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陵容》浅柚攸

59、归魂

　　安陵容晃晃忽忽间感觉自己醒过来，可是睁眼看到的，唯有一片漆黑。她努力想动一动，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现在根本动不了。
　　“娘娘，这贺礼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挑不出来。”
　　是崔槿汐的声音，崔槿汐不应该和苏培盛已经离宫了吗？
　　“你眼光好，只挑你看得上眼的告诉我。”甄嬛的声音响起。
　　二人似乎在挑什么贺礼，一会儿是泥金真丝绡麋竹扇，一会儿是沛国公孟家送来的文犀辟毒筷。
　　甄嬛赞许了几声孟家的心思，又提及沛国公家等果郡王等成老姑娘的那位孟静娴小姐。不想一个安陵容许久没有听到娇俏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道，“以为等成老姑娘，便能嫁给十七爷了吗，天下仰慕王爷的女子那么多，恐怕王爷连她的眉毛鼻子都没看清过吧。”
　　是浣碧的声音！安陵容恍惚，浣碧不是应该早在害的妙青小产心悸而死了吗？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就要把东西收起来。
　　“别的也就算了，这果郡王府送来的珊瑚手钏，奴婢瞧着真是精致得不得了。”
　　安陵容感觉自己在移动，不一会，眼前亮了起来，正看见甄嬛穿着贵妃才可以穿的服饰，看着她的方向。甄嬛向她伸出手，安陵容觉得自己身子一飘，便再甄嬛掌中了。
　　“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作上阳花。”说罢，安陵容只觉得自己戴在了甄嬛手上。
　　安陵容饶是经历过一世的人，也受不得这般刺激。她现在莫不是甄嬛口中的那串珊瑚手钏？而她所知道的甄嬛该是嫔位，即使生了双生子也不该穿着贵妃的服饰！
　　安陵容想不通，但随着她被戴在甄嬛手腕上的日子，她渐渐明白，她大约是因为什么缘故回到了上一世，而她变成了甄嬛手上的那串珊瑚手钏。作为一串手串，她被收在袖中或被放在妆台内，看到的东西实在有限，更多的是听见什么。
　　比如她晓得了宁贵人上一世曾准备刺杀已为贵妃的甄嬛，因为看到她这串‘王爷从南海求得的心爱之物’才罢了杀甄嬛的心思。更是在这一段对话中明白叶澜依倾心于果郡王，而甄嬛更是曾与果郡王实实在在的私通。
　　又比如，在祺贵人告发甄嬛与他人私通还未报出那私通之人的名字时，甄嬛的手猛然抓住桌角；甄嬛利用一个根本无法出世的孩子陷害了皇后一把，彻底扳到了皇后。
　　在做珊瑚手钏的时候，她经常被戴在甄嬛手上，听着甄嬛和旁人的话，感受甄嬛慢慢把后宫的异己一个个地除去。后来皇帝怀疑甄嬛与果郡王私通，特意让甄嬛给果郡王毒酒，她更是被戴在甄嬛的手上。最后她感受到甄嬛抱着没了生息的果郡王，甄嬛哭着道，“我一直没能告诉你，弘曕和灵犀都是你的。”
　　在这个手钏中，安陵容知道了太多上一世没能知道的事情，太多让她震惊的事，可依然比不得她最后听到甄嬛说的这一句。安陵容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被一阵吸力又被恍恍惚惚地带去了另一个漆黑的地方。
　　“……安娘娘，今日儿臣又新学了一些东西，儿臣背给安娘娘听好吗？”
　　安陵容只觉得这声音熟悉的很，却分不清到底是谁。
　　“置冠服，有定位。勿乱顿，致污秽。衣贵洁，不贵华。上循分，下称家。安娘娘这是儿臣新学《弟子规》里的句子。”
　　安陵容觉得眼睛沉重，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个小手给她捻被子。
　　“听五哥说，他小的时候安娘娘会日日听他背书会很高兴。如今五哥不在，儿臣背给安娘娘听，安娘娘听到了高兴，就会醒过来看看旭儿对不对？旭儿已经没了额娘，不能再没有安娘娘了。”
　　“弘旭……”安陵容费力睁开眼睛。
　　“安娘娘！”弘旭这一叫，身后一直候着的菊青探头看到娘娘醒了，满脸的欣喜，赶忙倒了杯温水递给六阿哥。
　　弘旭乖巧地等菊青扶起安娘娘靠在软枕上，才踮起脚把茶杯递给安陵容，“安娘娘喝水。”
　　安陵容就着喝了两口，润了润嘴，开口是略微嘶哑的声音，“弘旭真好。”
　　没想弘旭红着眼眶，轻轻靠到安陵容身上，“安娘娘，你昏迷了三日。儿臣和妍煦姐姐都很担心，皇阿玛每天都会来安娘娘这坐上半个时辰，连待在军营的五阿哥都寄信来问候安娘娘的安好了。”
　　安陵容轻拍小人儿的后背，“安娘娘这不就醒过来了吗？”
　　弘旭抽了抽鼻子，到底没有掉下眼泪，但因着还尚年幼的缘故，说话带上了好几分委屈，“弘旭没了额娘，断不能再没有安娘娘。”
　　安陵容见弘旭提起孙妙青，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口吻还是再不能的柔和，“安娘娘会一直好好的，弘旭放心，日后安娘娘就是弘旭的依靠。”
　　“嗯。”
　　“好阿哥，娘娘醒了，你也放心了。这几日你老没睡好，该去休息了。”菊青劝道。
　　安陵容一听，对着弘旭严肃道，“菊青说的是，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睡得少。”
　　“好。”弘旭揉了揉眼睛，恭恭敬敬地行了告退礼，三步一回头地在他的乳母牵着下走出了延禧宫正殿。
　　“娘娘，六阿哥在您发烧昏迷的这几日，每日都是和妍煦公主睡眼朦胧地趴在您床边睡着的。”
　　“弘旭一直是个好孩子。”安陵容缓了缓，“你说发烧昏迷？”
　　“是啊，”菊青把刚刚小厨房送来温热的白粥小口喂给娘娘，“太医说，您是伤心过度，体内浮热。”
　　安陵容点头，又喝了几口粥才算有了点力气，“本宫昏迷的这几日宫里可有什么变故。”
　　“熹嫔因为生下了八阿哥弘曕和七公主灵犀被皇上晋为了妃位，如今是熹妃了。同时熹妃禀了皇上，说精力有限，把胧月公主的抚养权交给了敬贵妃。”菊青顿了顿，“皇后娘娘因为熹妃生子和慕妃娘娘丧生是同一日，六公主也薨了，皇后娘娘说正应了钦天监所言，压了压熹妃的晋封礼。掌管六宫的权力还是在皇后娘娘手中。”又是不放心，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才接着往下讲，“慕妃娘娘按照贵妃的仪制下葬了。明日是出殡的日子。”
　　安陵容掀开被子就要往下走，菊青把粥放到一旁立刻跪到了地上，“娘娘，您先养好了身子，再去也不迟啊。”
　　“你不必多说，”安陵容凄凉一笑，“本宫能多陪妙青一天是一天，只怕来日只能死后再相见了。”
　　“娘娘！”
　　“把那粥拿来，本宫喝完了才有力气去看她。”

