夜。

　　翌日天明，两人整理好行装后，沈若雪本要叮嘱杨天皓一番后送他一程，但杨天皓却说道：“若雪姐姐，走，妳与我一同进宫面圣！”
　　“面圣！”沈若雪闻言诧异道：“你将与宜宁公主大婚，当上驸马，进宫面圣谢恩，我跟去做甚！不，不，不，我还是不跟了。”

　　杨天皓因心中已有决定，也就未勉强沈若雪与他进宫面圣，便殷殷叮嘱沈若雪：“若雪姐姐，我进宫面圣，妳在客栈候我，我见过陛下后，即刻回来客栈寻妳，到时候……”杨天皓突然意会，此刻的沈若雪不会认同他的决定，所以未再继续说下去。

　　沈若雪一脸疑惑，看着杨天皓：“你进宫当驸马，怎又要回客栈来寻我！天皓……你不必担心我，去去去，我能照顾自己，别担心了，好好……好好对待宜宁公主。”说到此处，突然，沈若雪语调哽咽了，赶紧别开眼光，不让杨天皓看见她的不舍。

　　杨天皓心知多言无益，他只想赶快进宫面圣，于是，依旧殷殷对沈若雪叮嘱道：“总之，若雪姐姐，妳定要在客栈等我，不管驸马不驸马，我面圣过后，一定会回来寻妳。”
　　沈若雪自知再与杨天皓劝说，只会徒增自己心中的依恋不舍，只好点头，让杨天皓放心，但依旧别过头，不敢直视杨天皓眼眸。

　　于是，杨天皓一句话过后“若雪姐姐，记得，一定要在客栈等我。”随即转过身，以速如飞电的身影往长安街头奔去。这时，沈若雪眼光才敢仰头直视他的背影。
　　看着杨天皓渐行渐远的背影，沈若雪怅然的面容，不禁滚落两行珠泪，纷乱的心绪，只能寄语苍天，但却是问天无语！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杨天皓转身而去的身影，如此迅疾，如此地毫不回头，哪怕只是他的回眸一眼，都能安慰她此刻怅然若失的心。

　　看着杨天皓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大街的尽头，她始终不懂，他为何毫不回头，眷顾一下她此刻悲怜的心。

　　沈若雪的眼神逐渐迷茫，时空似乎带她回到了那些往事，她在玉虚峰瑶池畔，与杨天皓追逐戏水，躺视夜空星斗，遥指牛郎织女的悲情，如今，自己竟然也是痴情织女……长安城的风，吹乱她双鬓发丝，发丝却掩盖不了双颊的泪痕。

　　奔行如电的杨天皓，来到宣政殿外请求侍卫通报，并于殿外候宣，直到天子与百官议事完后，便宣他入殿谒见。
　　入殿之后，只见杨天皓一反以往的慈容，面色漠然目光凛冽，冷然的身影走往大殿之上的李亨。

　　这时，李亨见了杨天皓依旧喜悦呼道：“天皓、你来了！丫头呢？怎没跟你一起前来！”
　　却见杨天皓冷然的身影一至天子脚下，双膝跪地而道：“臣杨天皓，叩谢陛下赐婚圣恩！”
　　李亨微笑：“平身，平身。”
　　“臣谢陛下厚爱，但……恕臣无法遵旨！”冷言的杨天皓惊人一语，惊煞殿内众人。

　　殿上的天子李亨一阵错愕。

　　“大胆杨天皓，你敢抗旨！”李亨身旁的佞臣李辅国一听杨天皓之言，立刻出言喝道。
　　这时，杨天皓起身将目光转向了李辅国，瞪视他一眼后，凛冽的眼光不由让李辅国心头一颤。
　　随后，杨天皓目光又移回李亨，便淡然冷言对天子说道：“自那夜过后，天皓便称你陛下，陛下交付的使命，我以性命戮力而为，不忮不求，只为了一个理由，因为……你是亨哥！”

　　一句亨哥！李亨登时哑然无语，脑里不由回想起落难之时与杨天皓、沈若雪相处的真情，以及登基前一个夜晚的促膝长谈，那是人性最始的真情，而李亨却逐渐忘却，直到杨天皓口里的这句“亨哥”呼出，李亨这才又猛然想起。

　　“大胆杨天皓，竟敢直呼圣上名讳！”李辅国一听杨天皓直呼天子名讳，便又立时阻言喝道。
　　杨天皓则已目露怒光，对着李辅国说道：“李辅国，我杨天皓不懂朝殿之礼，更是一介草夫，性命，对我杨天皓而言，早已薄如片纸，我要杀你，只需眨眼一瞬，而任凭你全殿羽林军上前，只怕也不能动我一根寒毛，我与亨哥真情对语，无须你在此论断尊卑！”

　　“杨天皓，你好大的胆子……”李辅国一言又出，正要斥喝杨天皓，突然李亨开口说道：“李辅国，你们都退下吧！”
　　“陛下！可是这杨天皓……”李辅国正要继续辩说，却突闻一声厉声斥喝：“退下！”李亨脸色已变，并厉声斥喝李辅国。
　　李辅国一见自己触怒天颜，吓得连忙诺道：“奴才遵命。”于是连同左右一同屏退，宣政殿上只剩天子李亨与杨天皓两人。

　　左右屏退之后，李亨依旧表情木然，静默不语。

　　这时，杨天皓冷然无语地将手中天子剑递给李亨，李亨已知其意，遂接过天子剑静静端详而思，而杨天皓则淡淡说道：“那日夜里，一位太子曾对我言，慨叹太上皇曾经开创那国富民强的开元盛世，如今却落得无处可栖，深恐自己不能当个明君，便要我有朝一日，用那最原始的真情，而非唯唯诺诺的虚情假意，唤醒……亨哥。而亨哥早知我无意官场，许我离去，如今却以赐婚相留，必出左右之建言。然一国之尊，言而无信，何能信服百姓，何能期待一代明君！今日，天皓便冒犯天颜，盼能唤醒双目即将蒙尘的亨哥！此言过后，如果换来一死，我也无愧这天子剑了。至于这天子剑……既令天子惶恐，亨哥您就收回吧！”

　　李亨听了杨天皓真诚之语，面色依旧木然而思，宣政殿上一片静默。

　　这时，李亨想起那日李辅国为了留住杨天皓，在他耳边细语道：“宜宁公主自落难蒙杨天皓搭救后，似乎日日相思，陛下不妨赐婚这桩姻缘，则杨天皓自当回朝谢恩，陛下便为他俩举行大婚，如此杨天皓便可留于宫中。”
　　李亨当时闻言，心想若以此法留住杨天皓，纵然并无失信于他，但杨天皓难免心有怨言，一时犹豫难决，但犹豫寡断的他，乃易受谗言影响之人，更兼李辅国仰仗自己护国有功，逐渐影响天子李亨的决策，终于李亨还是下诏赐婚，如今却引来眼前杨天皓的当头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