　　储秀宫内，一切都是素色的。
　　安陵容怔怔地看着孙妙青的灵柩，灵柩后的桌上摆着再简单不过的灵位上刻着‘慕妃孙氏妙青之位’八字。
　　雍正踏入储秀宫正殿时，第一次看到安陵容这么伤心欲绝的时候，把殿内其他人无声屏退了下去。
　　“朕一听你醒了，便去了延禧宫，不想听你匆匆喝了碗白粥来了储秀宫。”
　　安陵容略微摇着身子行礼，“臣妾……”
　　雍正上前一步扶着她，“身子这么弱，还要这么逞强。即使慕妃在世看到你这样，她也会不高兴的。”
　　安陵容咬着唇，眼泪还是不断掉下来，“臣妾想着能陪妙青一天，便是一天。”
　　雍正叹了口气，拥上安陵容，“朕也心痛妙青，朕现在只恨当日没能陪在妙青最后一刻。”
　　“当时妙青的情况人人都以为好了，谁知熹嫔突然也要生产，皇上去熹嫔那也是常人所及。”安陵容埋头于雍正胸前，先帮皇帝免了那分自责，后是挑出就算要怪也只能怪甄嬛生产突然，最后再补一句，“只可惜妙青那么仰慕皇上，一心想要一个与皇上的公主却是不能。”
　　“朕何尝不是痛失慕妃和朕那两个未能出世看一眼世间百态的女儿。朕已查明，当日的事，的确是个意外。慕妃大约是想走动一下，不想要提前生产，四周无人，脚下不稳便摔倒在地。朕已处置了伺候不周全的侍书。眼下唯有照顾好六阿哥才能弥补昔日朕对慕妃的亏欠。”
　　有什么恨意在这一刻爆发在了安陵容心里，安陵容从皇帝的怀中退出，行大礼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起来说话。”虽然雍正这么说，可身体却没有动。
　　安陵容执拗地看着皇帝，“臣妾从未求过何事，今日想求皇上允许将弘旭记为臣妾的孩子。”
　　雍正仔细看着安陵容道，“你一直是个无所求的人，朕也喜欢你的无所求。告诉朕，为何要提这个要求。”
　　“妙青的孩子屡遭意外，若非弘旭福大命大，怕也是活不到今日。弘旭四岁了，明年还要上书房，必是要再找一个额娘好生照顾她的。臣妾与妙青在宫中私交最好，说句私心的话，交给任何一个不是臣妾的人，臣妾都是不放心的。”安陵容稳稳道，“宫中抚养皇子的妃嫔不多，皇后娘娘是一个，熹妃是一个，荣嫔是一个，可臣妾有过抚养孩子的经验，妍煦被臣妾养的很好。还望皇上成全。”
　　安陵容先煽情了一把，后提到了皇后，熹妃各有一个皇子，她在赌，赌皇帝对孙妙青的愧疚，赌皇帝想要一个三方平衡的后宫。
　　雍正看向孙妙青的牌位，“皇后本向朕进言过，说等过些日子弘旭长大些让他自己决定。如今你说的至情至理，朕也不好不答应。朕只想问你一句，你当真想好要这样决定吗。”
　　“是。臣妾心意已决。还望皇上成全。”
　　好一会雍正才道，“既然爱妃坚持，朕自然成全。日后六阿哥弘旭，便是你的孩子，起身吧。”
　　安陵容撑着口气站了起来又是一礼，眼睛却是和皇帝一样看着孙妙青的牌位，“臣妾多谢皇上成全。日后竭尽全力照顾弘旭。”

　　“娘娘，甄嬛生了一对双生子可是坐稳了妃位啊。”皇后为着中秋夜宴团圆的事，求皇上把祺贵人给解了禁足，只是永和宫的掌宫权，还在愉常在手上。
　　“别一惊一乍的，不是还有钦天监所言在吗。皇上即使再怎么宠甄嬛，这次慕妃和六公主可是实实在在被她‘克’着了，皇上看见她心里总会不痛快。这心里的缝隙啊，就是这么一点点攒起来的。”皇后平静道。
　　祺贵人认同地点点头。
　　荣嫔道，“娘娘，熹妃那暂时不打紧了。可是今儿皇上下了旨把六阿哥给了瑶妃啊。”
　　“你也觉得瑶妃是个麻烦对吗？”
　　皇后见祺贵人迷茫，干脆直接和荣嫔讲。
　　“是。这次的事过了，瑶妃捡了最大的便宜。现在她可是实实在在有了个阿哥，何况她的两个公主素来得皇上喜爱。这……”
　　“本宫又有什么法子，瑶妃直接越过了本宫和皇上求了。”皇后看着祺贵人一脸莫名，荣嫔一脸事不关己，愉常在只一味低着头，心头无名的火冒了起来，搁下狠话，“你们一个个又有谁能去劝劝皇上回心转意啊？祺贵人，你解了禁足再无见过皇上；愉常在，你谨小慎微连话每次承宠都不能说上几句；荣嫔，你更是在慕妃献舞熹妃回宫后，彻底被夺了恩宠。本宫真是凭白提携了你们一个个。”

　　“娘娘，您在储秀宫守了一日，饭也不吃。”菊青搀着安陵容。
　　“……明日便再见不到她了。”
　　菊青眼中的娘娘永远是胸有成竹，或冷静自持或意气风发的，现下见娘娘如此伤神憔悴，打心眼里难受，转了话，“六阿哥的东西今儿奴婢和珠儿都打点好进了延禧宫，明日六阿哥就能住进咱们延禧宫了。娘娘，您就算不顾着自己的身子，也要替六阿哥着想啊。”
　　“……传膳吧。用完膳后，把弘旭的东西让我看一看，也好安心。”
　　“是。”菊青劝动了主子，高兴地去传膳去了。
　　安陵容好好吃了饭，好好听皇帝去了景仁宫的消息，又好好地歇在床上。闭上眼，都是过往云烟。妙青在听甄嬛和果郡王私语时失足摔倒，她安陵容不信甄嬛和果郡王没有听到，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二人看到是孙妙青决定让她自生自灭，以致妙青昏迷时间过长，六公主生生窒息在妙青腹中，妙青更是产后虚弱导致血崩。
　　如今她明面上有了弘旭，面对皇后和甄嬛再不能后退半分，她更要让甄嬛为妙青之死付出代价。

　　“娘娘，您的家书。”
　　方淳意卸了妆后，面容气色大减，才从映儿手上拿过信封。待看完后脸色更是发白。
　　“娘娘！”映儿关切道，“可要奴婢叫太医来？”
　　“太医不是说了吗，本宫这是心绪不安，加上产后未能调理好，只能缓着。叫太医有什么用。”
　　“娘娘，可是有什么难事吗？若有难事，不妨和皇后娘娘讲一讲。皇后娘娘许会帮着娘娘的。”
　　“皇后？”方淳意冷笑，攥着那封家书的手劲越发大了，“看来本宫是连这身子都不能好好养着了。”

　　甄嬛在锦绣的搀扶下，慢慢走到紫禁城一扇不知名的偏门处。
　　“长姐！”
　　一个娇俏的身影从远处扑跑过来，一下抱住了甄嬛。看这女子的面容，竟比甄嬛还要神似纯元几分，正是甄氏二小姐，甄玉娆。
　　“给娘娘请安。”曾立信跪礼道。
　　“曾公公快请起。”
　　曾立信面色淡淡，公事公办道，“皇上体念娘娘这些日子神色憔悴，特意传了二小姐进宫宽慰娘娘。”
　　甄嬛想起这些日子一波平了又起一波，心力憔悴，免不了流下眼泪，“多谢皇上的心思。只是怎么不见本宫的父母呢。”
　　“甄大人与甄夫人身体安康已接入京中，只是甄大人不仅是外男而且还是罪臣不好入宫，甄二小姐是日夜兼程先赶的过来，再几日，甄夫人会入宫与娘娘小聚。”
　　“本宫知道了。”甄嬛听曾立信所言，不免面色没有刚刚见甄玉娆时候的高兴。
　　曾立信见熹妃脸色差了些也没说什么宽慰的话，径直告了退。曾立信能成为皇帝新挑上的首领太监，不是不会察言观色，可他心里牢牢记得，苏培盛到底是为什么暴毙的，他是断断不敢随便亲近任何一宫娘娘，只为皇帝一人办事，如今御前被他牢牢看着，半分消息都不能泄露出去。